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星火杯”科幻征文大赛初审作品：超短篇组-20号 | 《有限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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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博峰文化提供赞助支持，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五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3年6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

进入初审作品：超短篇组  16  号

有限坠落

全文约4188字

预计阅读时间11分钟

一

“唔，来快递了。”老郭站起身，掸掸裤子，从传送带上拽下快递，扔到分拣篮里。

“哎。这快递一天比一天少。”老刘望着空荡荡的快递传送带，对着俩老人道。

“莫得办法。大家都没得钱，谁还买东西咯。”老罗撇撇嘴。

“确实。那些人说，要拿我们的钱去干啥来着？”

“纳税造飞船，去什么所谓的‘反蓝移区’延续人类文明。说什么‘这是人类第一次齐心面对危机’。放屁！我就没发现有什么危机。”老郭话语窜着愤怒。

“哎，老刘，你儿子不是科学家塞，他咋说？宇宙真的完啦？”

老刘眉头一皱：“这家伙，最近总是神神叨叨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出来吃个饭就又回去了，一句话都聊不上。”

“哦呦呦，那估计是出问题了。”老郭漫不经心道。

“我想起来了。”思绪忽地在老刘脑中出现，道：“那家伙好像说，一直以来，宇宙都在变大，就……和发面团一样。所以其他星星的光到地球，都会变红一些。但他们好像发现，宇宙的一片区域发出的光变蓝了。”

“说明宇宙在变小塞？”

“貌似是这样的。而且这个变小很奇怪，不是所谓的什么……均匀的变小。用我儿子的话，好像这个变小只来自一个方向。”

“所以呢？”

“就造个飞船往反方向跑呗。”

“莫得关系，悄悄和你们说，我儿子给我买了张飞船的票，看看，多孝顺。”老罗说。

“不是摇号的吗？”老刘心慢了一拍，疑惑道。

“这里头水他妈深的很！我的票也是我女儿给我搞来的。”老郭得意道。

“啧啧啧，你家那妞天天穿成那样，不知道攀上谁咯。”老罗揶揄道。

“说什么屁话！”老郭怒言。他转向老刘：“哎，我听说你儿子这种科学家有三个名额上飞船啊，你不知道？”

“呃……他没说过。”老刘猛然一惊，心中漾起一层奇特的情绪。

沉默突然笼住了三人，只剩下一个快递在倒在老化的分拣篮里。

二

老刘夹起一片豆腐，放在小刘的碗中。小刘眉头一皱，但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把豆腐挑到碗边。

“豆腐好的！多吃点！”老刘又夹给他一块。

“老刘，我不喜欢吃。”小刘忍不住了，把它们都夹出了碗。

“儿子，爸爸想问你个事。”老刘试探着问道。

小刘头也不抬：“你怎么这么客气了？”

“呃……你是不是有上飞船的名额？”

“怎么了？”小刘正好把最后一口饭咽进嘴里，抬起头，看着老刘的目光一刹那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老刘深吸一口气，儿子的警惕已经让他明白很多。他支支吾吾地道：“你……给谁了？”

“你会知道的。”小刘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餐桌，只剩下话语还留在原处。

“站住！”老刘突然感到一股气冲上大脑，“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老刘老刘的叫，你还认我这个爸吗？世界要完了，你有那么多名额可以让人活下去，难道你就真的不考虑你爸吗！”

小刘僵硬地转过头：“我没有票。”说完便用房门隔绝了一切。

“砰！”关上房门巨响让老刘心头一颤。他呆呆地望着桌面的空碗，长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儿，你没有票吗……”。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能和那俩老头一块登船了。妻子早逝，自己又因为忙碌的工作，在小刘年幼时并没有陪在他身边。等到危机来临，自己的工作陡然清闲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不认识他儿子了。小刘有着独属于科学家的固执，孤僻，少言，而自己又不善表达，两人见面总是相顾无话。

