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能说的秘密？个人是历史的人质！

影片中的柏林墙虽然倒塌了，现实中东西德人民心中那堵无形的墙，却阻断了彼此之间的视野和连结。

曾经的柏林墙将东德、西德原本属于亲人关系的人们强迫分开，此间蓦然回首，历史的车轮仍在原处，空转了半个世纪。作为唯一一个既有资本主义又有社会主义的国家，德国的这段历史在人们的生活中制造了怎样的认同困境？对此，早有经典的《逃出柏林》、《再见，列宁》等影片作出回答，予以政治表达和反思。对比之下，第五届德国电影节展片《光芒渐逝的年代》又将如何讲述那个消逝的时代，拾起这份不可追回的乡愁？

作为冷战的著名标志，柏林墙修建于1961年，目的是为了阻止东德人大量外逃。但是钢筋水泥也阻止不了东德人采用各种离奇的方式偷越此墙，比如跳楼、乘热气球、挖地道、游泳等。在柏林墙的阻隔下，原本的亲人不能相见，影片《逃出柏林》的主人公便是在围墙下挖通了一条贯通西德与东德的隧道。

过去的母亲没办法像孩子解释墙那边的人也是讲德语的人，墙那边还有他们家的亲戚，但是为什么就不能过到墙那边去。现在墙已经不存在了，庆祝和狂欢之后，和“西边”那边的人好像还是“两家人”的感觉，即便相望多年，仍然摆脱不了这种陌生之感。反观中国人的经验，似乎不难理解：大陆和香港、台湾在不同的体制下发展，意识形态、社会结构、生活经验的种种差异不可能因为墙的拆除或者直通车的出现就烟消云散，它仍然会牢牢地盘根错节在我们心理中。

影片《光芒渐逝的年代》中，柏林墙倒塌不久前重要的一天，一家人正为老威廉举行九十岁的寿辰庆典。由于此时东德社会正经历转型巨变，齐聚一堂的人们各怀心思、心事重重，最后，庆典变成了闹剧，老威廉也一命呜呼。作为家族第一代人、德国最早一批共产党员，剧变的发生对他们来说，不是“信仰”破灭而是“希望”的破灭。影片通过讲述东德一家四代人近半个世纪的经历，折射出民主德国的变迁历史。历史并没有被正面展现，却巧妙地穿插在一家人点点滴滴的生活场景中：比如民主德国为保护边界进行的基础教育、质量不好却供不应求的“卫星”牌小轿车、市场上以物换物、凭票证购买生活必需品等等。

到了家族第三代，孙子亚历山大的政治理念已经和祖辈的信仰发生了巨大的反差，他也在柏林墙倒塌前一年逃亡到西德。一个人所生活和了解的世界，是其“自我”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影片中的人物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东德。东德政权瓦解后，德国人普遍贬低东德的生活，认为东德的生活低人一等，毫无价值。当亚历山大跨过这面墙的时候，他的家庭、朋友、过去的生活可能将会全部失去，出现一个大的断层。人们将如何面对旧的生活的逝去？影片从这个角度唤起了全世界观众情感的共鸣。

同样的告别也出现在影片《再见，列宁》中，主人公西格曼从宇航员到出租车司机的身份变化影射出原东德精英阶层的尴尬境遇，揭示政治变化下人物命运被裹挟的悲哀。另一个主人公阿历克斯也同样经历着身份认同的尴尬，冷漠的父亲代表着西德，母亲代表着东德，尴尬境遇下的亲情关系同样也是尴尬的，这不仅是人物性格决定的，同样也是政治体制的产物。柏林墙没有了。但多年来一堵无形的墙依然顽固地驻留在许多德国人的头脑中，不论是东德人，还是西德人都没有真正接受对方。

柏林墙倒塌之前，东德实行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生产力落后，即便统一后也长期倚赖西德经济扶持。长年对东部“输血式”的财政援助加重了西部人的经济负担, 也从某种程度上加深了他们对东部人的成见，这也让东德居民有“二等公民”的感觉，他们开始怀念原来的东德，不少人心中仍存在着一个情感上的东部共和国，甚至有部分东部居民还希望回到民主德国时代。

在这样的社会语境中，作为拥抱资本主义飓风到来前最后一次回瞻，人们对东德切肤的怨恨和依恋并存。这老旧的舞台正坍塌并渐渐沉没于新世纪的地平线上，然而，他们同时也失去了在这个舞台上曾经出演的全部年华。两种经济体制话语撞击、如此繁复的情感交织，个体的生命体验在光芒渐渐消逝的年代放逐。民主德国逐渐衰退，四代人对民主德国的感情和信仰一代淡比一代，这也正是电影名字“光芒渐逝”的隐喻所在。

整部影片就像一位沉思者的追忆，展现了几代人不同的历史背景导致的截然不同的立场和信仰，给个体在历史车轮下的命运点染了几缕悲剧色彩。顺着电影文本中历史视域的延伸，影像叙事所负荷的历史反思，也在现实中延续着。在这场双重身份的缝合中，个体的心理诉求也被裹挟着在历史的漩涡中拼命挣扎和突围，正暗合了那句：“个人是历史的人质。”

电影始终以历史叙事作为对现实发言的方式，构成对政治权力话语的颠覆，然而政治巨变下的个体却失去了可以认同的现实坐标，呈现为“历史的无物之阵”。“乌托邦从光芒走向阴影直至消逝，阴影的背后也是生活。”柏林墙虽然不存在了，历史还在继续，曾经的敌对关系也会随着记忆的淡化和重新书写而逐渐平和。米兰•昆德拉说：“一切都将被遗忘，没有什么能得到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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