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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乡镇到市、省,权色交易上他一路升迁,靠的却是......

2017-10-03 今日点评

     这是一对美丽无比的眼睛,犹如黑曜岩般的眸子,眼角肌肤嫩如白玉。

  当她看着你的时,就有一种让人沉迷进去的感觉。

  她看起来,似乎是二十六七岁,又像是不只,有三十五六岁,但又不像。

  她的脸蛋更是洁白无瑕,四肢修长柔嫩,完全不下如今流行的一线女明星。但是,此刻她身穿的套装,却使得她更像是一个职场女子,甚至有点像新闻中的女领导。美妙无比的眉宇之间,竟然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况且,他们所处的位置,更像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办公室,搞不好还是达官贵人的办公场所。这更是让陈芒有些奇异。

  她此刻就看着陈芒,却不说话。

  她所站的落地窗后面,远山如黛、湖水旖旎、风光无限。看到那雨峰塔,陈芒就已经猜出,那山水就是省城东湖的山水。

  陈芒被这美人盯着,狠有些不自在,不由问道:“请问你是?”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美人。

  美人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眉宇之间似笑非笑。

  陈芒更加不自在了,况且这个公事公办的地方,也让他有些忌惮。他说:“我叫陈芒,请你也如实相告。”

  美人还是什么也不说。陈芒就有些失去耐心:“你再不说,就休怪我无礼了!”

  陈芒心里,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假如女人不说话,男人变得流一点,肯定能逼对方说话,至少有所反应。

  陈芒抱着这样的心态,就朝前迈出了几步,几乎能触到美人的身体。

  然而,当他的脚刚一停下,他突然就醒了过来……

  怎么会莫名其妙做这样的梦呢?陈芒很是奇怪。但是,梦中那个职场美女就如雕塑一样刻在他的脑海之中,异常的清晰……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行政办葛婷走进陈芒办公室,随手掩上门,神神秘秘地问:“哎,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坐在陈芒对面的统计专干周漪从电脑前抬起头来,一双黑黢黢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葛婷。

  葛婷是东驿村的大学生村官,被借在行政办,做收发文件、报纸,发通知等事。她瞟一眼陈芒,拉过桌子旁为百姓办事准备的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来,说道:“沈楚今天没来,听说是去区里闹了。”

  “沈楚去区里闹了?闹什么?她不是刚通过区后备干部考察吗?”

  “不是,关于他老公。”葛婷压低嗓音说道,额前一缕头发掉下来遮住了她细长的眼睛,她偏了偏头,又看看陈芒。

  “他老公?不是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吗?前段时间一直在传,他很有可能去柳城镇做党委书记,怎么,这事没成?”周漪抬手把披肩长发在脑后一拢,扎了起来,问道。

  “不是。”

  “那怎么了?”

  葛婷又看一眼陈芒,撇了撇嘴:“听说,他老公出轨了,东窗事发。”

  周漪张大嘴巴:“不是吧?沈楚不是一直都说他老公对她很好吗?而且,沈楚对他老公多好啊?打个电话都把声音揉嫩了,害怕他吓着似的。我看这事不一定真。是不是有人故意造谣啊?人嘛,总有那么几个不喜欢他的人,更何况,他还是年轻的领导干部。”

  葛婷不屑道:“造什么谣啊?!今天工业上有会,邱副镇长和潘希去区里开会,听说都看到了。沈楚正在那里闹呢!”

  “区政府那么大,沈楚要闹也不会在区府大厅闹吧,怎么就让他们亲眼看到了?我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你想想,沈楚多温柔一人,怎么可能去区里闹呢?若真是她老公出了那种事,我估计她也就躲进厕所哭一场,出来时,还会说,眼睛不太舒服,见风就掉眼泪。”

  葛婷不乐意了,撅着嘴看着陈芒:“陈芒,你女朋友不是在区宣传部吗?她肯定清楚。你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真有这事?”

  陈芒看看周漪,关于女朋友的事,他只和周漪提起过。周漪耸耸肩,说道:“呵呵,是我说的,我想,这事应该不至于不能对外人言,所以就帮你宣传了一下。没事吧?”

  陈芒笑笑,说道:“没事,只是我觉得,这件事真不真都和我们无关。”

  葛婷不满意了:“哎,你怎么这样啊?不就是让你打个电话吗?”

  陈芒看着葛婷,有些头大,说道:“问题是我一个大男人去打听这些,不合适。而且,她虽然在宣传部,也不一定知道啊?!”

  “如果真有此事,她肯定会知道的。这种事,在机关里,你想捂都捂不住,所以,如果她不知情,就说明这事是假的。快,打个电话问问。”

  “你就打个电话问问么。”周漪也催陈芒。

  陈芒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离下班还有五分钟,便从抽屉里拿出手机,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分管领导高井水的电话。周漪看一眼电话机,摇摇头:“又来了,还真是准时啊,每星期一课,你接吧,我可不接。”

  陈芒刚接起电话,听筒里便传来高副镇长微微有些尖细的声音:“到我办公室来,开会。”

  挂断电话,陈芒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上,对周漪说:“走吧。”

  葛婷看着陈芒:“你还没打电话呢!”

  陈芒微微皱眉,说道:“高镇长说要开会,你不用参加?”

  葛婷跺跺脚:“啊,惨了。他一定打过我办公室电话了,估计又得挨批了。哎,这个祖宗,有事没事成天开会,竟说废话。”说完,朝门外跑去,刚跑到门外,又回头:“陈芒,别忘了打电话。”

  陈芒看她一眼,并不言语,拿起笔记本走了出去。

  周漪笑笑,一边穿外套,一边也走了出去。

  副镇长办公室都在二楼。他们上楼的时候,分管工业和农业的两位副镇长正提了公文包下楼,看到他们俩,笑呵呵地说:“小陈,小周,下班了。怎么还拿个笔记本?高镇长又找你们开会啦?”

  陈芒笑笑,周漪叹口气说:“那是必须的,星期五了嘛!”

  两位副镇长呵呵笑着走下楼去。

  高副镇长的办公室在二楼楼梯左手边第一间,推开门,看到搞卫生的老袁和医保办的老倪毕恭毕敬地坐在沙发上,而高副镇长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里慢悠悠地抽着烟,看到陈芒他们进去,指了指沙发,说:“先坐一下,老袁,你去行政办看一下,葛婷手机、电话都没接,怎么回事,难道已经回去了?!”