可惜，我是你的父亲，我还是想听你叫我一声爸。

三

小刘第五次来访，终于见到了钱总。宽广得似乎有些荒凉的办公室里，灯光在各种劣质装饰玻璃钻上来回反射，给小刘一股奢华的庸俗。但他只能默默把反起的酸吞咽回去。

诸葛亮都只用请三次，来找个人能被踢皮球似的整五回。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票的事敲定下来。

“啊，是小刘啊，有什么事吗？”钱总看见小刘，操起他那副职业的假笑。

“钱总，飞船票的事……”

“哦！是的是的，我已经在和上面反映了。票一定会给你的，你等等哈。”他摊进沙发里，点起一根雪茄。

“再不给我票，我就要把结果发出去了，我是有公开真相的执念的……”小刘一咬牙，顶道。

他起身，拿烟指着小刘，眼神中充满戏谑。“你试试嘛。我们只是怕麻烦，才给你张票。要是真的发，你觉得我们挡不住？”

小刘听罢此言，知道这就是一句逐客令。他微微鞠躬，退了出去。

回到家，他没有管坐在客厅里的父亲，径直步入房间，站在窗前，啪的一声把笔记本电脑摔在桌上。是的，宇宙的确发生了不知原因的单向坍缩。这场坍缩会捏碎一切该方向空间的物质。

所以才有那个所谓的集全球之力的人类保全计划。这个计划光环靓丽，但实则就是榨民脂民膏的顶尖人群逃离计划。

他们说，反方向跑，总能苟延残喘多一会。

但他们忘了计算，这场坍缩的实际速度。这是一种人类难以想象的空间丧失。从它被人类观测到到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向前推进了太多太多。

逃不掉的。一切都逃不掉的。这是一场宇宙的不知原因的灭亡，那个方向的一切都朝着地球涌来——或者地球朝着那个方向的一切坠落。

小刘想把自己的计算发表给大众，但被上层直接堵住了口。他们答应给他一个登船名额——本来他无权登船——以免结果引起无权上船之人之愤，毕竟，总有人能发现名单的猫腻。最初，小刘已经打算为了公布结果拼死一搏，可与父亲的谈话让小刘又惦念起那张虚无缥缈的票。

他已经看惯世界的同流合污，不愿参加一场飞快结束的游戏。在这场冠冕堂皇的闹剧中，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提早走进结局。他不是故意隐瞒父亲，只是觉得他应该以另一种方式得知一切。

虽然我的世界已毫无生还的可能，但我的父亲还有，他应该骗自己的未来。

四

“船票钱凑够了？”一脸横肉的胖子叼着牙签。

老刘不敢看手里的玉佩，目光斜向一边，递上去：“这可以抵吗？”

胖子打量一番：“幸运符？好东西。哎，总有人觉得这可以让自己更容易抽到船票——你抖什么？不会是你偷来的吧？”他对自己的幽默很满意：“差一点，但看你挺难的，卖你一张。”

老刘紧紧攥着那张薄纸片，似乎怕它被自己纠结的心境吹跑。他从老罗那套出他儿子买票的渠道就花了两瓶陈年五粮液，随后又心痛地沿着自己记录一辈子的笔记，把塞在家里各个角落的钱掏了出来。

但钱还是不够。

他颤颤巍巍地走回家，脸色惨白，颓唐地瘫在沙发上，双手痛苦地捂着面颊。他想强迫自己遗忘那先前突如其来的邪恶冲动——老刘趁另两位老人不注意，划开了别人的包裹，愕然发现其中的玉佩。

他慌乱地把玉佩揣入怀里，又头脑空空地让它变成了船票。

他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双眼迷离地望向那张纸。

儿啊，爸正直一辈子，终究还是为了你堕落了啊……

五

“儿子，看。”老刘颤抖地掏出那张纸，递给儿子。

“这是什么？”

“上船的船票。我去给你搞来的。”老刘声音无力，但还在期待着些什么。

小刘的眼睛顿时张的浑圆，死死地瞪着老刘，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他猛地站起身，奔回房间。

