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星火杯”科幻征文大赛初审作品:短篇组-47号 | 《黄河,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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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博峰文化提供赞助支持,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五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3年6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
进入初审作品:短篇组 47 号
黄河,黄河
全文约6193字
预计阅读时间16分钟
黄河中的细沙有0.025毫米的直径。
公元前2600年,身披薄布的奴隶用绳和木板拉起一阶阶石块,让三角的奇迹拔地而起。当他在在尼罗河边捧起上苍赐物,湿润他干裂的嘴唇,一丝沙粒从他嘴旁如绢滑落,掉回水中。也是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他的生命如沙,总会回到河里,总会回到水旁。而那丝细沙复回水中后,却如鳗一般飞游于河底,穿梭于逆流当中。当细沙慢下来,滞留在深水中的深暗角落,像莫比乌斯环一般聚集起来,虚掩环绕着什么。
乍然,红光在河底爆开,从它环绕的水域中央传出一道洪波,力道同光线四散开,惊吓了鱼群而又震动了寒石。沙流的屏障胀开,虚掩的造物从沙影中显现出来,那是一个黑色的正三棱锥,只有着水滴的大小。当洪波反射回来,三棱锥上出现了莫名的朱红色指数。
“非洲 0.025毫米 偏差值:25%”
十世纪,南美洲的亚马孙雨林,皮拉罕人举起长矛,冲河中砸去,被扎中的长条黑色生灵挣扎了两下,没了动静。穿着草织布衣的捕食者好奇的端详着手上抓着的这个从未见过的生灵,它有着极明显的背鳍和臀鳍,不像是她曾捕猎到的任何生物。在一千年后,这条鱼的品种被叫做中华鲟。来自有着半个地球之差的亚洲。在它物种的临危之时它们得到了整个世界的保护。而这只可怜的游子曾挣扎的亚马孙河河畔旁,水波浮动处,有一滩突兀的黄土。
“南美洲 0.025毫米 偏差值:50%”
黄土搅动,包裹住黑色的圆球,圆球有着足球的大小。细沙快速转动,然后乍然,消失在了原处。
1853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在萨克拉门托河岸边。着棕衣棕裤的白人在兜里装满从河里挖来的金块,铺满岸边。水汽从黄金上升起,在黄金表面留下晶莹的沙粒。年轻的牛仔深情地望着自己拥有的财富,并没有意识到,在数不清的沙粒里有多少本不该被他所熟悉的星星。那是一颗纯黑的星,在岸边清醒地等待着。
突然,牛仔被一股巨力推倒,翻入水中。
黑箱的大小正好,到了一个保险柜的体积。
星星上的红艳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出来,海量的数据像有温度一样迅速攀过黑箱的整个表面。“离开水体 离开水体 0.025毫米 0.025毫米 偏差值:75% 偏差值:75%”
黄河中的细沙有0.025毫米的直径。
那是达克默斯之剑精确地量度着人类的生死线。
“要不要把它放进水里?”
实验室里,一个穿着爵士服装的男子对另一个男子问道。
“要吧,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没有一点成效。只有按那个牛仔的话试一下了。”
说罢,两人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个黑色装置,放进了旁边的水缸里,水缸里的水从萨克拉门托河过滤而来,过滤并不完美,水中残余沙粒。
“轰!”
装置又发出冲击波,好在两人经过牛仔的提醒,提前有所准备才勉强调整好了身形。
此时,黑箱表面又喷涌出了如海的数据。两人仔细观察,从大段数据里分辨出有意义的部分。
“北美洲 偏差值:100%”
两人脸色一黑,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但当他们跑开一公里路程时,才意识到,原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2020年,研究黑箱的项目被转交到中国科研团队的手中,这是167年来第一次有中国团队接过这个硬茬子。此前的岁月里,它已经在世界34个其他国家,八大州的各处流浪,经历过战乱的遗失和科学的荒废。但人类对它的了解甚至比刚发现它时更加迷惑:其对高温低温、干湿环境、刚性碰撞任何实验都毫无反应,有着从未见过的物质属性,无法判断的分子结构。其表面上的数据自从1853以来也毫无变化,单调地显示着“北美洲 偏差值:100%”的莫名结果。这些年来,这台机器简直像个“死物”一样。
黑箱来到北京,中科院对它进行了常规实验,实验结果也跟近年无异,没有任何进展。最优秀的学者们聚集起来,签下保密协约。在封闭的房间里,平板灯所照耀的蓝光像幽冥的烈火,淡淡的昏光没有照亮房间的每个角落。他们列坐在偌大的圆桌前。
众人咬紧牙关接受了黑箱的存在这个事实。他们当中,有人正无法从震撼中找寻自我,有人毕生研究的学科大厦受到震撼。更多人被双重打击打倒。无声的倾泻着微咸的悲伤。
“还能怎么样?难不成是外星的侵略武器!那它为什么还待在这!”
