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星火杯”科幻征文大赛初审作品:短篇组-58号 | 《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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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博峰文化提供赞助支持,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五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3年6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
进入初审作品:短篇组 58 号
盐海
全文约7390字
预计阅读时间19分钟
一、
明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呼出的鼻息逐渐微弱,炙热的土地上铺着一层洁白的颗粒,此时此刻竟像是皑皑的白雪一般。
几天前,她还坚信自己能穿过盐海。
在十五岁生日这天,明朝独自走进了边缘城的监狱。在看守的陪同下,穿过阴森的通道,漆黑的铁栅栏里传出腐烂的气息,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微弱的呻吟声让她有些许动摇。
“到了,就是他,盗窃、抢劫……杀人……你确定是他?”看守问道,他举起手电,往牢房里照了照,腰间的钥匙串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整个监狱中回响。
明朝顺着手电筒的光亮望过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静静地坐在角落,他耸拉着脑袋,乌黑的发丝间夹杂着些许白发,看起来大概有四五十岁。听到看守说话,他缓缓抬起头,伸出手挡了一下刺眼的光线,然后站起身,慢慢走过来。
直到他走近铁栏,明朝才看清这个人的样子,他披着一件破烂的粗布外袍,头发遮住了耳朵,脸上粘着些许泥污,细碎的胡茬爬在脸上,眼微微眯起,皱纹便立刻爬上了脸颊,却显得那双眼睛更为锐利。
明朝看了他几秒钟,才说:“是的,我确定。”
看守皱了皱眉:“你一个小孩,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里关着的可都是些凶神恶煞,现在走还来得及。”
“不,我已经决定了。”
看守耸了耸肩,道:“行,你先问,确定了的话再喊我。”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明朝盯着面前的人,他也上下打量着明朝。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男人开口道。
“你去过盐海?”
男人停顿了几秒,回:“去过。”
“我有个活儿给你。”明朝的语气就像个身经百战的商人,但可惜她并不是,“带我穿过盐海,这袋金子就是你的。”她边说,边掏出了一个棉麻小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听罢,男人看着她,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穿过铁栏,撞在湿漉漉的墙壁上,又掉落在地。
“笑什么?”明朝显然对他这一举动感到不满。
“小姑娘,你多大?”
“十五岁。”
“你出过城吗?”
“没有。”
男人又笑了笑,然后走回阴影中,坐在吱呀作响的床板上,头靠着墙:“你连城都没出过,怎么就觉得能活着穿过盐海?那地方寸草不生。”
“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只需要回答去,或不去,就可以了。”
“你为什么要去?”
“你听过‘绿洲’吗?”明朝上前一步问。
“那是骗小孩儿的东西。”他心不在焉地说,这是事实,他在盐海边缘混了大半辈子,出了城,就只有白花花的盐碱地,没人记得灾难前的人类文明是什么样的,如今人类的历史,记忆之所及,全是雪白一片的盐疙瘩。绿洲的传说几乎每个人都听过,据说那里土壤肥沃,植被茂密,种什么得什么,跟盐海这边的景象完全不同,可那只是骗人的故事罢了,他想。
明朝没有辩解,只是快速地从挎包里翻出一个茶色的纸条,隔着铁栏展示给他看。
“你知道相机吗?”她问。
“昂贵的前人类文明。”男人起身,再次走近,弯腰想要看清楚明朝手中拿着的东西,“哪来的?”那是条崭新的胶卷,借着牢房中微弱的光亮,他勉强能看到胶卷上的影像,那是一排排树木的影子、以及清澈的河流、罕见的鸟类……
“这是三天前我收到的,是我父亲寄来的,他很久之前就前失踪了,我们以为他死了,直到我收到这个东西。”明朝边说,边注意着他的神情,与金子相比,现在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胶卷吸引,“如果你听过相机,就应该知道这是真的。”
“即便如此,”他直起腰,“想要穿过盐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明朝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说:“我想这些应该够了。”
男人思考了一会儿,用手抓住铁栏:“我看你还是先让我出去,然后我们再谈价格。”
“你说到重点了。”明朝说,“现在你可以出去了,这花了我一大笔钱,还有好几袋藜麦。”
男人眉梢微微上扬,看着这个怪异的女孩,说:“干得不错,小姑娘。”
“我去叫看守开门。”明朝转身要走。
“不用了。”男人突然叫住她,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明朝抬头看见一串钥匙在他手里晃来晃去。
铁门沉重的声音如同地狱中饥渴的猛兽,在黑暗的地下游荡着,直到男人走出铁栏门,明朝才得以看清他的脸,她惊奇地发现,这个人眉骨高耸,像是很久以前她听过的少数民族人。
“你叫什么?”明朝问。
“老谢,叫我老谢就好。”他答,“你呢?”
