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星火杯”科幻征文大赛初审作品:超短篇组-03号 | 《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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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博峰文化提供赞助支持,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五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3年6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
进入初审作品:超短篇组 03 号
罗盘
全文约3833字
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请问——您是卢瑟·门罗先生吗?”
“我是,你有什么事?”卢瑟·门罗一边接电话,一边在草稿纸里寻找着什么,忙乱中还差点打翻桌边的咖啡杯。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谁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呢?更何况对方播的还是他办公室里的座机,这个号码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或许这个来碰运气的骗子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时差。
“请原谅我要在深夜冒昧打扰——我想问问您最近在行星定位方面的工作可还顺利?”
听到“行星定位”这几个字,他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环顾四周,此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一位低声吟唱的绅士,又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正对他娓娓道来——对方不仅知道他工作地址的号码,还知道他此刻正在加班,甚至还知道他工作的具体内容——而这些都应该是完全保密的!
“你是谁?”他问。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经常跟着别人去世界各地冒险,你就还当我是一位冒险家吧。我知道你们刚刚收到了来自外星文明的信息,还知道他们让你想办法定位信号发出的位置,还有最重要的,你现在对此仍毫无头绪。”
“你到底是谁?”卢瑟·门罗质问道,同时将手放在了手机的报警键上。
他知道那家伙说的都是真的。在一个星期前,位于拉格朗日点的太空望远镜捕捉到了一些来自太阳系之外的信号。经过研究人员的解码翻译,人们可以确定这些信息来自于一个陌生的文明——这件事被列为绝密,就连他也不知道信息的具体内容。即便如此,作为相关方面的专家,他还是被上司要求想办法确定信息发出的位置。
一般而言,定位一个信号源的方向并不困难。如果探测器能够直接记录信号的方向那再好不过,如果不行,还有其他方法:假设有一个信号源S,以及两台探测器A、B,人们只需要测量两个探测器接收到信号的时间差,就可以换算得SA、SB之间的路程差,再利用AB两点之间的距离,就可以大致确定信号源S的方向。可问题在于,只有一个探测器接收到了信号,经过处理之后也无法判断信号发出的方向,这些老办法便行不通了。
在这个消息被公开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发现外星文明的人。这将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功绩,他清楚,那群急功近利的上司们更清楚——这份荣誉大概率属于他们当中的一个。卢瑟·门罗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谁也不能仅凭一句话来判断一个陌生人是好是坏,在不了解对方的前提下贸然定位对方的位置无异于一场赌博。一旦他确定了外星文明的位置,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尝试去与外星文明对话。如果外星文明没有科幻电影中表现得那么友善,那么等待人类的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我只是一个普通冒险家,如果你坚持要问,唔,别人都叫我康帕斯(compass)。作为冒险家,我想在这件事上我或许也能为你提供一点儿帮助。”
他也不是没有向他的上司们反应过这个问题,然而他们狡辩说:“泥盆纪第一只游上岸的鱼不会考虑这样做是否具有风险,第一只从树上下来的猴子不会想这样做是否安全。我们正是在进化的每一个节点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才有了今天的人类社会。至于那些灾难——人类文明自诞生以来已经经历了数不清的灾难,地震、海啸、火山爆发,有哪一次没有被人类的聪明才智化险为夷?现在人类即将走出地球、迈向宇宙,与外星文明展开交流对话,你却因为害怕风险而驻足不前,卢瑟·门罗博士,您果然还是缺乏了那么一点冒险家开拓进取的精神。不管你相不相信,几十万年的历史已经证明,人类的选择永远是对的!”
