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侨||老邱夫妇

草

木

出

品

老邱夫妇

文|湘侨

       老邱七十几，老伴老程也是七十几。
       大约半年前在门诊相识。他老伴，也就是老程，腰疼得直不起来，无法行走，也无法长久卧床，难过得很。老邱几乎是半搀半抱地拎着老程过来的。终究是古稀之年，我看老邱不比犯着腰病的老程轻松多少。每次来到门诊，两人都上气不接下气。
       每问一句，老邱就俯下身来，扶着老程的肩膀，贴在她的耳旁大声地重复一遍。然后，很卑谦地对我笑笑：“她耳朵不是太好。”老程用闽南话回答一句，老邱又卑谦地翻译一句给我，还是笑笑：“读书少，不会普通话。”
       我也笑笑：听得懂！
       但老邱怕出差错，总是固执地要每句翻译一下。搞得像在联合国似的，明明听得懂，但中间还是要多个翻译，以示正式、庄重些。
       我让老程上检查床。就三步路，老邱执意要抱老程过去，脸胀得通红通红的，咧嘴呲牙，趔趔趄趄地将老程抱上了床。三步路，老程紧紧抱着老邱的脖子，倒是很安详。 在检查床上，老程翻身时“哎呀、哎呀”地叫，老邱在一旁也”哎呀、哎呀“地附和，叫得比老程都起劲，仿佛这样可以缓解老程的痛苦。
       老程严重骨质疏松，腰椎严重增生、变型、松动。
       “那么大年纪了，我看先抗骨质疏松及神经营养对症治疗一段时间吧，如果实在不行，再考虑手术！”
        老邱点头哈腰的：“好的，好的，你看着办。我也是别人介绍来找你的，信你！”
        信我，那就好办。大约治疗了三周，老邱就可以牵着带着围腰的老程轻松地来我门诊了。
        我建议终生抗骨质疏松治疗。因此，老邱与老程间隔两周就来一次。有时进诊室，老程挣开老邱的手，一下就走到了老邱的前面，老邱很着急地在后面生气地嘟哝着：慢点、慢点。
        这个结果，我们三个都挺满意。
        建议老程尽量不要弯腰做事。老邱立刻保证：“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家务事我都包了。”老程在旁不置可否，幸福地不说话。然后我教老程如何做腰肌锻炼。建议每天100次。没想到隔两周后，老邱竟然拿了一个本子给我看，本子里详细地记录了几点几分，老程做腰肌锻炼几次，比如，11月2日：10:28分，做12次。每天还有一次汇总，确实按照我的吩咐，每天累计都完成了100次。老程怪老邱死脑筋，少一次都不行。老邱在旁像孩子般做着鬼脸，得意地笑：“那当然，袁医生说过的话怎能不执行。这样才能巩固疗效，袁医生，是不是？是不是？ ”
       “当然是。”我也得意地笑笑。老程在旁幸福地生着气。
        慢慢地，门诊取药，就只有老邱了。老程在家休息。我呢，也照顾老邱，既不预约也不排队，来了，一分钟内取好药就走，最多我问一句：如何？他答一句：不错。
       一个多月前，好久不见的老程竟然独自一个人来了，不见老邱，令人颇为惊讶。
      忍不住问了起来，老程告诉我：老邱自己生病住院了。
      "什么病？"
      "肠子不通！"
      " 住哪个科呢?"
       老程想了想，迟疑地摇摇头：“不知道，住在10楼。孩子们也不告诉我，据说不是太重，也不知道孩子们是不是瞒我什么。”
       我心里不免“咯噔”一下，住院部10楼，那是肿瘤外科。
      老邱不在的时候，我似乎并不觉得老程的耳朵有多背。老程讲的普通话我也听得懂。
      再过两周，老程又来了，当然还是一个人。
     “老邱开刀了没有？”
     “没有，只是在肚子上戳了一个洞。孩子们怕我担心，不让我去陪。”老程显得很无助。说着说着眼睛红润起来。
     “ 袁医生，要不要紧？”
      “应该不要紧吧！”
       “孩子们也这样说！”老程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一下轻松了许多。
       袁医生再不济，总知道"肚子上戳个洞"的含义：那是肿瘤大得切不掉了，暂时给粪便找个出口的权宜之计。
      当然，我不会说。
      以后，每隔两周，还是老程一个人来取药，还是一分钟就走了.......
      前天老程又来了，没想到的是近两个月没见的老邱也来了，依然牵着老程的手。
      老邱没有太大变化，看不出大病后的摸样，我很是高兴。忙问：“你自己如何？”
      老邱像没事似的笑笑：“所有检查都正常，就肠子长了个坏东西。医生说没有关系。先化疗几个月后，再切除这个坏东西就好了。” 老程在旁，幸福地看着老邱说话。
      瘦高的老邱如果有点变化的话，那就是下腹处的衣服明显鼓了起来，我知道那里挂了一个随时排便的粪袋。
       临走时，老程转身的一刹那，老邱慌忙地两手抱拳，对我做了个揖，然后指着老程的后背，对我使劲摆了摆手。
      我明白老邱的意思，然后点点头。 
      老邱转过身，边嘟哝着那句"慢点，慢点!"的话，边走上去拉着老程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老程走了。
      再过两周老邱应该还会搀着老程过来取药......

作

者

简

介

湘侨，

湘人侨居厦门。医者，好摄影，偶著文。

文者，纹也，万象之表也，《文心》之意，天地皆文章。适有一等人，按著天地本大，我等具小，譬如草木，生于其中，则我与天地一也，一草一木，演化世界，言草木，实言世界。则草木之宗旨，言生活，言花鸟，言人物，言可言之事物，包罗并举，体裁不限，与众共享，并愿广大热心之士加入行列，携手共进。惟此，敬期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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