  老袁答应一声,站起身,走了出去。他是镇上聘请的传达室人员,还兼烧开水,打扫卫生。人是挺老实的,但却喜欢传播小道消息。关于周漪的种种,有一半,陈芒就是从他这里听来的。另一半,是从计生办主任姚玉莲那里听来的。

  高副镇长看一眼周漪:“小周,这大衣的颜色不错,把你衬得更好看了。”

  周漪今天穿了一件韩版长款呢大衣,亮丽的玫红配她白里透红的肌肤,算得上人面桃花相映红。不过,陈芒整天坐在她对面,倒也习惯了她的美。而且,周漪是一支带刺的玫瑰,只是,他倒是挺佩服高镇长,只要见到周漪,都会以各种理由称赞她的漂亮,而周漪并不买他的帐。

  这不,周漪眼都不抬一下,在门边一把木椅子上坐下,说道:“高镇长,节约时间,都下班时间了,我还要赶公交车呢!”

  “不急,真赶不上公交,我让老章送你们。”高镇长笑眯眯地说。

  老章是党委书记陶百泉的司机。因为清水镇政府财政比较困难,除了书记、镇长和副书记配了车,其他班子成员都是自行解决,并没有专车。这在清湖县十二个乡镇中,也是绝无仅有的。此时,高井水这样说,是有点夸口的,虽然他分管行政,驾驶员也归他管,但是,支配权却不在他手里。不过,老章和他同是临泉镇人,两人关系不错,碰上书记没事的日子,老章也乐意送送高井水。不过,前提是,书记没事。但书记有事没事,那可不是高井水能做主的。周漪懒洋洋说道:“别了,万一坐到半路书记要用车,那我还不得半路下车?还是坐公车踏实。”

  高井水也不以为杵,仍然笑嘻嘻地看着周漪,说道:“你啊……”语气里甚至透着明显的宠溺。

  老倪看一眼高井水,又看看周漪,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保持着微笑。这时,老袁和葛婷走了进来,葛婷说:“高镇,不好意思,刚才去卫生间了,没接到电话。”

  高井水把烟头熄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挺了挺背,说道:“好,人都齐了。我们长话短说……”

  “高镇,沈楚还没来。”葛婷坐到周漪身旁,说道。她大约是想从高井水口中听到什么。

  高井水看看葛婷:“葛婷,沈楚是党政办主任,你虽然是村官,但既然在行政办做事,就应该有行政人员该有的素质,行政办是政府的窗口,代表的是政府形象,所以,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至于,该怎么言谈举止,这应该不需要我来教你了吧?”

  葛婷不乐意了,用笔狠狠地在笔记本上戳着,嘴里嘟嘟囔囔:“我怎么言谈举止有问题了?”

  高井水继续道:“好了,言归正传,沈楚和姚玉莲都去县里开会了,所以,今天就我们几个,我们长话短说。先说计生办吧,计生办下周要迎接创新项目的初步验收,这个周末,小陈,你得加加班,把窑头村的外部宣传工作再落实一下,还有,欣悦丝织厂的一个点,得好好包装一下,星期一,我会去看。小陈,我知道,你是复旦大学研究生毕业的,理论功底扎实,不过,乡镇工作和大学是完全不同的,乡镇工作需要经验,需要走家串户,需要……”

  葛婷用手肘撞一下周漪:“天啊,又开始了!这些话我估计陈芒都会背了,你说,他是不是嫉妒陈芒呀,怎么每次都拿他是复旦毕业的说事啊?”

  周漪回眸一笑。

  直到陈芒在笔记本上把申琳画得栩栩如生,高井水的长话短说还没有结束。

  结束的时候,陈芒和周漪匆匆赶上了回城最后一班公交。

  清水镇离城30公里,在清湖县的几个乡镇中,并不是离城最远的,但却是路况最差,车程最长,公交车班次最少的。公交车司机们都讨厌开清水,因为从临泉镇到清水镇七八公里路,一共有26道弯,而且一路坑坑洼洼,开车和跳舞一样。

  周漪坐在陈芒身边,问道:“你说,这事有可能吗?”

  陈芒不解地看着周漪。

  “我是说沈楚的事。”

  陈芒看着窗外已经落尽树叶的水杉,说道:“这种事,很难说。”

  “对了,你女朋友在宣传部什么科室啊?”

  “组织人事科。”

  “跟她打个电话,问问呗。”

  陈芒看她一眼:“你们女人都关心这些?”

  周漪撇撇嘴:“也许吧。”

  想到申琳,陈芒有些兴奋,已经有几个星期没见到她了,临近年终,各个部门都特别忙。他掏出手机,拨了她的号,熟悉的音乐声响起,却久久无人接听。

  陈芒知道,申琳喜欢把手机放包里,也许没听到吧。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起来,却不是申琳,是爸爸。

  “今天回家吧?”

  “回家的……”

  “早点回,晚上和你去个地方。”

 

     陈芒提着两瓶五粮液跟在爸爸陈勤元身后走进了山水华府小区。

  山水华府是市政府旁新开发的别墅小区,风景宜人。不过,此刻,夜色浓重,倒也看不清什么风景了,借着路灯,依稀感觉小区里绿植很多,设计也挺别致,绕过一小片竹林,就看到了12幢。

  在前院门口按了铃,很快,院子木栅栏上的灯亮了,一个烫了大波浪的中年妇女打开门,问道:“找谁?”

  陈芒爸爸笑着:“是大 31 47321 31 14764 0 0 5073 0 0:00:09 0:00:02 0:00:07 5071嫂吧?我是褚局长的朋友,褚局长在家吗?”

  大波浪妇女看了看他们,说道:“他还没回来,你们要不先进来等吧?”

  陈芒想把东西留下,然后走人。这个褚局长,他曾见过一次,当时他还是大四的学生,面临着考研和就业的选择,爸爸是希望他直接工作的,所以带了他找了当时在市港航局做局长的褚名剑。不过,后来,陈芒还是考了研究生,进了复旦。

  陈芒爸爸并不问陈芒,连连说着好,拉着陈芒走了进去。

  在门口换了鞋,把那两瓶五粮液放在鞋柜上后,父子俩就在那偌大的客厅里坐了下来。电视里正在放电视购物的广告,大波浪妇女给他们倒了水,便在沙发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陈芒不时拿出手机看看,并没有申琳的电话。于是,他就发了条短信过去:“很忙吗?明天放假吗?要不一起去看个电影?”