“这也是我们研究的唯一原因。”人群里,还能保持理性思考的一位回答了问题,他是美国地理学家,也是仅有的有勇气跟随黑箱进行全球旅行的美国学者。
“它是过去人类文明的遗存科技?既然是从美洲带来的,那说不定是玛雅文明的遗物。”
地理学家没有说话,而是在圆桌上摊着的黄色文件架里挑出三张文件。双手递到他右侧,让与会者传下去。接到文件的学者快速阅读完文件,他的神情变得麻木,随手将文件传给下一个学者。
文件传了一圈回到地理学家手边,每张纸上都深深的多了几层褶皱。
那是三张古籍的中文译本,每张上只有三四行文字。和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景象,分别是尼罗河,亚马孙河和萨克拉门托河的近景,河面一片祥和。河岸却都有着大型机器运作产生的压痕,压痕翻过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是沙丘。黄土做成的沙丘。
“(由古埃及文字破译)为圣坟搬运石头的奴隶禀告:他在母亲河面下看到了纯黑色的的三角塔。法老大怒,自己的重生之所不能为不详之兆停工。以身触不详之物不详为由杀掉了奴隶,将奴隶扔进神圣的母亲河水,让神圣的哈比神洗清奴隶的罪恶。”
“(由新发现石刻上的象形文字破译)负责狩猎的男人从村落边的河中捞回一种们从来没吃过的鱼。那鱼在河中抽搐的厉害,男人把它作为食物带回村庄。萨满将其看作不详之召,将其埋于地下之后。带领村民到河边,在捕获它的地方发现了神的黄沙和浑沌的大黑蛋。萨满趴倒祈求神灵的原谅和对婴儿的祝福。”
“(由古英语翻译)我们无法阻止恐惧的蔓延,止不住在梦里被恶魔的锁链束缚,嘶吼着上帝的名讳。那黑箱仿佛如潘多拉之遗物,我每次噩梦都能看到一位周身环绕暗紫云雾的女子在黑箱的背后盘旋,她那阴险的笑容,仿佛等候着我们靠近它。我感觉我已经不是科学家了,而是自封的上帝的信徒,也许也只有上帝能拯救我了。”
圆桌边的众人都被白纸上充满谜团和蛊惑的记载拉入头脑风暴之中,第一个醒悟过来的人张口,有些迟疑的说。
“那我们,能做什么?”
“有一件事,只有你们能做到。那也是我们把中国作为黑箱旅途终点的原因。”
美国人将另外两张纸从文件夹中拿出来。又将这两张纸传下去。
“水质报告
尼罗河:径流量,水域面积,总水量自观测二十年来无异常变化。沙粒平均直径出现异常变化。
现数据:0.038mm
有观测历史变化量:+0.011mm
模型计算历史总变化量:+0.013mm
亚马孙河:径流量,水域面积,总水量自观测二十年来无异常变化。沙粒平均直径出现异常变化。
现数据:0.028mm
有观测历史变化量:+0.002mm
模型计算历史总变化量:+0.003mm
萨克拉门托河:径流量,水域面积,总水量自观测二十年来无异常变化。沙粒平均直径出现异常变化。
现数据:0.041mm
有观测历史变化量:+0.016mm
模型计算历史总变化量:+0.016mm
观测结果:猜测尼罗河流域沙粒直径变化原因为古埃及王朝至现代文明长期发展对河流造成的非自然熵增型变化。
猜测亚马孙河流域变化原因为亚马孙农业文明对河流产生的微乎其微影响。
猜测萨克拉门托河变化原因为近代殖民发展与美国淘金热以及工业发展导致的资源使用。
综上,人类文明的发展可能对河流沙粒直径有直接影响。影响速率部分取决于文明的总体发展速度和经济水平。人类的未来会造成自然河流的不自然熵增,应尽早讨论人类如何克制这种‘自然熵增’现象以解决问题。”
圆桌前的科学家们明白这篇报道和黑箱的共同意义,它们揭露了人类与自然这永恒命题的一个全新的领域。也意味着人与自然的关系到了一个必须要协调的地步。
第二份文件,大家开始好奇这些先于他们研究黑箱的人杰给出的对策。
“对策书
黄河流域水域报告:径流量,水域面积,总水量自观测二十年来无异常变化。沙粒平均直径无异常变化。
现数据:0.025mm
有观测历史变化量:0mm
模型计算历史总变化量:0mm
黄河为地球唯一一支没有沙粒平均直径数据异常变化的河流。据史料和观测数据,黑箱在每个出现区域总携带约1.5m³平均直径为标准的0.025mm的黄沙或些许黄河区域特有生物,如中华鲟,黄河鲤鱼等。可推得黄河为黑箱在每次瞬间穿越到其他河流通过高频波动检查河流沙粒平均直径后都会通过随身携带的黄河特有0.025mm沙粒在瞬间之中回到黄河。猜测黄河沙粒和水质有使黑箱保持稳定工作的能源。”
“那这么说,0.025mm沙粒就是黑箱的汽油,而黄河是黑箱的加油站。”有人率先领悟,给还在迷茫的人解释。
“那这么说...对策就是...”
