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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话】叶圣陶:在“教”与“不教”中成就儿子的写作人生

2016-03-22 丁思颖 民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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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圣陶同他的三位子女合影(左起叶至美、叶至善、叶至诚)

叶圣陶(1894-1988),著名作家、教育家、出版家和社会活动家,也是中国民主促进会德高望重的领导人。教师出身的他,不仅对我国的教育和文学事业倾注了毕生心血,而且在家庭教育方面也有其独到见解。


现代著名作家朱自清曾经这样评价叶圣陶一家:“圣陶兄是我的老朋友。我佩服他和夫人能够让至善兄弟三人长成在爱的氛围里,却不沉滋在爱的氛围里。他们不但看见自己一家,还看见别的种种人;所以虽然年轻,已经多少认识了社会的大处和人生的深处。而又没有那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习气。”很明显,朱自清对叶圣陶先生的子女教育是十分推崇的。

叶圣陶膝下两子一女,在他的教育下,都成为国家建设的栋梁之材。长子叶至善是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第一任社长兼总编辑,曾任中国青年出版社副社长;女儿叶至美,以美的心灵和才华,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工作,次子叶至诚现任大型文学刊物《雨花》的主编。尤其是长子叶至善颇有家父风度。曾经担任叶圣陶秘书的姚兀真说,叶至善深受父亲叶圣陶的影响,但凡是读者的来信,他都会认真回复,态度谦卑和认真。叶至善在编辑、写作两个领域都勤耕不辍。

叶至善身前好友朱正认为叶至善是个编辑专家,也是一位传统的知识分子,“你看他专著的名字《我是编辑》就知道了,像他这样一个亲历了中国出版风云的知名出版人却以这样朴素的4个字来作为他代表作的书名。”

成绩并不重要,兴趣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叶至善在小学时曾因学习成绩不佳留过三回级。后来,经过努力,他考取了一所以学风严格、学生成绩优异而闻名的省立中学。他在这所学校读了一年,因为有4门功课不及格又要留级。刚进中学就留级,至善非常难过,面对那些不及格的成绩单,他忍不住哭了起来。叶至善的母亲很关心孩子的学习成绩,看到至善的成绩报告单,不免唠唠叨叨,说孩子不争气,没出息。而父亲叶圣陶却从来不说什么。

父亲不大注重孩子的考试成绩。他认为一门功课学得好不好,得看是否能把所学的知识全部消化。成绩的好坏不是单凭考试能衡量出来的。他了解儿子,至善最不愿意死记硬背,特别是国文和英文。考试时要默写整段甚至整篇课文,孩子不愿死记硬背,当然考试不会及格。他从平时和儿子的对话中感到儿子的语言表达能力并不弱,知识面也不窄。因此,他面对孩子的成绩单并不责备,只是说:“不要哭,也不要思想上背包袱,还是再换个学校吧。”于是他让至善进了一所私立中学。这所学校和省立中学完全不同。叶至善进了这所学校,有了明显的转变,对学习感到有兴趣了,也不用整天在做练习题和做作业上花多少工夫,因而有足够的时间看课外书籍,还可腾出时间唱歌、吹口琴。孩子的兴趣变广了,父亲很高兴,又鼓励他说:“这很好,以后还要多读没有字的书。”他解释说,所谓“没有字的书”就是通过观察、实践、思考向社会和自然学习知识和技能。有用的知识不只是在课堂上,不只是在那些教科书里,而是在社会生活中。叶圣陶喜欢看书,各种内容的书都看。孩子们可以随便到书架上拿书,只要自己愿意就行。他经常提出一些问题来问至善,让他回答,借以锻炼他的表达能力。

父子围桌改稿

叶至善12岁开始跟随父亲写作。四十年代,至善兄妹三人对写作都非常热心。当时叶家出现的“父子围桌改稿”情景,至今让人羡慕不已。吃罢晚饭,碗筷收拾过了,植物油灯移到桌子中央,父亲戴起老花眼镜,坐下来改孩子们的文章。三个孩子各据桌子的一边,眼睛盯住父亲手里的笔尖儿,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挑错。有时候,父亲指出了作文中可笑的谬误,孩子们就尽情地笑起来。每改罢一段,父亲朗读一遍,看语气是否顺达。孩子们的原稿好像从乡间采回来的野花,插在瓶子里篷篷松松的一大把,经过父亲的梳理修剪,像个样子了。叶至善介绍小时候父亲是怎样教他作文时,用了“不教”这样的字眼。原来,父亲从不给他们教授作文入门、写作方法之类的东西。他仅要求子女每天要读一些书,至于读点什么,悉听尊便。但是读了什么书,读懂点什么,都要告诉他。除此之外,父亲还要求他们每天要写一点东西,至于写什么也不加任何限制,喜欢什么就写什么:花草虫鱼,路径山峦,放风筝,斗蟋蟀,听人唱戏,看人相骂……均可收于笔下。

父亲在教育他们成长的过程中,不教中有教,其高明之处在于顺其自然,因势利导,启发培养孩子的兴趣和自觉性,让孩子自觉成才,自觉成长,而不是强制、苛求。

不教中有教,集中体现在父亲精心为孩子们修改文章上。叶至善在兄妹合集《花萼》的《自序》中,描写过父子们一起改文章的情景:“父亲先不说应该怎么改,让我们一起来说。你也想,我也想,父亲也想,一会儿提出了好几种不同的改法。经过掂量比较,选择最好的一种,然后修改定稿……”我们兄妹三人一起跟父亲学写作,仿佛在进行一场竞赛,每个人都暗自憋着劲要超过其他人,多“吃”父亲的红圈。请看,这是一种多好的学习氛围,其中有指导,有点拨,有热烈讨论,有激烈竞赛。叶至善兄妹三人长大成人后个个成才,确实得益于叶老的“不教”。