  久久没有回复。

  陈芒想:大概又在加班写材料了。哎,早知道公务员这么辛苦,当初就应该劝她当老师。

  这时,门开了,陈芒以为是褚名剑回来了,转过头去,却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长大衣的曼妙背影。

  大波浪妇女看一眼门口,说道:“褚蓝,你回来了?!”

  “是啊。”她转过身来。

  然后,陈芒看到了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间,陈芒有一点恍惚,不过只是一瞬间,然后,他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她看看他,很快把视线移开了,说道:“叔叔还没回?”

  大波浪妇女说:“是啊,大概又在哪里喝酒了。”

  “哦,那我先回房了。”

  大波浪妇女看一眼她的背影,抿了抿嘴,然后转过头看着陈芒,问道:“小伙子,今年多大?”

  陈勤元比陈芒更快反应过来,笑哈哈地说:“不小了,27了。”

  “有对象没有?”

  陈勤元正要回答没有,门开了,褚名剑扯着大嗓门说道:“老陈?是你啊?”

  陈勤元拉着陈芒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啊,褚局长,您回来啦!”

  “又喝酒了?你啊……”大波浪说着,走进厨房去了。

  “老陈,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什么局长不局长的,见外。叫我老褚吧!哦,小陈也来了?小陈研究生也快毕业了吧?”褚名剑一边说一边在朝南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已经毕业了,考上了清湖县乡镇公务员,分在清水镇。”

  “清水镇啊?”褚名剑看看陈芒,说道,“清水镇我去过,乡镇不大,环境不错,就是交通很成问题,坐车跟跳舞似的,我至今印象深刻。现在这交通,好点了吗?”

  陈芒说:“现在的状况也是这样。”

  陈芒看着褚名剑略略有些发福的身体,感觉他和第一次见面时微微有些不同,似乎,多了些温和。

  “哦,那你住在那里?”褚名剑问道,随手拿起遥控器,换到了中央一台。正是新闻时间,电视里正播放某处的一场火灾,场面有些混乱。

  “嗯,住在老的乡镇府里。”

  褚名剑看一眼陈芒,又转头看电视。一会儿,大波浪妇女给他泡了茶来,他端起喝了一口,对陈勤元说:“老陈,现在在做些什么生意?”

  陈勤元叹口气:“哪里还做什么生意?就在家种田。”

  “种田好啊,锻炼身体。这人啊,岁数大了就觉得什么都是空的,还是身体最重要!”

  陈勤元笑着:“是,是,这一把老骨头倒还可以。嗯,褚局长,您还在港航局吧?”

  “是啊,都这把岁数了,还能去哪儿,就呆在那里等退休了。”褚名剑笑着说,陈芒觉得那笑声里似乎多了些萧条,第一次见面时,褚名剑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把出鞘的剑,亮闪闪,锋利到看一眼似乎就要渗出血来,而这一次,这把剑似乎归了鞘,只剩了沉甸甸的感觉。

  “呵呵,褚局长您说笑了。”陈勤元小心翼翼地笑着。

  褚名剑不接茬,转头问大波浪妇女:“蓝儿回来了吗?”

  “嗯,刚回。”

  “她,还好吗?”

  “就那样。”大波浪妇女说着转头看看陈芒,说道,“小陈,你有对象没啊?”

  陈芒说道:“哦,我有个女朋友,在清湖县宣传部。”

  “清湖县宣传部?”褚名剑看看陈芒,“也是今年考的公务员?”

  “哦,不是,我们是大学同学,她大学毕业直接考了公务员,进了宣传部。”

  “清湖县宣传部几个部长我都熟,你女朋友叫什么?”褚名剑问道。

  陈勤元看看陈芒,有点不满。今天是为了陈芒工作上的事来这里的,他提什么女朋友,再说了,女朋友毕竟不是老婆,八字没一撇的事。

  “她叫申琳。申请的申,王字旁一个双木林。”

  褚名剑看着陈芒,许久,点了点头,说道:“倒是个好名字。”陈芒笑笑。听别人夸申琳,他总是有一种暖暖的开心和满足。

  他和申琳大一的时候开始交往,算起来,也有足足七年了。都说,七年之痒,在他们之间却并不存在,对他来说,她总是好的,虽然她时而任性,时而野蛮,时而不近情理,时而咄咄逼人。

  陈勤元忍不住了,说道:“褚局长,我们今天来,是想,嗯……哎,真是难为情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褚名剑笑了:“老陈,我们认识都几十年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还是陈芒的事,我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当时,你说让他进港航,他非得考研,现在好了,读了研究生回来,也只是个乡镇小公务员,还不如当初直接进港航,有你在,他现在应该混的不错。真是……我说出来都觉得难为情,他一个复旦大学研究生毕业的,竟然分在计生办,你说,计生办,那是什么地方?是抓大肚子的,那是娘们做的事情,他一个小伙子去做这个,还不是丢脸?”陈勤元看着褚名剑,生怕漏掉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但映着电视里的五彩光,陈勤元还真辨不清褚名剑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褚名剑说道:“老陈啊,这就是你的偏见了。计生工作虽然这些年没有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抓得那样紧了,但还是很重要的,抓不好,可是要一票否决的。所以,也不能说呆在计生办就是丢脸。再说了,乡镇工作就是这样,哪里缺人放哪里。这和小陈没关系。”

  “褚局长,可是,他一个男孩子,做什么工作不好,去做计生啊?”

  褚名剑看看陈芒:“小陈,你当时报考的是什么专业?”

  “文秘。”

  “你研究生学的是什么专业?”

  “比较文学。”

  “哦。”褚名剑发出叹息般的一声,急的陈勤元坐正了身子,问道:“褚局长,怎么了?”