“明朝,光明的明,朝代的朝。”
二、
老谢打一开始就没想接这个活儿,他觉得就算这小姑娘不出现他照样能从监狱里逃出去,不过金子就在眼前,何不先答应下来,待她撑不住想要回家的时候,他自然也是赚的。不过,说实话,当他看到那卷胶卷时,他有些动摇,但过往的经验教训却把这个念头遏制住了。
那都是骗人的东西。老谢边想,边在前面走着。与此前不同的是,他已收拾好了行装,短刀收在刀鞘里,枪管别在腰间,身后跟着一个女孩。
“你可想好了。”老谢头也不回地说,“盐海可不是你这种小姑娘能受得了的地方。”
“当然想好了。”明朝跟在他后面,加快脚步拉进距离,“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入盐海?”
老谢在一块高地上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她,又望了望远处已经变得模糊的边缘城,说:“差不多快了。”
明朝也走上高地,望了望远方,一望无际,光秃秃的地表偶有寥寥的植物,风吹过地面,掀起一阵沙尘。
“看到前面那条白色的线了吗?”老谢眯着眼,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地平线,沿着他所指的方向仔细看,果然有一条隐隐约约的白线,在烈日的蒸腾下,像是闪着粼粼波光的湖面,“那就是盐海。”
老谢什么差事都干过,当然也包括带人进盐海,这些人中也不乏有想要去找绿洲的,但结局要么是无功而返,要么就是不听劝告成了盐海的肥料,明朝会是哪种结局,他也不知道。
脚下的土地愈来愈白,大小不一的颗粒物不均匀地分布在土壤表面,耐盐植物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四周,走到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会再向前走了,除非是要穿越盐海的人。但此时,老谢却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影出现在前方,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手也慢慢移向枪柄,走近之后,才发现,是个女人匍匐在路边,看起来像是受了伤。
“那儿有个人。”明朝边走边说。
“看到了。”老谢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她好像受伤了。”
“别管。”
几句话说完,两人已经走到了女人附近,她穿着单薄的衣服,长裤上粘着些许白色颗粒物,大腿处用绷带缠了几圈,隐约能看到一小片暗红从绷带处渗出来。
“救命,救救我,我受伤了。”女人一边呼喊着,一边向两人招手。
老谢停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想上去帮忙的意思,明朝站在一旁,问:“我们要帮她吗?”
“不用。”
“为什么?”
“因为她是装的。”
女人抬起头,之前无辜的眼神已然消失不见,她慢慢站起来,缠着绷带的那条腿看起来完好无损,再次看向她的手时,已经多出了一把尖刀。
“现在离开,我们还能和平解决这件事。”老谢并没有掏枪。
但女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举起刀,先指向老谢,之后似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对准了一旁的明朝。
“把值钱的交出来,否则别想过去。”
明朝愣住了,她抬起脚向后退了一点点。
老谢伸出手向后捋了捋头发,随后迅速掏枪向右前方的巨石开了一枪,巨石旁,一个男人应声倒地。女人见状,先是愣了几秒,随后立刻调整姿势,朝老谢冲过来,又一声枪响后,女人尖叫着倒地,原本持刀的手布满了鲜血。
老谢收起枪,扭头看向明朝:“小姑娘,告诉你,在外面,第一,别轻易信人。”
明朝看着面容扭曲的女人,沉默半晌,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他继续向前走。刚走出几步,身后的女人便挣扎着用另一只手抓住掉落在地的刀,颤抖着起身,冲向明朝的背影。
枪声再次响起,女人倒在了白色的土地上,明朝转身却发现,面前那把匕首正被老谢紧紧握在手中,而他的手却没有流血。待她想仔细看时,老谢已经扔掉匕首,将手藏了起来。
“第二,尽量别手下留情。”
老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难道她会与以前那些寻找绿洲的人不同吗?