“您还有在听吗?”对方问。
“你说吧。”卢瑟·门罗索性放下草稿纸。
“在故事开始前,我想先向你介绍一个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不过人们都叫他罗盘。在我的印象里,那家伙是个瘦高个子,总是戴着一顶破了洞的黑毡帽,相貌平平,不苟言笑,总之,他属于那种不会引起注意的类型。当时我们的领队和他的领队在一起喝酒,他的领队老了,不想继续干下去了,就把罗盘推荐给了我们。他是个怪人,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没家人没朋友,说话时嘴里像是含着一块石头。虽然他看起来不太聪明,但至少力气够大,我们就带上了他。”
“很快,我们就意识到他的领队为什么要把这个傻小子推荐给我们——以及他绰号的由来。他在做选择这件事上有着过人的天分,比方说,他总能说出小球藏在哪个杯子底下,总能判断出落下的硬币是正是反——而且屡试不爽。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在作弊,但后来我们都服了。我们的冒险队不止一次在旅途中迷了路,可他通常就是那么一指,‘瞧!兄弟们!我们应该到那边去!’,然后那里就真是出口的方向。他就像是在危难时刻给人指引方向的罗盘,一次、两次、三次、次次如此!我们都怀疑他曾被幸运女神亲吻过额头,或是他受到了某种诅咒,让他永远——永远是对的。”
“那时的我还很年轻,还有力气整天跟着冒险队在世界各地探险。我们曾在南美洲的雨林里与热带风暴赛跑,也曾在北极的冰天雪地中追逐漂流的冰山,我们把危险当做有趣,冒险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谁要是想退缩,谁就是胆小鬼。但最可怕的那次,还要数中国的罗布泊——而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冒险了。人们都说,那片沙漠危险异常,无数伟大的冒险家葬身于此。当地人想要阻止我们进去探险,并警告我们不要轻易涉足禁地。他们说,那里常常会刮起令人闻之色变的黑沙暴,它会将人和牲畜卷到空中,再统统埋在沙下。即使是经验老到的猎户,也未必能从黑沙暴中活着回来。”
“我们将这些警告抛之脑后,瞒着他们在夜里悄悄溜进了沙漠。来的路上一切都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一路欣赏沙漠美景,感慨人生短暂。我们带了充足的补给,每走一段距离我们就搭下营地,在里面留下一些资源,这样我们就不必背着物资上路,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在那里补给。我们在目的地过了一夜,一群人围着火堆歌唱跳舞,谁都不会想到危险即将来临——是的,在返程的路上,我们真的遭遇了传说中的黑沙暴。”
“当风暴来临的时候,天地仿佛倒转了。我只记得当时到处都是沙子,狂风就好像一把锉刀,正在用力地削磨众人的身体。骆驼和行李被风暴举起来,再重重地摔到地上。人们听不到其他人的哀嚎与嘶吼,因为沙子早已击碎了他们的耳膜。幸运的是,我们所处的位置有一块能挡风的黑色大石头,也正是这块石头让我们侥幸活了下来。”
“当我们的意识逐渐恢复,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难题:我们失去了指南针等能够辨认方向的工具,地图也不知所踪,没死的骆驼也全跑了。当然,我们还剩下一些补给,但也撑不了多久。我们来的时候见到过这块大石头,它应该在两个补给点之间的连线上,可我们没法确定具体的方向,而一旦我们走偏,等着我们的将是一场缓慢而可怕的酷刑。”
“罗盘也还活着,但情况也不太好。他躺在沙子上,伸出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也不说话。众人都往他指的那个方向看,可那里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倘若在平时,我们都会相信他,可这一次我们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神经都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怎么可能再把自己的小命轻易交到别人手上?有人建议在原地等待,或许有人会来救援,有人则认为这样做纯粹是等死,他们想要带着补给到罗盘指的方向试一试。”
“双方一直争执不休,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谁也说服不了谁。我们的领队想了个办法,他凑到罗盘身边,小声问道:‘好孩子,我们不是不肯相信你,可是,你瞧吧,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我们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所以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做出的判断?如果你的方法有道理,我来代你向大家解释。’就这样,罗盘便向领队耳语了几句。”
“首先,我们将这两个补给点命名为A和B,我们当时所处的位置O就在AB的连线上。这时,我们站在O点朝天空中随机地扔石头,将石头的落点记为D,连接OD,得到一个角AOD。显然,石头落在连线左边1°和右边1°的概率应该相等,落在连线左边30°和右边30°的概率也相等,以此类推,落在连线左边n°和右边n°的概率相等。这样一来,只要抛下石头的次数足够多,那么对于每一个落点D,都应有一点D’与之对应,使角AOD与角AOD’相等。紧接着,我们统计每一个落点,两两求它们的角平分线,再求这些角平分线的角平分线……这样的操作重复无数次后,最终人们得到的,便是AB这条线段。”
卢瑟·门罗按照他的说法在纸上划出了一条线段AB,紧接着将铅笔放到O点上空抛下,以模拟随机抛石头的过程。每当他得到一点D后,便用笔点出与之对应的一点D’。当他对这些角不断地做角平分线时,最后得他到的竟真的是AB的方向——直觉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们不可能从一堆毫不相干的石头的落点里找到补给点的方向,可现实就是如此——按对方所言,罗盘永远是对的,即使这家伙的证明听起来毫无理由,这太荒谬了——他的大脑已经不支持他思考这些论证的谬误,他的思维已经陷入了混乱,有件事已经要令他抓狂:人类能够发展至今,或许不是因为智慧或是勇敢,不是因为勤劳或是坚韧,不是因为团结或是友爱,而是因为幸运,不需要理由的幸运——像罗盘那样的幸运。
电话那头的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在等着他检验罗盘提供的方法。
“先生,您已经知道外星文明就在宇宙的某一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它的方向。您瞧,和我们那次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将二维的沙漠换成了三维的宇宙空间,我是说,如果您实在找不到好的方法——额,恕我冒昧,我们不如来扔石头吧。”
“不,先生,已经不需要了。”卢瑟·门罗收起草稿,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我还是要谢谢您的提醒,我们的确没必要冒这个险。这是关乎全人类命运的大事,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罗盘,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你能让我见见他吗?”
“您想见他?好吧,不过这恐怕不可能。”
“为什么?”卢瑟·门罗问。
“因为我当时没跟着罗盘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