“对,是那样,我们要你们做的,只是做出选择。”
“选择在你们手里,黄河的子孙”
地理学家将一个圆锥形的炉锅放到圆桌中心,将绝密的文件放入其中,划燃不知从哪取出的火柴。扔到文件中央。辉黄的火焰扑棱着,照亮着比幽蓝的灯更广泛的空间。
此时,圆桌旁的人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们每个人好像都是普罗米修斯,身前燃烧着的是圣火。他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偷出圣火,做出那个改变人类文明的抉择。可是这次,圣火说不定会烧遍世间。
他们一个一个起身,从美国地理学家的身边路过,拿起一个火柴划着像他一样扔入火堆或者挑出一根火柴放在桌上。
投票之时,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在进行复杂的斗争。那一刻,他们的心意好像相通一般,在一个心灵空间的圆桌上。提出着自己的猜测。
“如果黑箱要毁灭世界怎么办,史籍里记载的黑箱体积一直在增加,可最近却丝毫不变,如果是它已经絮攒好了足够毁灭地球的能量呢?”
“那如果黑箱是个高级的扫地机器人呢,可别忘了它待的时间最长的黄河熵增了零毫米!如果他能和黄河一起保持人类不被熵增侵害呢!”
“悲观一点。那是个定时炸弹,就等着人类发展文明,也就一定产生熵增,使它爆炸。那不管有没有黄河也阻止不了它让熵增牵动引线。”
“但是黑箱都在地球这么久了,要炸为什么不早炸呢,为什么要多事呢?我看黑箱可能只是外星人的一个小玩具,一不小心丢到地球了。什么?人类毁不毁灭?那得看这个小玩具有没有要提醒小朋友玩的时候注意的尖锐部件咯。”
思考一直进行到表决结束,如果他们想,人类灭亡或者不灭亡的理由可以永远地说下去,但是那都不重要。对人类来说,只有毁灭,与否。两个结局。表决结束之后,思考就没有了意义。接下来,只有现实可言。
火焰燃尽,盆盂上有着黑炭余灰。盆盂边上摆着十几根火柴,光线依旧昏暗。大家依旧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美国人一根一根,把手里的票摆到桌子上,在大家面前计票。票数数出来了。被挑出来的火柴数量多于圆桌会议人数的一半。人类决定让黑箱回家。
在能姚望到“三江源”界碑的地方。人类小心翼翼地掷下了魔盒。
黑箱掉入水中。其表面的数据终于开始变化。一阵河底乱流让人们丢失了它的视野,当乱流消失,数据已经稳定下来。上面写着。
“黄河 0.026毫米 偏差值:100%”
潘多拉魔盒动了,恶魔放出来了。
2021年,第一场沙尘暴刮在整个地球上空。
滴落的泥点斑染了人们的衣物,击落了晨春的初叶,把汽车前玻璃挥洒成女娲造人时的景象。也有甚者真的如泥点一般拍在了闪烁的远光灯之上,把身体融入轰然的风雨,回到母亲的怀抱。
那一夜,世界好像从没存在过路途般拥挤,很多钱财滑落在时间之中,很多人失去了好友,妻女,母亲。
能聚集起的科学家身上都沾染着洗不掉的赤红的泥污,和着几根烂碎的衣物碎片,他们中没有人敢抬头仰望。人类习惯的如此之快,因为刚刚握着手的挚爱的眼球就那样飞落出去,在空中划过美丽的抛物线。又那么准确的落在自己脚前。
地质学家和天气学家一次次的检查数据,每一次敲动键盘都像是扣在冥界的大门般沉重,透过灰雾,黯淡的蓝色屏幕上却显现不出一点积极的消息。
