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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雨诗:“她”和她凝视的欲望

EYECANDIES EYECANDIES眼糖 2022-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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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作品也能够反思
我们的传统叙事和社会观念吗?
一位女性摄影师将向我们展示
“她“和她凝视的欲望——

黑石公寓工作室开放日
特别邀请摄影师黎雨诗
带来她的精选作品
「 欲体与反身 」






 欲体与反身

黎雨诗 The Drifting Desire

  



当女性艺术行至本世纪二十年代,其观念内在的底色由“对抗性”的反凝视转变为“认识性”的凝视反思,在理性的指导下,性别问题和性别关系逐渐和解并共生,女性艺术迎来了它更富内涵、创造力和科学性的表现方式。在厨房等与家庭密切关联的场所中,女性摄影师黎雨诗 (Yushi Li)拍摄了不同男性的裸体——这些陌生男性均寻自社交软件Tinder,虽然原本与拍摄者并无任何联系,但他们之间建立起了聚焦创作的恰适关系。在这个由社交网络编织而成的连接中,她试图侵入一个私人化的空间,借创作来表达“她”和她凝视的欲望。 


这也就是黎雨诗的镜头语言在温和、灵动的同时,她实践性的拍摄技法也隐含着社会学层面的深意。这些场景挑战了传统的男性气质,家庭是女性唯一场所的刻板印象也被动摇。性别角色的转换,展现出艺术家内心理想的自我和幻想中的权力赋予,所谓的“男子气概”(masculinity)并不一定是侵略性的,它可以在一个充满治愈的食物,或者充满童趣的氛围里展开别样的情欲。 



在黎雨诗的作品中,“女性凝视”(Female Gaze)成为最引人深思的主题。她不仅在构思的画面前后强调主动的女性视角,还在情绪的运用中增添女性细腻的表达,并反映出作为观察者 (surveyor)的她们对于性别角色的反思能力。从2017年的作品《我的Tinder男孩》My Tinder Boys,到《您的订单已确认》Your Reservation is Confirmed,再到与女性摄影师Steph Wilson合作《盛宴》The Feast,多角色的视觉层次诠释了从二元到多元的凝视视角和权力关系。作品中的“她”或许只是身处于对权力的幻想,但隐蔽在画面深处的欲望得到被演绎、被观看的释放。而黎雨诗最新系列《画与梦与爱》Paintings, Dreams and Love对柔软特质的展现及艺术史经典的再现,引申又一场对性别多元的探讨——我们的欲望是我们对于自然的渴望,而那些未被正视的合理欲望是对反身幻想中缺失位置的索求。


The Feast, 2019


此次眼糖EYECANDIES二度专访黎雨诗,正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RCA)攻读人文与艺术专业博士学位的她,与我们分享了创作的点点滴滴。‍‍‍‍‍‍‍希望我们在近距离观赏的同时,更能够了解作品背后的故事,深度感知那些匍匐在情色间若影若现的权力欲望。



EYECANDIES × Yushi Li
  


Q:拍摄《My Tinder Boys》系列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呢?


·A灵感来源于我看到的一些将女性和食物放在一起拍摄的杂志。当时我并没有接触到很多凝视(Gaze)相关的理论,拍摄男性裸体是一种自发的性别互换的思考,想要拍摄一组男性的版本。


黎雨诗在Nicer Tuesdays的演讲


Q:你是如何挑选模特的呢,有没有什么固定的标准?


·A我不会拍在聊天中让我感觉不舒服的人。比如展露出自大(ego)的男性,整个人无法表现出我想要拍摄的那种状态。同时,我也没有用专业的模特,他们的脸和身材太漂亮了,我更喜欢那些普通人,他们身上有不同的特点,各种各样的体态身材,对于我来说他们更有意思。并且,专业模特在拍摄时会有一种自觉(self-conscious),他们会对自己的样貌过于在意,这种状态是很难去除的。我选择一些素人模特,到他们的家中进行拍摄,他们大多数对于拍摄没有什么特定的概念,所展现出来的恰恰是柔软的、放松的状态。


My Tinder Boys (滑动查看更多)


Q:你在Tinder上选择素人拍摄,合作成功的几率大吗?


