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大冒险（2）：小镇的童年故事
奇妙大冒险（2）：小镇的童年故事
2.宇宙奶奶
上世纪70年代末，有一位老者在南方画了一个圈，从此掀开了私有制的浪潮。太多笨拙稳定的国企倒闭凋零，“下岗”成为了当时最热门的词儿。
小镇也不例外，作为一千年来以传统手工制瓷业闻名的“瓷都”，在建国后的最鼎盛时期，拥有驰名海外的“十大瓷厂”。近一半的小镇人家，都在瓷厂里讨生活。那时候的小镇，几十米的高楼不常见，可几十米的红砖烟囱遍地有。每根烟囱里都吐出滚滚黑烟，仿佛一条条盘旋在小镇天空上的巨龙。
或许人们忙着低头赚钱的时候，都会忘了仰望星空吧。
只是好景不长，煊赫一时的瓷都也逃不脱时代浪潮的洗礼，十大瓷厂纷纷倒闭，红砖烟囱次第哑火，那些盘旋的黑龙也渐渐消散。
至少又能看见太阳了。小镇人还能这样聊以自慰。
渐渐地，曾经热闹的街道变得门庭冷落，瓷厂日渐荒芜，成了情侣们私会的掩护，孩子们游戏的乐园，以及倒爷们交易的场所。
宇宙奶奶家所在的“宇宙瓷厂”就是其中之一。
宇宙奶奶大概60岁，有个老伴儿，叫宇宙爷爷。还有一个儿子，前几年因为蓄意伤人蹲了号子。
两位老人为了救儿子一命，掏空了毕生积蓄还卖了住房，最后只得蜷缩在早年分配的工厂家属楼里，顺便帮人照看孩子补贴家用。
李浩瀚就是宇宙奶奶接到的第一笔“生意”。父亲已经谈妥，以后李浩瀚从周一至周五都住宇宙奶奶这儿，包吃包住，周末回家，一个月400块。
彼时父亲一个月工资才420块，母亲180块。
李浩瀚就这样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但他完全没有表露出对陌生环境的畏怯。宇宙奶奶家是非常老式的两居室户型，两位老人住一间，另一间用来囤积杂货。
地面全是水泥的，进出也不用换鞋，有一个憋仄的卫生间，厨房是集体式的。李浩瀚东看看、西看看，像是在经历一场探险，又似乎要从这个今后将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挖掘出什么有趣味的东西来。
可李浩瀚应当是失望了。
那是当然的，现在还居住在这瓷厂家属楼里的人们，多半混得不是太好。要么是孤寡老人，要么是一些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失足妇女。邻里之间走动的不多，少有的几句闲聊也都是对现实生活的市侩抱怨。这对于作为一个崭新的生命来探索这个世界的李浩瀚而言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这里哪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发生？
但是李浩瀚还是很快的就融进了两位老人的生活。
宇宙奶奶会用一种廉价的五颜六色的糖果来“贿赂”李浩瀚，李浩瀚将它宝贝似的装进口袋里。在院子里四处游荡时，看见小姐姐就黏上去发一颗，看见小哥哥就远远避开——小姐姐身上总会有好闻的香气，而小哥哥总会抢走糖果——这才不是重色轻义呢，这叫趋利避害！
宇宙爷爷则更喜欢陪李浩瀚一起玩耍，他会和李浩瀚一起玩捉迷藏，玩累了就带着李浩瀚一起午睡。但是年幼的李浩瀚总是有着挥霍不完的精力，往往睡不到十分钟就爬起身，爬到宇宙爷爷的枕边，脱下裤子对着老人的脸…放屁。
老人总是被李浩瀚的屁给崩醒，醒来看见眼前两瓣白白嫩嫩的小屁股，也不着恼，只是呵呵的笑着，又起来陪李浩瀚玩耍。
宇宙爷爷还会削苹果给李浩瀚吃。老人削的苹果非常漂亮，果皮每次都是完整的一串不断开。李浩瀚瞧在眼里，很是羡慕，甚至趁着老人午睡的间隙，偷偷拿刀想自己来削一次。
可寻了半天也没寻见水果刀怎么办呢？李浩瀚灵机一动，跑去厨房找出一柄切菜的菜刀。这应该也可以用吧。他这样想。
或许是有可以用菜刀削苹果皮的人，但那一定不会是李浩瀚，毕竟对于才四岁的他来说，菜刀还是太重了。第一刀下去，苹果安然无恙，李浩瀚左手的虎口却切出了个口子。
或许因为菜刀太过锋利，又或许是李浩瀚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他的第一反应竟没觉得疼，而是愣住，直到好几秒后看到血流不止，才被血给吓哭了。这一哭出声来，痛觉神经才姗姗来迟。
宇宙奶奶闻声赶来，自是吓得不轻，急忙掏出那时家中必备的红汞蓝贡。李浩瀚正“引吭高歌”着呢，倏地瞥见自己手上被涂的五颜六色的，煞是有趣，竟又破涕为笑了。
第一次削苹果留下的那道疤，一路伴随着李浩瀚长大。那大概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自己削苹果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流行起不用削皮，洗洗就直接啃的苹果吃法。李浩瀚长舒一口气。