当人们举起黑色漩涡准备让扳机和火星提前了结自己。一个画面出现在了每个人的眼前——窗外娱乐广场的大屏幕,手机电脑和电视上。
沙暴的中心,黑箱矗立。
E 95°59′25″ N 35°01′35″
巴颜喀拉山的山脚,黄河的源头。
人们奔向那个圣地。
没有人记得谁是怎样到达那个地方的。有人身在美洲,有人正在太平洋的正中间。但当他们开始奔跑,开始朝圣,那个盲目的过程突然有了意义。他们赤身裸体的忍受着沙粒的撕咬,匍匐在地面,没有苦行僧尝试站立起来,没有了一丝水分,薄薄的眼皮用尽全力紧紧粘住眼球,不敢张开。到了最后,大家都忘了自己身上是否还存在着眼皮或眼球,只记得一味的驱动神经系统伸出那仿佛空气般虚无的手指和脚掌。
西西弗斯推着石头前往黄河。
每有人掌握回手掌对大地的触感,黄河源头的那个纯黑的盒子上,就从一万的纯白汉字向下减去一位。
纯黑的盒子无情的演绎着人类的死亡。
“那是什么?”能张开眼睛后,人们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台不属于人类的超级计算机。这只终极的法则。
“Jesus!Jesus!是耶稣的十字架!大家!快!”
高傲的人类纷纷低下头颅,一次次的撞击在大地上,不管多少猩红妖艳的液体从大地汇流起来卷入黄河,在沙尘的苍天之下席卷。黄河在那一瞬间成了人类的河流。冲刷着人类在世上留下的罪孽。黄河,天地,人类,合为一体。
剩下的人们,有的仍是自己前来,有的被神圣的洪流携带,像撕裂了一切那样汹涌的到达了圣地。10000的数字慢慢小了下去。慢慢到了0。洪流送来了最后一位信徒,然后继续在星球的河道上前进,践行着它伟大的进程。
诺亚方舟满了,神不再载人来伊甸园了。
当人类文明存在的所有痕迹都被洪流清除,黄河咆哮着,怒吼着,回到巴颜喀拉山的山脚。在人类恐惧的注视下冲向黑箱,黑箱的面目展露出来。
它先漫步到空中,然后,它那厚重的物质结构开始重组,每次重组同时将它的外表形状和分子结构化作人类数学和物理学从未涉及到的不可名状物体。且每次重组后它的大小就会缩小,同时吐出一块剩余物质,任由重力使小块定型,掉落。
小块在大地上串联起一整行玄色的泪珠,滴滴流入黄河里。泪珠仿佛吸收了洪流的一切愤怒,让黄河也从怒吼变成了悲号。
黄河将和新生的人类文明一起,继续在下一个熵增的历程里奔驰。伴随人类文明探索着科学家们在投票时探讨过的无数可能性,穷举直到一种可能被证实,人类从而得到能掌控和自然相处的熵增之道。到那时,所有存在过的文明又会在真正的和平年代找回本被黄河席卷了的意义——正是前人的精华,通过活下来的一万位继承者一直传承下去,筛选出唯一的正确答案。才拯救了我们。过去的文明拯救了那时,那时的文明挽救了自我。我们都将拥有新生。
人群中,活着的参与过圆桌会议的科学家敞开双臂,张开双手,跪向黄河,拥向过去和未来。他们的嘴里反复诉说着同两个字,一直叫嚣着,待到人群聚集在他们身边,都做着同样的事。他们的声音突然高涨,人们呼应着,陈述着,合唱着。热忱的情绪在有一瞬间压过了黄河的悲号,无所畏惧的继续叱咤下去。
“人类身着偻衣破缕,颤抖着起身。
一个一个,
勇敢地在黑色的法则之盒上摁下了按钮,
将人类所有的记忆封锁在了黄河之源。
人类颤抖着结束。
一个一个,
英勇的在彩色的圣桥上领取了自己的神名,
让人类所有的美好从此刻开始。
法则开启了又一个黄昏,
法则开启了又一个凌晨。
一万神明各列其位,书其史诗。”
黄河!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