当黑夜降临时,他们早已深入盐海,干燥的空气拂过脸颊,拂过土地上的白色颗粒,吹得背风面的火苗轻轻晃动,橘黄色的暖光将岩石的一面照亮,老谢坐在火堆旁,拿出一个金属小瓶,拧开瓶盖,朝嘴里灌了一口,酒精的炙热灼烧着喉咙,仿佛所有的神经都被惊醒,晚风像女人的手掌般抚过毛孔。
他抬起头,看向明朝,她穿着不太合身的防风衣坐在一旁,膝盖上放着一个布袋子,脚上的长靴已经磨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从前面梳起随便扎在脑后,碎发粘在略显稚嫩的脸颊上,无论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她哪来这么多钱?老谢这样想着,又灌了一口酒。
“小姑娘,”老谢开口,“你哪来那么多金子?”
明朝没回头,她的眼睛盯着跳动的火苗,橘光映照在她的瞳孔中:“是我父亲寄来的。”
老谢有所怀疑,但想来她也没有其他理由能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钱,也就没再追问,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盐海的每一个角落我几乎都去过,可从没见过绿洲,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的话,到死也找不到。”老谢枕着手靠在身后的巨石上,瞥了一眼明朝,“那卷胶卷,让我看看。”
明朝连忙翻了翻包,拿出那卷胶卷,递给了老谢。老谢接过来,看了看她,又将胶卷摊开,对着火光,边看边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或者扔下你不管吗?”
“有这个可能。”明朝双手托着脸,火光照在她的脸颊上,“但和找到绿洲相比,我认为值得去冒这个险。”她的语气平淡。
老谢本想问她为什么执着于绿洲,但又一想,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想找绿洲,各种动机他都见过,没什么能吸引他的,况且,他自己曾经也是他们的一份子。
“为什么那个女人要那么做?”明朝像是自言自语。
“为了生存。”老谢边看胶卷,边随口答道,“这没什么稀奇的,你还需要多见见世面。”
“那你的手呢?”明朝突然问,“这也算是‘世面’的一部分吗?”
老谢拿胶卷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伸出手掌,胶卷一下子又打成了卷。“你想问这个吗?”老谢将手掌伸出来给明朝看,那手心中,有两道深深的划痕,划开了外部的皮肉,却不见一丝血迹,仔细看来,与常人无异的皮肤下,竟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盐碱动力,这可是件老古董了。”
明朝看起来不是很惊讶,这在老谢意料之外,关于这种义肢,城里并不是没有,只是有的人很少,原因是这种义肢的原型制造者早就失踪了,留下来的成品没几件,就算是有其他的,也不过是拙劣的模仿者罢了,根本没办法像老谢这种用很多年。
他缩回手,重新拿起胶卷看起来,胶卷上的树木虽然不太清晰,但都是老谢没见过的,每一张似乎都不尽相同,除了拍摄时间都是夜晚,有些照片能看到隐约的满月,有些却只有星星。
良久,他皱了皱眉,说:“这地方是红海。”
“红海是什么地方?”明朝问。
“……”老谢沉默半晌,“在盐海深处,离这里不算太远。”
“那我们是不是快到了?”明朝眼中露出的期待,让老谢不忍去说,红海他去过那么多次,每棵草他都踩过,从来没见过什么绿洲,最多也就是遍地的碱蓬草。
“快了。”老谢回,“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红海我去过很多次,从没见过绿洲。”
夜晚的温度与白天不像是一个季节,就算有衣物避寒,也离不开篝火的温暖,老谢用树枝戳了戳火堆,转头看了看睡着的明朝。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眉眼之间很像,很像当年那个和他一样执着于寻找绿洲的那个人。
