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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景框] NO.134框||李龙炳的诗

组稿:王子俊 诗天府 2023-01-11

李龙炳(1969——)男,生于四川成都,客家人。著有诗集《奇迹》《李龙炳的诗》《乌云的乌托邦》。现居成都青白江乡下,写诗,酿酒,偶尔出游。

 

 

李龙炳的诗

 

 

说吧,水

 

生活在最糟糕的时候,

是整夜听关不严的水龙头滴水

水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古今之诗,不过是水而已。

 

水流向哪里,我也无法说清,

未知的那一部分有更精致的脸。

青山与永恒的倒影,

值得我在人间安插最美的间谍。

 

我认可你,在梦中爬楼梯。

窒息的前朝,颠倒的空间。

旋转,再旋转,形成彩色漩涡,

精心计算之后,房顶跃出鲸鱼:

 

痛苦的重量压榨着呼吸中的

每一滴水,作为礼物献给你

灿烂如铁锤,反复敲打的风景,

水浮起的中国,有异国的幻象。

 

不过是青蛙跳入古池,到处

听到水响。现代少女下河游泳

恍惚中撞见一只来历不明天鹅,

天鹅蛋的蛋黄,浑厚若史诗。

 

 

说吧,还是水

 

反对一条河,我是另一条河,

我们谁也淹死不了谁。

我口渴的时候,

去找一只乡下的穷乌鸦。

 

它的黑暗来自一口井,

它透明的外衣挂在月亮上,一个

六十年代的老猎人,

把乌鸦的水分挤干。

 

它体内隐秘的电台,

收到过大海的冷笑。

青蛙还在井中绿着,

上面的秋天已变色。

 

我流动,口渴难忍,

依然读着焚过的书。

十六岁就开始写诗,

我试图把月亮拉下水。

 

我的纽扣正在变成甲壳虫,

一条河躲在报纸下面,像一群人的尾巴。

天上的雨下了一天一夜,

仿佛在纠缠人间的寡妇。

 

 

流水之美

 

河水淹死的云,比高高在上的云,

更有羞耻心。学校升起了的国旗,

我设置好夏天的密码,

却瞬间失忆。

 

我的心至少落后三朵浪花,

两张彩票。

我把一块石头放生,它又臭又硬,

在水底依然对称于我的影子。

 

总有一所学校在桥上

白栏杆,红嘴唇,自行车满腹经纶。

铃声在提问,生与死的作业,

女学生加上一只天鹅也不能完成。

 

远处的塔,镇住水中乱世:

“白娘子是黑的,比停电的乡村之夜更黑。”

女学生,在河边

点燃试卷,照亮自己的嘴唇。

 

百年不遇的旱情,

只是为了惩罚一条河的骄傲?

谁的嘴唇上还有尘土,

谁就永远不必亲吻。

 

人人皆有流水之美,

桥在宋朝已有了断。

“我从一座桥上往下跳,

落在了另一座桥上。”

 

 

天鹅之死

 

池塘有死天鹅的气息

一只小鸭,在成为烤鸭之前,

成为了一个演员,

每天为观众表演天鹅之死。

 

“我渴望死,死后我就是天鹅”

小鸭的台词,经过了审核。

所有的悲剧,唯有死亡可以结束,

复活是更大的悲剧。

 

死亡终究是一种技艺,

小鸭炉火纯青的时候,

池塘的水干了,小鸭徘徊在岸上,

死亡已是另一个时代。

 

“我必须死,死是我的理想”

小鸭自己开始设计台词。

所有的选择,唯有死亡可以改变命运,

小鸭在没有水的地方,开始写作。

 

小鸭创造了自己的池塘,

天鹅,死于小鸭的影子。

烤鸭都飞回来了,像一场雪,

万物皆有污点,唯有死亡最纯洁。

 

 

地主

 

地主在地上无立足之地

只能在天上说:

“我那片土地可有可无,

有也是灰烬,无也是灰烬。”

 

“我记住的是

过去的劳动与思想组成的整体。”

“我的土地的形式,

只是和一只蝴蝶签了合同。”

 

“美迷失于永恒,

我只有外套盖住的世界。”

“我看见的是

现在的劳动与历史组成的整体。”

 

天上的地主,

地上的房子已被改造成了猪圈。

不会有人懂禁养区和限养区的区别,

死亡也臭气熏天。

 

有人从锁孔中看见,

地主的后代破土而出,

带着镣铐,在灰烬之上,

在有和无之间跳舞。

 

 

在风景中

 

在风景中,有人撒野,

在风景中,有人打麻将,

古当铺的瞭望孔,

看见有人落水,无人施救。

 

在风景中,我们才能重返人类,

卸了妆的落日,

在百年茶馆的窗口,

难免一哭。

 

麻雀,有三五个孩子,

在瓦檐上,讨论环境问题。

蝴蝶,在丝瓜花上,

寻找自己的金戒指。

 

不会欣赏风景的群众,

世界是一张黑白照片。

他们更善于让手指与鳝鱼接轨,

让手下的泥土更加柔软。

 

有人在沙漠上架梯子,

请不要扶。蓝色的海,

不是黑色的幽默,

不要一言不合,就去放水龙头。

 

“蓝是廊桥上的往事”

“蓝是针尖上的启蒙”

“蓝是酒中的万古愁”

 

在风景中,我爱穿越到

古代的所有失踪者。

在风景中,我只是反对

无数双点钞票的手。

 

 

两个阴影

 

两个阴影,一大一小,

它们的关系过于复杂:

一个阴影是另一个阴影的祖国,

它们中间

木偶一排排跪下。

 

黑与白彼此逼上梁山。

回忆只是

宋朝的站台,

送行的人抱着公鸡

如同抱着

刚在桥头买来的宝刀。

 

爱国者也误认为,

扶着刀

便可登长城,坐飞机,参观兵马俑。

 

顺便谈诗歌:你的头发

遮住了脑海中的汪精卫。

 

泄洪时代,从天而降,

两个少年,有一个没有上岸。

他要骑猛虎,走江湖,

不说谎,不投降,不杀死一只知更鸟,

说多少不,

才能完成大海的蓝。

 

 

每个字都可能是人类的污点

  

我不懂书法(只是一些字

在一张宣纸上出没

如履薄冰)

我看见它们,咬破了宣纸

 

像雨滴落到大街上

消失在人群中

有几个字歪歪斜斜地发了财

有几个字龙飞凤舞地要革命

 

不懂,哪些字在当官

哪些笔画已经出家(几个乡下的错别字

在晒祖先的太阳)

相同的字也有不同的面相

 

我不懂书法(只是一些字

从古代来到我们中间

像神秘的幽灵)

有些字在书法之外涂满口红

 

我只是在学习识字(我把我的不

埋在土的旁边

却并没有变坏)

每个字都可能是人类的污点

 

笔画建筑的宫殿(谁能握住

最锋利的那一笔

刺杀内心的暴君)

书写就是温柔的流水反抗自身的寒冰

 

插图提供:马端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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