  “没事,中文系还是挺好的,不过让中文系的高材生呆在计生办的确有些浪费了。”褚名剑看着陈勤元说。

  “褚局长,您看,能不能让陈芒去您那里?”陈勤元问的相当小心翼翼。当年他们拒绝了褚名剑的好意,如今再提,让他有一种给脸不要脸的感觉。他一向是好面子的,若不是好面子,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为了儿子的将来,即使丢了这张老脸,他也豁出去了。

  “爸?……”陈芒紧张地看着陈勤元。这事,爸爸事先都没有和他商量过。陈芒心里有些怪怨爸爸的自作主张,但是看着他堆在皱纹里的笑容,他也不想拂了他的意。

  褚名剑拍了拍口袋,又往茶几上看了看。大波浪妇女忽然说道:“怎么?又在找烟了?说好了的,不抽了。你也别找了,家里没烟。”

  褚名剑笑起来。陈勤元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

  许久,褚名剑终于开口了:“老陈啊,这事,若是放在去年,绝对没问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今年,恐怕不行了。我已经不是局长了,岁数到了,退下来了。现在的局长,虽然我们关系不错,但是有些事,你知道的,很微妙。而且,我都退了,再让小陈进来,也没多大意思。再说了,港航局虽然不错,毕竟只能给个事业编制,小陈是公务员,转成事业编制,是不值得的。更何况,乡镇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小陈年轻,学历也高,发展空间很大。”

  “可是呆在计生办,能有什么发展啊?”陈勤元苦恼地说。

  褚名剑捏着遥控器,又开始换台,说道:“老陈,别急。现在政府里什么人才都不缺,就缺写东西的人。小陈是复旦中文系研究生毕业,报考的又是文秘,镇领导不会一直将他放在计生办的。”

  “话是这么说,但……”

  褚名剑打断了陈勤元的话,问陈芒:“小陈,清水镇现在的党委书记是谁?”

  “陶百泉。”

  “陶百泉啊?”褚名剑说,“他可是我党校同学,到时候,我给他打个电话。小陈,你是中文系毕业的,写东西应该不成问题吧?”

  陈芒想了想,说道:“政府里写的那种文章,读书的时候训练的不多,不过考公务员的时候,我的申论考试得分还好。”

  褚名剑点点头,说知道了。陈勤元千恩万谢。

  看着爸爸为自己这样,陈芒心里有点心酸。即使什么都不为,就为爸爸今天的样子,也该好好奋斗一番。

  其实,一开始,他并不想考公务员,在他这个复旦大学中文系才子的眼里,乡镇公务员真的不算什么,他甚至有机会留校。他放弃掉上海大都市的繁华,还有复旦大学这个很好的发展平台,报考清湖县乡镇公务员,是为了呆在父母身边,当然,也为了申琳。

  今天看到爸爸为他这样,他忽然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周六晚六点。镜州市市陌路外婆家土菜馆6号包厢。

  陈芒解下围巾,推开包厢门,看到韦源承已经在了,正低头喝茶,看到他进来,指了指身边的椅子,问道:“申琳不来?”

  “嗯,大概加班吧,电话也没接。”陈芒想起昨晚发的那条短信,她也一直没回,不知怎么回事。

  韦源承是镜州市职业技术学院的老师,比陈芒大三岁。陈芒认识他时,还在读高中,当时,陈芒喜欢上了诗歌,觉得知己难寻,便跑到师范学院张贴寻友启事,本是很荒唐的事,却因此认识了中文系的韦源承。没想到,这友谊就这样坚持下来了。

  各自玩了一会手机,萧艺推门进来了,看到他们,回头喊道:“服务员,点菜,另外,热两瓶五年陈会稽山。”

  韦源承看着萧艺:“菜已经点了,直接让她们上菜好了。对了,你老婆呢?”

  萧艺和陈芒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那天,就和女朋友周筱把结婚证领了。这几年,二人世界过的有滋有味,每次他们仨吃饭,萧艺总会带上老婆。当然,陈芒有时也会带上申琳,只有韦源承,女朋友也交过几任,却总是不长久,所以总是一个人赴饭局。

  “在路上了。”萧艺说,又走出去让服务员上菜。

  酒上来的时候,周筱也到了。她穿一条姜黄色羊毛连衣裙,手臂上挽着黑色大衣,拉开萧艺身边的椅子,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萧艺朝她笑笑,问:“还好吧?”

  周筱甜蜜地点点头。

  陈芒指指酒壶:“喝酒,别在这里卿卿我我,刺激我们韦大人。人家可还在空窗期!”

  周筱看着韦源承:“韦老师,你和张雨曦真的分手了?”

  韦源承不置可否。周筱摇摇头:“你真是绝情!”

  萧艺用手肘碰碰周筱,转移了话题:“陈芒,你还在计生办?”

  陈芒端起酒杯,浅浅地啜了一口,说道:“是啊。”

  “听说,计生办免费发避套,真的假的?”

  “真的,怎么,你需要?”陈芒端起酒杯和萧艺的杯子碰了一碰,两个人走了个满杯。

  萧艺笑着:“需要,当然需要,最好是超薄带螺纹的。”

  周筱娇嗔地看了萧艺一眼,说道:“瞎说什么呀?!”

  韦源承说:“你们还是为国家省些橡胶材料吧,都已经挂牌上岗了,还要这东西干什么?隔靴搔痒,多不过瘾。”

  周筱白韦源承一眼:“韦老师,太过瘾容易犯错误的。”

  韦源承看看周筱,不吭声了。他知道,周筱指的是他和张雨曦的事,当初,他一个不小心,让张雨曦怀了孕,是周筱陪着她去做的人流。当时,在计生指导站的门口,周筱就骂了他。

  陈芒打圆场:“萧艺,超薄的倒是没有,不过有一种更先进的,零距离的。”

  “零距离?真的假的?”

  “真的,我们办公室的美女还拿来擦手,说特别润肤。”陈芒笑着说“避套怎么擦手?当手套戴?”周筱好奇了。

  “不是避套,是一种喷雾,避孕效果如何我不知道,不过护肤效果似乎真的不错。听说,计生指导站的人也用这个护肤。”

  “这样的好东西,你早该拿点出来分享分享了。”萧艺说,“来,走一个。”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盆热气四溢的羊肉走了进来,韦源承说:“萧艺,今天这顿饭你请啊!”

  萧艺惊呼:“我请?给个理由先?算起来,应该轮到陈芒了吧?”

  “你不是提副科长了吗?这个理由够不够?”