假的，这是假的。如此重要的船票，怎么可能只用一张纸做凭证？小刘摔下那张凭证，抱着头，想平复自己的心情。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用力打开自己的房门，却看见父亲站在自己的门口，面色通红。

“你呢？”小刘抓着老刘的肩膀，问道。

“我……我有票！我有两张！”老刘还是没听见那简单的称呼，嘴角抽抽，撒了谎。

小刘放下手，身体软了下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那些话语似乎都卡在喉中。最后，他尴尬地笑笑，走回房间。

他打开电脑，费力地登入飞船公布乘客名单的官网。官网上当然没有自己的名字。但老刘的名字他截了张图，放大，固定在了屏幕中央。

“老刘，快来看，你的名字。”

六

今天是中国区刘姓乘客登船的日子。父子俩背着包，望着那睡在地上的钢铁巨龙，心中都隐藏着自己的秘密。

老刘至今还在感慨自己有多么幸运，能够抽到上船的票。小刘则面色阴沉。

“老刘你先上吧，我去趟洗手间。”

“儿子，我们在船上见。”老刘转身走向登船口，笑着走入飞船。或许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次偷窃，但为了儿子，一切都值得。自己还有几十年时间，让儿子认可我这个父亲。

老刘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小刘则躲在遥远的角落，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望着父亲苍老的面庞，那因能与自己一起上船的那挤开了皱纹的笑……

“一路顺风，爸。”小刘喃喃道。

七

父亲，船票我给了你。

这简单的称呼太久没说，就说不出了。

虽然您看不到这些文字，但我知道您的一切。

我们都在坠落——您坠落对道德的坚守，我坠落对真相的坚持。

但我们的坠落都有其限。我相信您不会为我再自降人格，我也会重新握紧我科学之念。

对不起，我无法和你一起去看世界坠落的尽头，也不愿继续看着这坠落的社会。

小刘把这封信折成飞机，掷向漆黑夜空中的繁星。一旁电脑屏幕发送成功的按钮散着红光，他自己一跃而下。

八

“你在哪？！”老刘整个人疯了似的，逆着人流闯过检票的单向关卡，吼叫，奔跑，逃开保安的阻碍，盲头冲出船坞。

各色的霓虹混着夜色，在老刘双眼糊成一片。他往家的方向奔去，步伐踉踉跄跄，头脑一片空白，再无法思考。他不知道为什么船里的名单没有儿子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身处何方。

老刘很快就筋疲力尽，趴倒在地上。但一种奇怪的执着爬满了他的全身，他倔强地站起，走了两步，又轰然倒下。

这时，一身震耳欲聋的落地声在老刘耳边炸起，他扭头一看，顿时感受到一股惊雷在脑中崩响，喉中呕出一声诡异的呻吟，瞬间昏了过去。

一架纸飞机飘飘悠悠地坠落，停在了老刘昏迷的身体上。一旁是从高楼坠落的小刘，血已经溅开一片，顺着地面的沟壑流淌。

九

快递传送带发出刺耳的运作声，一个盒子慢悠悠地运过来。

“你说，小刘发的那些东西是真的吗——啊，来活了。”老郭伸了个懒腰，走到快递前。“A区。”他嘀咕一声。拿起快递，朝着远方的分拣篮丢去。

“喂，你这么丢会坏的。”老罗喊道。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丢。再说了，再有几天我就上船哩，那群家伙也管不了我咯。”

箱子从高高的地方开始坠落，落在结实的分拣篮底部，先是沉闷的一声撞击，然后是清脆的碎裂。

“碎了？看，完了塞。”

十

箱子从高高的地方开始坠落，落在未知的表面。箱子里一切顿时保持着原有的速度，撞击上了箱底，被冲力击得粉碎。

箱子里一只小虫突然看到，箱底在飞快地靠近。它大惊失色，脱离自己的同伴，拼了命地朝反方向飞去。

但一切都画上了句号，它还是被重重地拍在了箱底，结束了这次有限的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