三、
朦胧间,明朝似乎感觉有人在叫她,她睁开眼,看到隐约的火光和一旁的老谢。
“该起来了,小姑娘。”老谢紧紧盯着远处的黑夜,仿佛是在盯着猎物,“有人来了。”说罢,他将火堆踩灭,掏出了枪。
“是什么人?”明朝急忙背上包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她什么也没看到。
“能走到这儿的,不是土匪,就是找绿洲的人。”老谢说,“爬到岩石上,没我的信号不要下来。”
听罢,虽然明朝什么也没看见,但她还是绕到岩石背面,慢慢地爬了上去。待她趴在石头上,望向远方的黑夜,才发现有一丝不起眼的亮光在晃动。
没了火,岩石下面一片黑暗,明朝只能听到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碰撞声、金属的摩擦声,和几声不同的枪响。明朝紧紧抓着岩石表面,她似乎知道了为什么父亲会让她找这个人。
声响渐歇,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束火光突然出现,点亮了岩石底部。老谢的头发有些脏乱地垂下来,他将枪收回腰间,举着火把,示意明朝下来。明朝挪了挪脚步,似乎听到了岩石背面传来脚步声,但那并不是自己的,她停下来看向一旁的黑暗处,一个隐约的人影正从老谢身后靠近。
她本能地抓起一块碎石,朝人影扔了过去,随着一声闷响和一声尖叫,老谢猛地转过身,发现人已经倒地。
“扔得不错。”老谢回身,对着明朝说,“不过,我们可能有个小麻烦。”说罢,他摇了摇装水的袋子,上面被枪打出了一个洞,水滴还在顺着破洞向外流淌。“想回去是不太可能了,找一些盐海上的冰菜,或许还能撑个一两天,如果真的有绿洲,那就能活,没有,就听天由命吧。”他说得轻描淡写,却一字一句刻在明朝的心上。
“他们是什么人?”明朝从岩石上滑下来,借着火把的亮光观察起地上躺着的人,他们穿着普通衣物,都带着武器,却没有携带什么补给。
“八成,也是找绿洲的。”老谢说,“只有两三个人,也没带水和食物,估计只是来侦查的。”
“但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我们应该互不影响吧?”明朝接着问。
“盐海里,少一个竞争对手,多一点物资,没什么不好。”老谢说,“走吧,我们得离开这儿。”
盐海的夜晚如同冰冷的溶洞,明朝抓了抓老谢给她的外袍,感受着从远方吹来的夜风。老谢说的冰菜是一种长在盐碱地的野菜,它的茎叶翠绿,表面像是挂着晶莹的露水,可是越向红海的方向走,这种植物就越少,在撑过一天一夜后的黎明,坐在隆起的丘陵上,借着黎明的微光,明朝终于看到了地平线上那一条淡淡的红线,那是碱蓬草的颜色。
老谢将最后一点淡水递给明朝,明朝却并没有接。
“我不需要。”明朝对他说。
“你还年轻,得活着。”老谢坐在洁白的土地上说,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发白。
明朝犹豫片刻,说:“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比普通人坚持得更久一点。”
老谢停住脚步,问:“什么?”
“我小时候出过意外,身体里的器官,全部换成了人造的。”明朝轻轻地说。她没看懂老谢的眼神,像是震惊,又像是意料之中。
“你不叫明朝。”老谢说,“对吗?”
在日头完全升起之前,明朝讲完了她的故事。她告诉老谢,她小时候出了意外,她的父亲通过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将她的脏器全部置换,包括心脏,也就是说,她现在可以算是半个机器人。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喝水进食,也可以不这么做,只要这些器官还有动力,她就还能活着。但现在,她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心脏的动力,除了心脏,她的其他器官和普通的义肢一样,都是盐碱动力,只有心脏,连她的母亲都不知道是什么驱动的,因此她才必须寻找绿洲,找到她的父亲。
“你父亲叫朝远,是吗?”