  “副科长算什么,不过就是一条半裤,又不是副科级,工资又没涨。”萧艺虽这么说,脸上却透着开心。

  在官场,有一种说法,领导干部戴帽子,中层干部穿裤子。虽然穿了裤子,但职级上还是一般干部,不过是称谓上好听些。

  “话不能这么说,半裤,虽然不算领导干部,但至少是有裤一族了,和那些赤条条的人相比,是有本质区别的。而且,有了这半裤,离那些闪闪发光的官帽子可就近了一步了。有了裤子,领导才会考虑给你戴帽子嘛!”

  陈芒举起杯子:“来,为你的裤子干一杯!”

  酒过三巡,韦源承说:“陈芒,虽然计生办可以拿到零距离的好东西,但你拿几个存起来,和申琳用用够了也就行了。还是得想想办法,挪个地方,你一个学中文的,呆在计生办可不是长久之计。”

  “嗯。”陈芒点头,喝了一口酒。会稽山是绍兴酒,他在绍兴读大学,也因此爱上了这酒。

  过了一会儿,萧艺忽然笑着说:“你们听说了吗,清湖县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刘海涛出轨,被老婆狠狠告了一状。”

  陈芒抬头:“你一个组织部的怎么也关心这些?”

  “组织部关心的是干部,当然也包括干部的生活。”

  “你们长湖区组织部手未免伸的太长了吧?都关心起清湖县的干部来了?”韦源承慢悠悠地道。

  “天下干部是一家,长湖区的干部是党的干部,清湖县的也是啊”

  “看出来了,总体来说,还是因为公务员太闲,宣传部领导制造绯闻,组织部干部关心绯闻,这日子过得,你说,怎一个惬意了得。看来,传闻公务员一杯清茶一张报纸并不夸张啊。”韦源承不依不饶。

  萧艺嚷道:“韦老师,你这帽子扣得可太大了。你可知道,我这一周五天都在加班,不到十点回不了家。”

  “这么忙,还有工夫关心人家清湖县宣传部的绯闻?”韦源承不依不饶。

  “绯闻,在任何地方都是传播最快的,更何况是政府这样枯燥的地方。不需要关心,自然而然就会听到。陈芒,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陈芒点点头:“他老婆是我们镇上的。不过,我并不觉得这事是真的。”

  周筱的视线从那盘菜梗子烧鱼头上移到了陈芒身上,说道:“申琳不就是清湖县宣传部的吗?真不真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陈芒摇摇头,说:“最近她很忙。”

  “你可得多关心关心她,女孩子嘛。如果她忙,你就冲过去陪她呗!”

  萧艺侧过脸,笑道:“你是在提醒我,最近太忙,冷落你了吗?”

  周筱咯咯笑,问陈芒:“哎,你和申琳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们交往也有七年了吧?也该修成正果了。”

  “我们没说过这个。不过,我打算开了年先去看看房子,如果没什么意外,明年下半年结婚。你们就准备好红包吧!”

  “这个自然。”萧艺一边说一边举杯,“来,走个满杯。”

  饭后,韦源承提议去量贩唱歌,陈芒提不起劲,于是,各自散了。陈芒看看时间还早,便在花店买了一束玫瑰,打车去了申琳住处。

  申琳家虽在城里,但她还是在外租了房子。她说,喜欢一个人,自由。不过,虽然她一个人住在外面,陈芒却从未在那里过夜。申琳租的房子是老小区,老小区居住的以老年人为主,陈芒觉得未婚同居对她影响不好。

  楼道里没有灯,黑乎乎的。每次来,陈芒都建议她换个地方,她却不知为何一直不肯。

  陈芒开着手机上的小灯,一路捧着花往顶楼走。

  在门口,看到门缝里漏出来的一线光亮,陈芒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安定的暖意。他想,的确,七年恋爱,也该修成正果了。

  陈芒在门上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陈芒举起手中的花,却并没有意料中的惊呼,申琳淡淡地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陈芒看看她微微透着疲倦的瓜子脸,说道:“给你打了电话也没回,就过来看看你,还好吗?”

  “嗯,最近有点忙。”申琳看着陈芒手中的花束,脸上的表情却并不热烈。陈芒想,看来,她是真的累了。申琳是有点小资情调的,以前每次送她花,她都会非常开心。工作后,他倒是疏忽了。

  “别太拼了。”陈芒一边说一边推门,想进去把花插在花瓶里。

  “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申琳接过他手中的花说道。陈芒收住脚,看着她:“那好,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有空吗?我带你去吃个饭,逛逛街?”

  这时,申琳的手机在客厅茶几上响起来,她看看陈芒,说道:“还有一个稿子星期一得交。等忙完这阵,我打你电话。”

  陈芒还想说些什么,申琳却已经转身。

  走出楼道的时候,陈芒才想起来,刚才忘了问申琳,关于那个绯闻传说。不过,真不真都是别人的事,他起什么劲? 

     陈芒从窑头村看过创新项目的外部宣传氛围回来,刚在办公桌前坐定,拿出茶叶准备泡茶,党政办主任沈楚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地出现在了面前。

  陈芒和周漪同时抬起头来。

  沈楚笑笑:“怎么,看到我很惊讶?”

  周漪忙摇头又点头:“有点,你这个党政办主任一直忙忙碌碌,可不太会串门。”

  沈楚看看周漪,说道:“的确,我不是来串门的。我是来找陈芒的。”

  “找陈芒,那你打个电话让他上去不就得了,还亲自下来?”周漪笑着说,“既然来了,就坐坐吧。让我们也蓬荜生辉一下!”

  沈楚说:“周漪,你也会取笑人了?”

  “哎,沈姐,这话可不对,我是真心诚意的。”

  沈楚笑笑,把一份打印材料递给陈芒,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

  “领导让你写个谈党建的材料,这是我给你找的参考材料,也许有用。”沈楚伸手摸了摸周漪身上那件黑色高领羊绒衫,说,“这衣服不错。什么牌子?”

  周漪拉起衣服领子,用下巴磨蹭着,说道:“温暖牌。我妈纯手工制作。”

  陈芒随手翻了翻材料,问道:“领导?哪位领导?”

  “组织委员唐风华。”

  “唐委员?为什么会找我?”

  “这个,我不清楚。”沈楚说,“也许因为你是复旦的高材生吧!能者多劳嘛!”