叶圣陶在家里和来访的孩子们在一起

30多年过去了,今天叶至善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说:“说是看父亲改,实际是商量着共同改。父亲一边看我们的习作一边问:‘这儿多了些什么?这儿少了些什么?能不能换一个比较恰当的词儿?把词儿调动一下,把句式改变一下,是不是好些?’遇到他看不明白的地方,还要问我们原本是怎么想的?究竟想清楚了没有?为什么表达不出来?怎样才能把要说的意思说明白?”父子围桌而坐,秉烛修改文章,这确是一个动人的教子情景。难怪著名学者宋云杉对此情此景的体验亦感慨系之:“我们试闭目想想,这是一个何等美满的家庭。在这种家庭环境里面,学习写作,进步一定是很快的,除非是天生钝质。所以我常常对我的子女说:‘小墨(叶至善小名)他们是幸福的。’”孩子们的文章发表多了,有人建议叶家兄弟不妨合起来出个集子。叶圣陶把要出版的文稿审读了一遍,剔去若干篇后题名《花萼集》。书名蕴含着叶先生的良苦用心:花萼,也作华萼。棠棣树之花,萼蒂两相依,有保护花瓣的作用,古人常用“花萼”比喻兄弟友爱。叶先生的书名,亦采此意。

永不自满是不变的家风

永不自满是叶圣陶的家风,为此他为自己的书斋取名为“未厌居”。1928年,叶圣陶出版了一部短篇小说集《未厌集》,他在小说集“自序”中说:“厌,厌足也。作小说虽不定是甚胜甚盛的事,也总得作像一个样儿。自家一篇一篇地作,作罢重复看过,往往不像个样儿。因此未能厌足。愿以后多多磨练,万一有教自家尝味到厌足的喜悦的时候吧……”以后,他在文坛屡创几个第一:与朱自清、俞平伯创办了我国第一个诗刊《诗》,出版了我国第一个童话集《稻草人》,创作了我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的长篇小说《倪焕之》等等,但他仍将自己的散文集,题名为《未厌居习作》,定自己的书斋名为“未厌居”。叶圣陶经常以自己的“未厌”精神教育子女,教子女们不要满足现状,要永远攀登高峰。当至善他们出版了《花萼集》后,原打算一年出一本合集,但是他们的文章“愈写愈少,写成的又很难教自己满意”。叶圣陶没有批评他们写得少了,而是对他们说:“想写得好些,正是你们进步的动力,时常不满意自己所写的,也证明你们确实有些儿进步了。”鼓励他们在写作上要“未能厌足”,继续前进。由于他不懈地努力,事隔两年后,至善他们又推出了《三叶集》。

叶圣陶聚精会神听长子叶至善读一封来信。听罢,吩咐至善如何逐条作答。

叶圣陶先生很重视教育儿女。他关心儿女个人的事,前提是给他们以极大的自主权;一旦涉及子女和他人之间关系的事,则一定要管。他反复告诫儿女们,使他们懂得:我是生活在人们中间的,在我以外,更有他人,要时时处处为他人着想.譬如,他让儿子递给他一支笔,儿子随手递过去,不想把笔头交在了父亲手里。父亲就对儿子说:“递一样东西给人家,要想着人家接到了手方便不方便。你把笔头递过去,人家还要把它倒转来,倘若没有笔帽,还要弄人家一手墨水.刀剪一类物品更是这样,决不可以拿刀口刀尖对着人家。”又如,冬天,儿子走出屋子没把门带上,父亲就在背后:“怕把尾巴夹着了吗?”次数一多,不必再用这么长的句子,父亲只喊:“尾巴,尾巴!”就这样,渐渐养成了儿子冷天进出随手关门的习惯。

另外,父亲还告诫儿女开关房门要想到屋里还有别人,不可以“砰”的一声把门推开或带上,要轻轻地开关。抗战期间,父亲写了一篇《两种习惯养成不得》(现收在初中语文第五册中)。文章分析了“不养成什么习惯”和“养成妨害他人的习惯”的危害性,指出“谁要立足在今后的世界上,谁就得深切记住,不要养成妨害他人的习惯。”要想到别人是写东西的一条重要的守则,也是他为人的一条重要的守则,即使在一些细小的地方也表现出来。就说写文章,他认为交到印刷厂付排的稿子最先是给排字工人看的,应当为排字工人着想。想到哪些字是容易混淆的,哪些地方是容易疏忽的,尽可能协助排字工人避免差错。所以他自己写的稿子字迹清楚,标点醒目。格式分明。对孩子们他也是这么要求,要是稿子上改动过多就得重新抄过。

叶至善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把父亲《叶圣陶集》25卷重新校对和修改,又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写了40多万字的《父亲长长的一生》,终日伏案,积劳成疾,书一写完就病倒了。2006年3月4日病逝,享年88岁。叶至善生前说过,《叶圣陶集》是他最大的心愿,“如果我走了,就没有人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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