父亲将李浩瀚托付给两位老人后便骑上自行车上班去了。
父亲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为了补贴家用也为了尽快还上亲朋的“援助”，他几乎用了所有的闲暇去补课，每个月挣得的补课费远远高于工资。
母亲也开始跟着一位老板学做陶瓷生意。起早贪黑，常常出差。狭小的堆满陶瓷货品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的红字。就在她第一次和一位年龄相仿的女同事谈完生意在一家小旅馆过夜的时候，两个也不过20多岁的女人既激动紧张，又担心害怕。两人紧紧抱着，安慰着鼓励着一夜难眠。
夫妻两实在忙不过来照看孩子，又执拗的不愿意麻烦父母，决心要一力承担李浩瀚的抚养。
话虽如此，就在李浩瀚被送到宇宙奶奶家的当天，妈妈还是止不住得思念起自己的孩子来。
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雨下个不停，今天外面又是电闪雷鸣。
妈妈有些担忧的说：“你说浩浩今晚会不会睡不好啊？毕竟第一次离开我们身边，到一个陌生人家里，今天还下这么大雨。要不…今晚还是把浩浩接回来睡吧？明天再送过去。”
父亲望了一眼窗外的大雨,点了点头。于是两人走到屋外，雨实在太大，父亲奢侈的叫了一辆的士。
当小夫妻到了宇宙奶奶家门口，妈妈迫不及待的敲门，一阵不甚利索的脚步声后，门开了。门里漏出昏黄的灯光、宇宙奶奶疑惑的脸，还有…李浩瀚一动不动的歪在床上，似乎还在做梦梦呓着些什么的熟睡样子。
夫妻两放下心来，忍不住相视一笑，为自己多余的担心和李浩瀚强大的适应能力，或者说没心没肺的性格觉得有趣。
真是个从小就不着家的孩子。“空手而归”的路上，父亲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妈妈浅浅一笑。
次日清晨，李浩瀚醒来，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自己是在哪里。
他当然不知道昨天晚上爸爸妈妈偷偷来看了他，额头上还留下了妈妈的吻。啥时候才能回家呢？李浩瀚思考了这个问题大约3秒，直到看见床头放着的一支超大的棒棒糖。
李浩瀚就这样开始了他新的有趣的一天。他跑过更多的院子，每一所房子都不一样，都新鲜有趣。
一位穿着破旧邋遢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灰衬衫西装裤的男子冲着李浩瀚咧嘴一笑，漏出好几颗褐色的不整齐的牙齿：“小朋友，你手上的棒棒糖给叔叔吃一口好不好啊？”
李浩瀚停下脚步，一脸戒备的护住自己手中的糖果：“不行！这是我的，干嘛要给你吃？”
男子凑上来神秘兮兮的说:“叔叔当然不会白吃你的糖啦，叔叔拿好东西跟你换，怎么样？”
“什么东西？”李浩瀚问。
男子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打火机、铁丝、螺母、几枚硬币、画片…终于掏出一块小元宝巧克力。李浩瀚眼前一亮。
男子嘿嘿笑了两声：“怎么样，小朋友？我拿巧克力，换你给我吃一口你手上的棒棒糖，怎样？”
李浩瀚点点头，毅然递出他的超大棒棒糖，嘴里却似乎已经有了巧克力的醇厚香味。
男子啊的一口，嘴巴张的像田里受惊的癞蛤蟆，只一口，李浩瀚的手上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棒棒糖棍子。李浩瀚似乎还不肯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呆在原地，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癞皮狗！没想到你连小孩子都算计！还要不要你的狗脸了？”旁边路过一个年轻的大姐姐替李浩瀚打抱不平。
大姐姐留着一头时下最流行的波浪卷，穿着短裤吊带，身上有刺鼻的香水味。她一手揽过李浩瀚，将他埋进自己“伟岸”的胸口：“小乖乖，不哭哦，这个是坏人，姐姐帮你揍坏人！不哭哦…”
李浩瀚只感觉自己被一片温暖包围，面前又香又软，似乎能令人忘记一切烦恼。他甚至有点被憋的透不过起来，否则他为什么会脸这么红呢？
男子似乎有点惧怕这个大姐姐，急忙摆手：“别呀，二花妹子，我这不是在给孩子上课嘛，教育他这个社会可怕着哩。”
二花嗤笑一声，极为不屑的瞥了男子一眼：“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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