  陈芒忽然想起褚名剑的话来,“政府里什么人才都不缺,就缺写东西的人。”也或者,是褚名剑给书记陶百泉打了电话,这次,只是一次试探?

  无论是什么,也许都是一次机会。

  周漪看看陈芒,又看看沈楚,撇撇嘴说:“这不有秘书吗?干嘛让陈芒做这个?到时候,累了陈芒,还得罪了人家唐婧,陈芒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楚看着周漪:“这事,唐婧还不知道。你们也别说就是了。”

  “这就是你为什么亲自下来找陈芒的原因吧?”周漪笑道,“不过,你知道的,唐婧消息可灵通了。而且这种事,瞒不了她的。我相信,唐风华自己就会跟她说。”

  组织委员唐风华和党委秘书唐婧虽然都姓唐,却并不是亲戚关系。唐风华三十出头,还没有对象,一直在追求唐婧。不过,唐婧对他却是若即若离。

  沈楚耸耸肩看着陈芒:“真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既然这是领导吩咐的事,陈芒也难以拒绝,不是吗?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了领导呀!”

  陈芒把材料放进抽屉,说道:“我知道了。主题是什么?什么时候要?”

  “主题是党委书记谈党建,至于时间嘛,当然越快越好。不过最晚到这周五。”沈楚说,“还有,唐委员对材料要求很高,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时,葛婷在门口探了探头,看到沈楚在,又转身走了。

  周漪笑道:“沈姐,葛婷很怕你这个领导啊!”

  “恐怕不是怕吧?”沈楚看着门口,笑容有些苦涩,“对了,你们这两天有听说什么吗?”

  “什么?”周漪随口问,但当她看到沈楚转过头来时眼睛里流露的那一丝忧伤时,便住了嘴。

  “关于我,你们没听到什么?”

  “啊?”周漪和陈芒都有些惊讶,沈楚竟然会这样问。

  “这样的表情,说明你们已经听说了。”沈楚说的云淡风轻。

  周漪愣了一会儿,才说:“沈姐,难道是真的?”

  沈楚笑笑:“我不知道你们听到了什么。”

  陈芒看着这个有些小巧的女人,心里莫名涌起一种淡淡的哀伤。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只是……一些传闻罢了。”周漪不好意思地说。

  “真相是,我老公出轨了。”

  陈芒没想到她会这样坦白。这个平日里一直干练而骄傲的女人,此刻陈述着自己的悲剧时依然淡定。他难以想象传闻中她去区里闹是一副什么形象。

  看来,传闻毕竟是传闻。

  周漪看看陈芒,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陈芒说:“人生是场马拉松,婚姻也是。偶尔为路边风景所停留,只要能跑完全程,依然是赢家。”

  沈楚看看陈芒,叹了口气:“赢不了了。我们离婚了。”

  “什么?离婚?”周漪惊呼出声,又马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说道,“什么时候啊?”

  “今天早上。”沈楚一字一顿地说。

  周漪懵了。许久才说:“沈姐,你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沈楚摇摇头:“不是我不给,是他不需要。”

  沈楚走后,周漪看着陈芒:“陈芒,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花心?”

  陈芒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萨特的情人波伏娃写过一本书《第一性》,从生理学上解释了男人的朝三暮四,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从自己身上得到经验。

  他说:“也许吧,但也不能一棍子都打死了。例外总是有的。”

  “你是指火星男?还是指你自己?”

  “什么是火星男?”

  “女人们把不花心只对一个女人钟情不二的男人叫做火星男,而且这种男人一般只出现在两个地方。”周漪从抽屉里拿出小镜子,随手拿过笔筒里的剪刀,开始修剪刘海。

  陈芒好奇:“哪两个地方?”

  “网络小说和女人们的幻想世界啊!”

  陈芒笑笑:“这也未免有些悲观了。这就是你为什么宁愿伤了别人的心也不接受人家的爱的原因?”

  周漪比陈芒大两岁,说起来,也算大龄女青年了。但是,三个多月来,陈芒看到的是周漪一次次把男孩子送的鲜花随手扔垃圾桶里,毫不留情。

  “错了。”

  “哦?”陈芒看着她,不知她会说出什么来。她却只是抬眼看他一眼,转移了话题:“你说,沈楚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些?平日里,她和我们可不怎么交往。还是说,你和她关系不错?”

  “哪里?我才来三个多月,最熟悉的人是你。”

  “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周漪夸张地做了个捧心状,又说,“那就奇了怪了,沈楚,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她干嘛要自曝自己的伤心事呢?”

  “也许,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吧?!”

  “哦,我想起来了,”周漪说,“她大约知道,她离婚的信息很快会被反馈到计生上,我们早晚会知道,还不如自己告诉我们,这样我们就不好意思乱说了。”

  陈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泡了杯茶,从抽屉里拿出那份材料,慢慢地看起来。对于政府公文,他一点都不熟悉。

  下班前,办公室电话响了。周漪看一眼来电显示,皱了皱眉:“高井水的电话。看来,他酒醒了。”

  陈芒接起电话,高井水让他去他办公室。

  在楼梯上,陈芒碰到计生办主任姚玉莲,她正甩着一双湿手,问道:“高镇找你?”陈芒点点头。姚玉莲看看他,轻声说道:“他刚才和我一起去看了创建项目的外宣情况,似乎不太满意,你要有心理准备。不过,你也不用理他。”

  陈芒点点头,走进了高井水的办公室,迎面一股浓重的酒味,让他几乎有些反胃。高井水一如往日般坐在他的大椅子里,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茶,看到他,指了指沙发,问道:“怎么样?”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陈芒有点烦躁。不过,他不打算去猜他的心思,便问:“高镇指的是什么?”

  “窑头村创新项目的外宣一直是你在负责,对吧?”高井水放下茶杯,坐正了身子。陈芒知道,这是他要开始的节奏。

  “是。”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还行。不过……”

  “还行?”陈芒还未说完,高井水就接了上去,“这个样子叫做还行?那些进村道路旁的路灯宣传牌做的这么小,字都看不清,叫还行?还有那个文化园地,宣传牌才这么稀稀拉拉的几块,叫还行?这是干什么,给政府省钱啊?”