明朝看起来很惊讶,但对于父亲这个角色,她的记忆已经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老谢没再继续问,他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不需要再问什么了,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绿洲,这一切谜题,就都会迎刃而解。
伴着清晨的光辉,明朝终于看到了红海,一簇簇碱蓬草如同猩红的火焰,随风浮动,聚在一起,形成红色的海洋,掀起层层涟漪。她走在草丛中,伸出手,抚摸着每一棵草茎,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一丝绿洲的影子。这里真的如同老谢说的一样,只有遍地的碱蓬草。
明朝回过头,想对他说什么,却看到他拿出了枪,面向后方的几个人影,那些人的穿着很熟悉,分明和之前夜袭的人是同一批。
明朝想喊,却喊不出,在最后的记忆里,她看到一枚子弹击中老谢的身体,而她自己也被突如其来的痛感打倒,猎枪的声音响起,余光之外,出站了一个身穿藏袍的年轻人,随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四、
老谢的遗书:
当有人看到这封信时,我不确定我是否还活着。
不过,我们找到了绿洲。是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绿洲,没有盐块,可以种植作物,淡水充足的绿洲。
年轻时,我们都梦想着寻找绿洲。我不知道人类文明以前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我只知道,人们不能一直困在盐碱地里,吃着难吃的藜麦,喝着浑浊的淡水。据前人的记载,目前我们能走到的最远的地方,也都是盐碱地。我想,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传说。于是,我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踏上了寻找绿洲的旅程。
然而,我找了半辈子,找遍了盐海的每一个角落,连绿洲的影子都没见到,不仅如此,我还失去了右臂,所幸我的朋友是个天才,他为我造了一只机械手臂。不过,最终,我还是放弃了,现实的土壤根本无法孕育梦想的种子。但他却不愿放弃,他一直坚信着绿洲的存在,他的名字,叫作朝远。
在见到明朝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可我还不敢确定,直到我让她看我的义肢后,她躲闪的表情,让我更加确定她与朝远的关系。明朝,朝明,朝远。她需要学的还很多……
总之,不管曾经如何,现在,我们正在绿洲里,曾经我寻觅多年的地方,竟然就在红海的地下,在那无数碱蓬草的下面。
绿洲,其实是灾难前人类文明的遗产,它是一个庞大的智能避难所,顶部是花园,义肢的技术也来自于此,看来,他确实做到了,他找到了绿洲,确切地说,是绿洲花园。花园的阳光由几面反射镜从地表反射进来,而我们之前之所以没有找到,是因为避难所一个月只出现在地表两次,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纪年法,它根据月球的位置和潮汐来计算时间,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潮汐变化时,它才会升到地表。这也是为什么胶卷上只有满月和无月两种照片的原因。
在失去意识后,我们被一个叫天海的藏族年轻人救了,他说自己是朝远的徒弟,一直住在这里,而朝远,早在五年前就离世了,离开前,他嘱咐天海要在五年后给明朝寄去信和胶卷,引导我们来这里,我以为这是为了给明朝更换心脏的动力,可天海却说,明朝只需要做检修,她的心脏没有什么动力。
她的心脏仍然是原生心脏。
天海说,这是一项很了不起的技术,但他并没有学到精髓。这也是我写下这封“遗书”的原因。子弹击中我的脏器,而天海不是医生,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我更换机械脏器,就像明朝一样。而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成功,如果成功,我会活下去,如果不成功,我会死在绿洲。
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我,朝远希望我毁掉这里,对于目前的人类来说,如果有人找到绿洲,战争必然会再次发生。我想,他是对的,绿洲的诱惑力太大,它应该永远成为童话里的仙境。
我没什么家人,也没什么朋友,死后不知道会去地狱还是天堂,我本来不惧怕死亡,但现在却开始担心,明朝能不能独自走出盐海。
不过,只能先到此为止了。
五、
盐海围绕着绿洲,像是蚌壳守着自己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