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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老妈
文/飘
老妈以前爱恨分明，个性强。她认准的事，死扛到底。
就说，照顾我奶奶的事吧，父亲哥们五个，大伯和父亲都是六十六没到，就相继病逝，留下个九十多岁的奶奶，一口牙还健在。除了眼睫毛爱倒毛，需要我们几个眼睛尖的孙女丫头轮着用小镊子钳，基本不麻烦旁人。
叔叔们开会合计，一致决定不用老妈和大娘伺候，可老妈还是到月就去接奶奶来住。而大娘改了嫁，奔了夕阳红，很少回来，晚年，小日子过得滋润呢。也有人给老妈介绍过镇里一开中医诊所的老先生。她把头一摇，回了媒人，说，老了，不想伺候人，跟父亲劳累了一辈子，伺候够了。我不知道她这放福不享，图的啥。宁可伺候头发花白的奶奶。奶奶最爱坐在叔叔家的土炕上，对着玻璃窗，等着盼着老妈骑着她那辆倒骑驴把她接走。其实，老妈骑倒骑驴的技术一点也不高。她是从盖了一个不大的花窖开始，为了卖那些草花，才学会敢骑的。我记得她连自行车都是才学会不几年，且骑得要多慢有多慢。从不载人，也没人敢坐。现在练得胆大了，毕竟这倒骑驴三轮，还算稳些。
也别夸她，这不，刚出村子口，就被一辆送干豆腐的小货车，顶在了墙角。当我听到消息赶到她家时，她正坐在炕上打点滴。脸色铁青，不搭理我，可能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其实老妈是个很拧巴的人，倔得很。当婶子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这些天，不知怎么了，这事还连上了，来往一个接一个的。”老妈立马让弟弟把她带来的水果，原封不动的装了回去，又加了几个橘子。让我把她送出了门。
”妈，你这样多臊人呀，婶子会不高兴的。"
"我不想欠她的，省的她心难受。她说那话，我怎么那么不爱听。好像谁愿意挨撞似的。“
看她那脸色，我也没再惹她继续说下去。今个老妈特敏感。
她嘟囔着；我也没做过坏事啊，这老天怎么惩罚人了。
从此后，老妈真信了佛。开始吃素了。
其实她心软着呢，大伙都说，她傻，怎不住院，回家打什么点滴。可她一句；乡里乡亲的，养个车也不容易，给报销医药费就算了。也没咋样。后来，这次车祸烙下的后遗症，胆囊破裂，吃了很多年的霍胆丸。她怕我们埋怨她，一直说这病早就有。真能自欺欺人。
老妈最芥蒂的一件事，就是前年的大年头一天，叔叔领着一群小辈给她拜年。叔叔发挥了当厂长时候的派头，感谢母亲为这个家做的贡献，把我们几个孩子都培养的很好。带头向母亲鞠了三个躬。
事后，妈妈为这三个躬，耿耿于怀，说，给死人才鞠三呢。到现在我也没查明白，这到底有没有错。可我知道，叔叔们可是没半点那个意思。我每次一向着叔叔们说话，她就说我胳膊肘往外拐，我给她买的烧鸡，她总是狠狠地说，不爱吃这个，下次少买。我上狗窝时，看到的鸡骨头啃得蛮干净的，这老太太，口是心非。我知道，她怕自己老了，不爱看到和听到任何与死有关的节目，骨子里，她盼着能活到子孙满堂的那一天呢。
老妈平时爱看《本草纲目》，常常照着那里给自己抓药看病，小病有时也会看好。可有时也会耽误大事，几日前，说脸受了风，有些麻木，腿有些沉，我们劝她去医院，她说，医院竟糊弄人钱，检查费贼多，也查不出个啥。自己弄了酒搓脸，买了很多六味地黄丸治腿沉。直到血栓发病，送进医院，才知错过了治疗最佳时期。我们把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对她关心的不够。也是，她平时总说，父亲大鱼大肉吃的血粘，才得了血栓，她这辈子，是不会得这种病的，她吃素，血里干净着呢。我们也就没往这方面想，忽略了她。说啥都已晚了，只有好好伺候她，来赎错。
我把她接到家，那时，她连简单的话都说不好。我在墙上贴了一个挂图，从1,2,3……开始教。如今，她终于可以拌拌磕磕的说些我得理解加猜摸的话了。只不过你若是问她的年龄，没有一次说的准，明明70多了，楞说40了，弄得姐姐哭笑不得，比她还年轻。这时，她就会指着她的嘴说；我说不上来，不说了。这嘴不好使。也是奇怪，一直到现在，她对数字都说不明白。可这并不影响她对遥控机的掌握，电视她几乎承包了，看的多是抗战片，有时，我怀疑她看不懂，可看她看得津津有味，我们也不打扰她。遇到搞笑的情节，她会跟着嘿嘿乐，有时，指着荧屏说：日本人最坏。
老妈得病后，最多的表情是爱笑。听别人说，有的人的症状是哭。我庆幸老妈反应的是笑点区。她让我看到了不知愁是什么滋味的一个老娘。
老妈得病后，饭量一点不减。每天三顿看的紧紧地，到点了，就会坐到餐桌前，弄得你不敢含糊。饭菜她倒是不挑你做的好不好吃。但一定得给做出来。有个特点就是，不管干饭稀饭，一律加水。那天给她蒸的饺子，盛了碗稀粥，她可倒好，照例把饺子蒯到饭里，打个滚，再吃。我算被雷住了。这老太太的脾气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绝不改。我也就不去矫正她。孝顺孝顺，那就顺着她吧，她高兴算，爱怎么吃怎么吃。我记得有回，赶巧，杯子里没水，她把那半瓶水果罐头倒进饭里，弄得你哭笑不得。
还有一次，姐姐给她买了很多洋姑娘，她只用了两天就把它消灭到肚子里了。我们以为她爱吃这个水果。又买了很多，她说：“怎又买这个了，上次怕坏，刚搭兑了【东北话，勉强吃完的意思】。你忘了，夏天，你姐买那么多，都扔了不少，这次，我紧着吃。还买？”这老太太，节俭的毛病还没改。这可是冬天呀，不容易坏的呦。这四季她还是糊涂的过呢。
有时，她也有精明的时候。记得那天我起早出去打货。她也早早的跟着起床。看着你关门，离去。晚上回家时，看到卫生间里挂着她的裤头和衬裤。我问她，是不是尿裤子了。她还不好意思承认，打着马虎眼，嗯了两下，说有点埋汰了。我说，原来你自己会洗呦，以后我可轻巧喽，她说，还是你洗的干净。这老太太，还真会偷懒。没得病前，她可是什么活都抢着干。得了病后，也不爱运动，我刁难她，每天在屋里走几圈。她也总是走两圈，就又坐回去，继续看她的电视装着没事人似的，不看你。
前些日子，她到了七十三岁的生日，距离她得病的日子，已经六年了，想起这六年的酸甜苦辣日子，虽说照看她，有些辛苦，可也乐在其中。想起那些失去父母的人，我庆幸，你健在。是的，很多时候，我们会认为双亲永远会保护我们，永远有那个能力给我们安抚。可一旦被上帝呼唤去，总有一个缺席的他或她。顿觉，一路有你，一直在，一直在，多好。惟愿，光阴慢些，再慢些，有你陪我，不老。有妈的孩子，从不觉得自己会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