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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届“星火杯”科幻征文大赛初审作品:超短篇组-46号 | 《我会写诗了》

高校科幻 高校科幻 2023-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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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峰文化提供赞助支持,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五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3年6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


       


进入初审作品:超短篇组  46  


我会写诗了

全文2964

预计阅读时间7分钟


魏蜚声宣布了彻底退出文坛。

在朋友圈。

他写了长长一段的告别信,配上了自己18岁那年第一次发表的诗歌作品图片。除了时间在上午显得格外不煽情以外,一切都恰如一场旷世绝恋的挽留。换了几次手机,那张年代久远的图片经过一次又一次的保存和手机不断地更新换代已经趋于模糊,蓝绿中氤氲着浮藻般的像素碎块,依稀可见台灯打在印刷纸面上圈出颤抖的光晕。

几个仍然在纸媒圈、出版社活跃的老同学来小窗问他:“舍得放弃吗?”

“舍不得也没办法喽。”

“改天出来咱还喝酒。”

“好。”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原因,也没有问及出路。现在这个年代,干什么不比写几个字强呢?各大出版社、刊物都在转行孵化人工智能作者,这样更有噱头、更有流量。

魏蜚声看着收废品的另一只手悄悄抬了抬那杆老式的秤,让它趔趔趄趄地平衡着。果然,一定要用这些早已被时代淘汰的东西是为了些猫腻的。

“一共是312元”,他沉默地递出自己的收款二维码,没有任何计较,看着曾经一本一本深藏在书架里时常拂拭翻阅的作品被摔在卡车车厢里,淹没在腐臭与肮脏的一团纸壳里。


当他看见发送成功的提示出现在邮箱界面时,还有些恍惚,他没有过这种群发“海投”的经历,这种方式在编辑圈是要被“封杀”的,可在互联网逻辑里,这似乎成为一种求职的常态。很快就有HR加他的微信,约他面试时间。一面是简单的自我介绍与人工智能问答,他通过筛选后被投放进面试官的线上会议中。

“我也看了你的简历,非常优秀,对文学有很多成就,同时也对新兴科技接受很良好,是我们非常需要的人才。但是我同样有一个问题,你在原先的领域做得很好,为什么要来到我们这些新兴领域从头开始呢?”

“呃……我是觉得文学已经转型了,严肃文学一直困在小圈子里,我希望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更多了解当下更广泛的受众,对自我也实现一个转型。”他把自己准备好的说辞真实地背诵出来。

“不不,你可能对我们这个岗位有误解,如果这份工作不能让你接触到这个受众,你做一些简单的、偏向后勤的工作,你可以接受吗?”

“我没太理解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非常欣赏你这个创作能力,但是比如在工作的时候,需要人工智能和你一起协同创作,你来引导它写小说,你能不能接受?当然这个署名的问题我们会和岗位一致,人工智能是作者,你是编辑。”

魏蜚声听懂了背后的潜台词,他觉得十分荒谬,以至于往常滔滔不绝的他突然卡壳了。“我可能要考虑一下”,他听到了自己干涩的声音。


他一向是一个善于接受新鲜事物的人,人工智能刚出炉的时候他已经欣然在自己电脑上托朋友搞来了最新版。他乐此不疲地向他提问,问它红楼梦讲了什么,看那一串和百度百科没什么两样的解释;问它自己读过的最深刻理论著作的内容,看人工智能的输入框卡了半天吐出一串不成文的凌乱字句;问它偏僻的文学作品,看它张冠李戴、驴唇不对马嘴。他为自己的渊博而沾沾自喜的同时,第一次觉得科学技术是如此无力。于是他尝试对自己的W进行“孵化”,他每天投喂它一首诗,像教导一个小学生一样耐心与细致,可W在这方面始终如同一个榆木脑袋般不开窍。

有一段时间,朋友圈里四处是人们“投喂”自己人工智能的结果,魏蜚声见到过写代码的、写论文的、甚至做PPT的,而自己的W始终写不出一首像样的诗。他看到一行一行字弹出来时总是为其中的幼稚与浅薄深深失望,他想,这还不如我小学写出来的。

一时兴起,他从家里那个实木的大书柜最下一层的角落里翻出来一本灰扑扑的笔记本,封面上是浮夸的动漫人物。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来那一个薄薄的本子,做好看到一首幼稚诗作的准备。出乎他的意料,里面的诗充满灵气,他读的时候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蹲在地上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时,左腿甚至已经麻了。