  灯杆宣传牌的确不大,但字还是能看清的。为了效果好,还特地以图片为主。陈芒解释道:“至于灯杆宣传牌的大小,村里是有要求的,太大了有风险,碰到台风天气怕出意外。”

  “台风,这大冬天的会刮台风?县里下星期就要来验收了,你说,下星期会有台风吗?你一个复旦大学的高材生,连这点常识还需要我来告诉你?”高井水瞪着一双眼睛,似乎要以此让陈芒感到惧怕。

  陈芒心里觉得好笑。宣传是做给百姓看的,不是做给县里领导看的。他淡淡地说:“但,我们总不能跟村里说,等县里验收一结束,我们就把牌子撤了。姚书记说,做任何事,安全最重要。这灯杆宣传牌的尺寸问题,他坚持只能做到这个大小,不能再大了。”

  窑头村村委书记姚发明是多年的老书记了,一直奉行不出事就是有本事,抓安全工作十分到位,所以,对于灯杆宣传牌的尺寸十分敏感。

  “姚书记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我说换了。全部换掉。至少再做大三分之一。他如果不同意,就说这是我说的。至于验收结束,撤不撤掉是他们村里的事。”

  “那经费呢?如果重新做,经费是镇上出,还是村里负担?”陈芒问。他知道镇上财政困难,镇长叶一清这一支笔可是控得很严的。

  “经费?这项目是村里的项目,经费当然村里负担,怎么能让镇上出?”

  陈芒想,窑头村村财政也是入不敷出,很多支出全靠村里的那个庙。这次争取计生上这个项目,也无非是想争取点经费,若是重做宣传牌,投入太大,姚发明肯定不会同意。更何况,他在一开始就不同意做大宣传牌。现在要重新做,更不会同意。

  陈芒不出声,高井水又说:“还有,欣悦丝织厂那个点怎么回事?怎么选在食堂?这么大一个厂,办公用房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在食堂?你想想,计生局谢局长是女同志,女同志都喜欢干净漂亮,谁会喜欢跑到食堂里去看什么计生角?这事,你得跟黄欣悦说,让她另外换地方,至于计生角的内容倒是没问题,可以直接拆下来搬过去。”

  “换地方?那高镇想换在哪里?我好跟她说。”陈芒把这个皮球抛回给他。

  “嗯,我今天去,没碰到黄欣悦,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哪些活动室。反正你让她选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黄总觉得,食堂就是最合适的。因为那是员工最经常活动的地方,宣传效果最好。”

  “我说不合适。”高井水恶狠狠地坚持。

5

     老的镇政府在集镇的东边,和新的镇政府隔了一整条街。因为陈旧,除了中午偶尔有人去午睡,晚上只有陈芒和一楼的一对老夫妻,再无别人。楼道里,黑黢黢的连盏灯都没有,陈芒觉得这样的地方拍鬼片倒是蛮适合的。但是,除了那里,他别无地方可住,另外租房子,又觉得麻烦。

  看看时间还早,陈芒便到清水河边走走,虽然有点冷,但总比早早地呆在宿舍等天黑要好得多。走了一会儿,看到欣悦丝织厂金光闪闪的招牌,忽然想起高井水的要求来,陈芒皱皱眉走了过去。刚到厂门口,便看到黄欣悦的红色MINI从里面开出来,看到他,车子停了,黄欣悦摇下车窗,问道:“陈芒,有事?”

  “还是计生角的事,领导的意思,能不能换个更好点的地方。”

  “怎么?原来的地方有什么不好吗?”

  “大概是不够高大上吧!”陈芒无奈地笑笑。

  “高井水就喜欢来虚的。他这个人啊,你不用理他,先前我还跟他打电话呢,他什么也没说,这会儿又让你巴巴的来说。”黄欣悦笑着,“这样吧,既然你来了,我也不出去了,晚上一起吃饭,我打电话给高井水。”(当时八项规定还没有出台。)

  陈芒并不想和高井水一起吃饭。黄欣悦却看着他:“陈芒,你一个人住镇上,反正也没事,待会先去我办公室坐坐,我还有点事处理一下。然后我们一起过去。”

  黄欣悦的办公室不大,不过很整洁,特别是窗边的一排绿植,让人眼前一亮。黄欣悦把黑大衣挂在衣架上,给陈芒倒了一杯水,便自顾自忙起来,陈芒在沙发边的小书架上随手取了一本杂志,看着。

  过了不多会儿,听见楼下吵嚷嚷的有人在喊黄欣悦的名字。陈芒抬头看看黄欣悦,她似乎并没有听到,仍然埋头在写着什么。陈芒起身走到外面,在走廊上,一下子听清了下面的声音。有个男人在喊:“黄欣悦,黄欣悦,你给我出来,我跟你说,你别想躲着我,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给我出来……”另外有人一直在重复:“黄总不在,黄总不在,你这人怎么这样,再这样,我们可要报警了……”“报吧,报吧,反正你们又不是没报过……”

  陈芒想:这人倒是勇猛。不知黄欣悦是欠了他钱还是怎么回事。

  “哦,这烂人又来了。”不知什么时候黄欣悦已经走到了陈芒身边,陈芒侧过头看着她,笑着:“不好意思了,若不是我来,此刻你就不会被堵在这里。”

  黄欣悦叹口气:“没关系,就像他说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了,他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习惯了。”

  陈芒看看她:“我能帮什么忙吗?”

  黄欣悦漂亮的丹凤眼在他身上逡巡一番,看得陈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黄总,怎么用一种老鸨的眼光看我?事先申明,我只是友情赞助,卖艺不卖身啊!”

  黄欣悦哈哈大笑,在陈芒肩上一拍,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看来,今天还真得让你破个例,卖个身了。”

  陈芒开玩笑:“黄总,这价钱,该怎么算?”

  黄欣悦笑着,忽然挽住他的手臂,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隔着大衣,陈芒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丰腴,一时之间有些愣怔,只听黄欣悦在耳边说:“待会,你什么都不用说。今天,你只用卖身不用卖艺。”说着,便拖着他走下楼去。

  刚走到二楼,便看到楼梯口被几个人围着的一个高大男人,一头金黄头发让他的脸显得毫无生气。

  “陆新光,我在这里,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不用大呼小叫的。”黄欣悦说道。

  陆新光的目光却全在陈芒身上,陈芒清晰地感觉到了这目光中的不友善。看来,黄欣悦欠他的是情了。

  “就是这小白脸?”陆新光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拳头要冲出人群,“黄欣悦,就为了这小白脸,所以你一直不肯见我是不是?”

