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督察组也治不了的拖延症

不久前，中共中央第二环保督察组通报了对山西省的督查反馈意见，其中指出山西在环保、治污方面的问题措辞严厉，尤其是在水污染治理方面，对山西多个市、县的污水处理厂“未按时间要求建成投运”进行了点名通报。维观天下记者近日对其中的几个污水处理厂进行了实地探访。 

太原市小店区汾东污水处理厂是被点名名单中的头一个。

维观天下记者按照网络上查询到的公开信息，在太原小店区南部东里解村打听多次，才终于找到分东污水处理厂的厂址。

太原汾东污水处理厂远不止“未按时建成使用” 

然而令记者惊讶的是，这座污水处理厂不光没有按时建成，甚至都还没有开工——相应地块上依然是一个等待拆除的、生产沥青的小型焦化企业，太原地质勘探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正在场地上作业，收集不同地层的土壤标本，检测后的数据将作为污水处理厂如何打地基的依据。 

根据太原当地媒体的报道，2017年5月3日，太原市发改委对汾东污水处理厂及配套管网一期工程进行了批复，建设期限为3年，设计总规模每日可处理54万吨污水。中国政府采购网则在8月2日发布了太原市汾东污水处理厂一期工程PPP项目资格预审公告。 

在场的地质勘探人员介绍，这是他们第二次来到这里做勘测，第一次是2017年3月底、4月初的时候。本次勘测已经进入到实际操作阶段，距离汾东污水处理厂开工建设可能“快了”，但具体时间不清楚。 

而据当地熟悉情况的村民向维观天下记者介绍，汾东污水处理厂“落户”的过程可谓一波三折。污水处理厂的厂址曾选在小店区北格镇，但后来“上面在土地协调上出了点问题”，才换到现在这个地方。 

而现在这个地块的产权最早属于太原市消防支队（目前场地上依然留有消防训练设施），之后流转回村镇的公社大队，而公社大队又以每亩1,000元的价格暗地里将土地贱卖给私人，且每亩还扣留550元，涉事村民手上只拿到每亩450元。因此有村民不断上访，但几乎每次都被公社干部“接”回来。 

直到2017年早些时候，在太原市政府的协调下，土地才最终收回，准备拆除现有的沥青生产企业，建设汾东污水处理厂。不过，记者无法从当地官方对以上信息进行求证。对于拆迁何时完成、污水处理厂什么时候能开建，这位村民认为“肯定很快”。但另有村民望着旁边大片的玉米地对记者表示，按照村子里以往的经验，前一个企业没拆除，下一个企业想要开工建设，“年内怕是没希望”。

被环保督察组点名的临汾市第三污水处理厂，其“未能按时建成”同样与征地纠纷紧密相关。

在临汾市伍极村和东麻册村村民口中，最近刚协商好的征地补偿方案是，上级政府给村里出价6万多元一亩，村支部大队发给村民个人3,000元一亩，剩下的钱统一放在村支部大队保管。

受天气等因素的影响，这座正在建设中的污水处理厂总是“干干停停”，一如整个征地过程。最初，因为涉事土地上种有一些村民的经济林木，征地的时间又恰逢林木快要成熟，协商拉锯战从2015年的年末一直持续到2017年4月份。有村民表示，建设方最终还是以给个别态度强硬的村民多一点补偿了事。 

然而，“人做的事情就不能保证没有失误。”在近期的施工过程中，施工单位不小心将工地旁边不远处刚刚成熟的麦子压坏了，村民“当然不干了”。涉事村民找施工单位讨说法，施工单位则认为自己是干的是“民生工程、政府工程”，“要赔找政府”；当地政府则表示“谁损害的谁赔”。 

不少村民因此认为，施工方与当地政府的推诿扯皮也是导致污水处理厂建设不顺的重要原因。“上面政策是好的，但下面情况比较复杂。”

临汾第三污水处理厂附近的汾河河道 

相比之下，被环保督察组点名通报的吕梁市岚县污水处理厂二期工程，其未能按时投入使用的原因要简单的多：没钱。

维观天下记者首先来到吕梁市岚县原有的污水处理厂。与记者此前看到的景象不同，岚县污水处理厂不仅紧靠城区，还正处于当地懿荷公园的内部。

岚县污水处理厂拥有其他污水处理厂少见的优美环境。画面左侧的大门即为岚县污水处理厂大门，整个厂区被公园环绕

然而就是这座风景优美的污水处理厂，此前曾多次被媒体报道，因为处理能力不足，每天有将近2000吨污水从这里被直接排入汾河。厂区内的一名工作人员向维观天下记者证实了这个说法，并用手指着数公里外的一处建筑说，岚县污水处理厂的二期工程在“两三天前”刚刚“被逼着上马”，目前处于调试设备的阶段。 

至于为什么要用“被逼”的说法，这位工作人员脸上露出表情复杂的笑容：“主要是运营经费的问题。” 他向记者透露，大部分生活污水处理厂都属于“事业财政”，岚县污水处理厂就是靠当地政府全额拨款生存，二期工程建好后一直开不了工，就是因为“县里财政困难”。 

而现在，“被督察组点名了，力度一大，各级政府一层一层压下来，就成了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但这位工作人员同时透露，岚县在整个吕梁市来说，经济算是“中上游的”，当地有煤、铁矿石等资源，而且房地产开发搞的火热，“实际上是有钱的”，只不过在污水处理厂这个事业单位系统内部存在臃员问题，“人浮于事，钱用不到地方，浪费严重。” 

在他看来，环保督察组的到来无疑是一件“增加执行力”的好事，因为平时“往往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应付事儿呢”。只有产生强大压力的时候，“自己才会真正想办法解决问题，关键看有没有动力”。“地方财政这几年应该是有钱的，要是搞商业房地产开发，你看它有没有动力。” 

根据中共中央第二环保督察组此前对山西的通报，太原、晋中、吕梁、临汾等四个城市每天约有20余万吨污水直排汾河。污水处理能力不足是其中的主要原因。 

根据山西当地官媒的报道，山西官方日前已经拿出整改方案并部署落实。不过从记者在山西实地走访的情况来看，至少在汾河水污染治理方面，山西各地尚有较长的路要走，首先需要摆脱的就是因客观现实或人为因素造成的“拖延症”。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记者在临汾市第一污水处理厂（临汾市区内运行时间最久的污水处理厂）走访时，厂区内的工作人员在不知道记者身份的情况下，仍然表示临汾地区正常情况下没有污水直排汾河的现象，环保督查组之所以把临汾列入其中，是因为从2017年7月至8月之间，有附近的房地产施工队将建筑垃圾偷排入下水系统，导致污水输送管道堵塞，短期内无法进入处理厂的污水，“有可能直接进入汾河”。

至于临汾地区每天产生的污水总量，以及目前临汾市现有的两个污水处理厂能否消化全部污水，该工作人员表示不知情。但是，上述说辞最明显的漏洞在于，第二环保督察组进驻山西的时间是2017年4月至5月，期间临汾市并没有污水输送管道堵塞的情况发生。 

而山西当地的媒体人向维观天下记者透露，山西这方面的问题确实相对严重，“督察组不是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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