他想,虽然在技巧上现在的自己圆融许多,但这么有灵气的诗自己现在是写不出来了。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自己握着圆珠笔在本子上一笔一画地写出浪漫的世界,甚至以封面的超级英雄作为“封印”来守护。他想起父亲的称赞,他那时候总以为只是些安慰性质的鼓励,因此每每写了诗都不愿意与他人分享,他认为诗是另一种隐私,是隐秘的、应该藏匿的羞耻。他现在终于明白当时父亲的话:“写作和打牌是一样的,新手牌技不好,但总是运气特别好,灵感忘了也总有新的喷涌出来;可一旦你成为熟手,这么好的牌却再也摸不着了。”于是他马上联系了自己的编辑,以“童年稚笔”作了一期主题,把这一本珍贵的诗整理一二全都发了出去。


魏蜚声已经顺利入职了,他每天仍然是继续自己之前的工作——创作,只是被迫变成了朝九晚七的量产,无论质量优劣,写够字数署上人工智能的名字就可以结束工作。他很奇异自己甚至没有感到厌倦,而是有一种放纵的新奇,他不再为自己的创作负责,无论写得如何“离经叛道”总有同一个名字接着;他不再精益求精,而是每天对着电脑键盘“驰骋”。只是在那些媒体平台上看见自己的作品被另一个名字所覆盖,他不自主地感受到了作为“枪手”的罪恶。他想,如果自己的朋友们看见这些推送,会不会认出来是自己的手笔,还是会惊叹科技已经如此发达,可以模仿得出来一个他。但他已经无暇再进行思索,惯用疲累的生活自我麻木。


W终于写出来诗了。魏蜚声有一种名师出高徒的自豪感,他在家里得意地踱着步,把这首平时认为是三流诗人的高中水平作品翻来覆去仔细读了好几遍。他直接设置了W的权限,期待着每一天W如推送般的准时写作。


一阵剧烈的微信电话铃声震醒了他,“蜚声,今天是交稿的时间,你不会忘了吧?我看你微信上一点消息没回,才打电话来问问。”

“啊?啊!我,我没忘,我就是忘了给你发了,昨晚熬夜喝酒来着,睡到现在,等我爬起来马上给你发。”

头痛欲裂,两个层面的,这些天他光顾着参加讲座、投喂W,而且最近又莫名其妙没有灵感,他翻了翻自己的“诗箱”,里面只存了五、六首,一天时间哪里够写出来剩下的一半。焦头烂额间,他看着电脑开机W弹出来的诗作,鬼使神差地点击了复制。

魏蜚声第一次做了“剽窃”的事情,他发出去之后小心翼翼地试探了编辑,生怕如此骤然的水平下跌会让编辑心生疑惑。当然在发之前,他翻遍了全网来确认这几首诗作不是人工智能缝合的结果。提心吊胆了许久,才等到编辑回复了没什么问题,他浑浑噩噩地又躺回到床上,头仍然抽搐地疼,他的眼皮也仍然在颤抖,“下回可一定不能这样了”,他想。他关停了W好几天,甚至一度想要卸载。然而内心一个隐秘的角落阻止了他:也许,也许我还有什么紧急情况交不上稿呢。


他又一次失业了,每一度行业地震总会有无数泪滴抖落。可他没有,他只是再一次接受了这些转型成功的出版社与杂志纷纷失败的结果。他很庆幸自己的“名声” 没有被波及,编辑的署名尚且保留了一丝他的尊严。在被“非专业”网友扒出来的“用人工代替科技”的新人工智能创作中,他可能是因为这一点恰巧没有“上榜”,而那一长串名单中无数熟悉的姓名让他恍惚。


“魏老师!太厉害了,您真是更上一层楼!”

“怎么了?”

“您上次发我的那一组诗,我以刊物的名义推荐您参加了游牧诗人奖……”

他没在听见后半句,在他创作的最鼎盛时期他都不曾抬手触及入围的名誉,而现在,糊涂的、懵然的,他等来那颗不属于他的果实。他早就不记得,那年他举着自己的日记本在家里蹦蹦跳跳,在注视下骄傲地高喊着“我会写诗了!”他只是太不甘心,于是在酒气与泪光中木然地点下“彻底删除”的按钮。他在遗弃自己,某一部分或者全部的自己。

“W会写诗了,我是不是早就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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