  “现在,你见到我了,有什么话你说吧!”黄欣悦的语气倒是平和的,甚至可以说还有几分温柔。

  陆新光甩开拉着他衣角的人,说:“我想和你单独说。”

  “陆新光,别讨价还价,”黄欣悦说,“你知道,你已经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我要和你复婚。”陆新光大声说道。

  陈芒几乎有些条件反射般地侧过头看了看黄欣悦,她一脸平静地看着陆新光,说道:“新光,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对你已经死心。你别再纠缠我了。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你休想。你不和我复婚,也别想和你的小白脸有好日子过。”陆新光发狠道。

  “怎么?你嫌上次在派出所呆的时间还不够长?”黄欣悦也提高了声音,“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别再来了。你来一次,我就让派出所抓你一次。”

  “你有种,你这个贱女人,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吃苦头。”陆新光说着,往外走去,工作人员看看他们,也就散了。

  黄欣悦松开拉着陈芒的手,笑了笑:“不好意思,无端端把你拉进了是非里。真是抱歉……”

  话还没说话,忽然一个拳头击向陈芒的脑袋,说时迟那时快,陈芒头往一旁侧了侧,推开黄欣悦,一脚踢向那人肚子。因为在楼梯上,陈芒高,陆新光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后,因为没站稳,他竟跌下去两级台阶,还好用手撑住了,不然滚到下面,也够他受的。扶着墙站起身来,陆新光恶狠狠地看着陈芒。

  陈芒本不想多事,但此刻却不能不出声了,说道:“陆新光是吧?如果你不服,我们可以再来一次。但是,我话说在前头,愿赌服输,输了你就从此消失,别再来纠缠黄欣悦。赌不赌?”

  “那我赢了呢?”

  “赢了?”陈芒看看一旁有些紧张的黄欣悦,说道,“赢了你可以和黄欣悦单独谈。”

  “不行,赢了,你消失,黄欣悦归我。”

  黄欣悦喊:“陆新光,你想都别想。”

  陈芒淡淡说:“陆新光,你错了。我只是给了你一次机会而已,反正,你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不是吗?”

  陆新光想了想,说:“好吧。”说着就要冲上去打陈芒。

  陈芒说:“老兄,在这里,我高你低,你占不了便宜。这样吧,我们到外面。”

  陆新光看着他:“小白脸,打架可不是用嘴皮子打的。刚才是我低估你了,待会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陈芒笑笑:“谢谢你的提醒。”

  黄欣悦有点紧张地拉拉陈芒的衣袖:“陈芒,谢谢你为我解围,可是,你真没必要把自己陷进去,其实,他不敢真对我怎么样,也就是胡搅蛮缠一下,想弄点钱花花而已。”

  陈芒脱了外套放在黄欣悦手上,说道:“别担心。”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陆新光脱了身上的皮夹克,丢在厂子门口,转身虎视眈眈地看着陈芒。

  陈芒说:“还是你先来吧!”

  陆新光也不客气,像一头牛一样冲了过来。陈芒轻巧地挪动一下身体,躲开了。在大学里,他修过跆拳道,而且,研究生三年也一直没有荒废。现在,要对付这样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陆新光撞击陈芒没成,又回身踢起一脚,被陈芒用手臂拦了下去,顺势一个勾拳打到了陆新光的下巴。

  陆新光吃痛地捂着下巴,看着陈芒:“好家伙,你阴我。你练过,欺负我这个没学过的人。我跟你说,你等着。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黄欣悦喊道:“陆新光,说好了,愿赌服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陆新光转身看看黄欣悦,拾起地上的衣服走了。

  黄欣悦把手上的衣服递给陈芒,说道:“陈芒,做我男朋友吧!”

  “啊?”陈芒惊得几乎要大喊出声。

  “开玩笑的,”黄欣悦笑着,“看把你吓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早有女朋友了吧?”

  陈芒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黄欣悦手机的铃声替他解了围。

  黄欣悦接起电话:“哦,高镇长啊,不好意思,厂里有点事情耽搁了。我和陈芒马上到……是的,陈芒也在!”

  挂掉电话,黄欣悦笑着对陈芒说:“你们这个高镇长啊,还以为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呢,美得他!”

  陈芒笑。

  吃饭的地方离厂子不远,两人便步行过去。清水镇是个只有两万多人口的小镇,以前是乡,后来拆乡变镇的时候,改称为镇了,但规模还是这么点。在清湖县的乡镇中,算是最小的乡镇之一了。镇小,发展也不快,一到夜晚,除了几家饭店和超市开着门,大多数商铺都关门了,所以显得格外冷清。

  “陈芒,看你身手不错,学过的?”黄欣悦问道。

  “三脚猫而已。”

  “今天陆新光吃了亏,我怕他要找你麻烦,你小心点。真是不好意思了,因为我,让你惹上他这个麻烦。”

  陈芒笑着:“黄总不用不好意思,你不是请我吃饭嘛!”

  黄欣悦笑了,忽然问:“陈芒,你今年多大?”

  “27。”

  “哦,比我还大一岁。那你以后别叫我黄总了,老是黄总黄总的,都把我叫老了。就叫我欣悦吧!”

  陈芒看看她,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些,也许是在社会上历练久了的缘故吧,这样的岁数就能把一个厂子经营得像模像样,背后肯定有不少心酸故事。他说:“行,单独的时候,我就叫你欣悦。人前,还是要维护你老总的形象的,还是称呼黄总比较好。”其实,他想,他和她,除了工作,应该不会有太大交集,也不会有太多单独相处的时间。

  “随你。”黄欣悦说道,“总之,今天谢谢你。”

  陈芒看看微弱的路灯光,忽然想起上海的繁华来。在校园里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到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小乡镇来做公务员。

  “哎,陈芒,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黄欣悦问道。

  “什么?”陈芒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今天的事,你不好奇?”黄欣悦停住脚,看着他。

  陈芒笑了笑,一边走一边说:“男人,不应该好奇这些。”

  “哦,那应该好奇什么?”黄欣悦跟上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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