·A成功的概率非常低,不到5%。我在Tinder上一共给300多位男性发送了创作的邀请,最后达成拍摄的只有15个,照片只留下了8张。他们大部分没有回复我,或者回复想着别的东西。



Q:寻找模特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会选择用这款软件来寻找模特呢?


·A当时Tinder是非常流行的一款社交软件,页面比较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条框,许多人基于图像来交友的这种方式很方便。其实根据我个人的观察,社交平台上的男性仍然是主动的,女性仍处于被动的地位。在线上交友中,这种情况会加剧,很多男性会毫无选择的划右,但是女性一般都是有选择的划右,男性的配对会很低。快餐文化,尤其国外大家对于感情非常谨慎,也非常随意。


My Tinder Boys - Lucas, 21, 27km away, 2017


Q:《My Tinder Boys》中出现的人物肖像,或多或少仍具备一种“自我”的属性。那么拍摄是放任自然而然的无意识,还是依循精心的设计?


·A系列当中动作的设计,主要是根据空间(space)来的。我会来到他们的家中进行拍摄。有时他们会提前给到我家里的照片,但实际的空间还是不太一样的。


Q:他们的动作、姿态最初是如何设计的呢?


·A因为我是在自然光下拍摄的,所以我需要一个比较好的角度,再根据这个角度来与模特互动,设计姿势。他们需要在厨房里吃东西,这一个系列都是拍摄他们在厨房里吃东西。如先前所说,这个灵感来源于很多性感的杂志照片里女性常常被和食物放在一起,给人一种很可口、很美味的感觉。有些食物是我之前便想好的,如西瓜,有些是就地取材,如草莓。吃东西本身会有一点情欲的意味,同时也是一件很本能的事情。他们的动作不会是传统意义上特别男性化的、展露男子气概的动作。我想要在摄影中呈现的是他们比较脆弱、柔软的一面。这也是男性气质(masculinity)不同的面貌、不同的展现方式。


My Tinder Boys - Alfio, 24, 48km away, 2017


Q:他们的肢体语言会表达或者反映出他们个人的性格特征吗?


·A我不确定是否反映出他们个人的性格特征,因为这些拍摄对象完全是陌生人,我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多。在拍摄前我们可能会提前在公众场合见面,拍摄时因为他们都是没有当过模特的普通人,还是会有些生疏和尴尬。



Q:你的摄影作品为什么会选择Nude的题材?有些意味着地位和尊严被剥夺,比如艺术史上对女性裸体的“窥淫”,仅仅是为了满足男性观看者的欲望;有些则是自我的释放,是“回复自我之道”,寄托了艺术家随性的态度。与你而言,裸体是被剥夺的失却还是最真我的敞开?Nude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A既然历史出现过很多很多女性裸体相关的艺术,于是我会思考,如果男人作为欲望的载体会怎样呢?我希望给出一个对于女性裸体的质问和回应。同时,这也是我想要掌握权力的体现,虽然我知道不同的文化体系对于Nude有着不同的标准和接受度。像有些国家,大家对于Nude觉得无所谓,比如欧洲这边。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Nude还是有些特别的,意味着要把自己所有的毫无遮蔽地展现出来,我觉得这就是一种权力的体现。在我的场景中脱掉衣服的男性,他不再是一个角色,不再能够体现我们寻常所在意的身份,他就是一个裸体。


Your Reservation Is Confirmed(滑动查看更多)


Q:拍摄陌生人的Nude时,现场的氛围会尴尬吗?


·A我第一次拍摄男生的时候,还有点紧张和尴尬。但是在不断的拍摄练习中,我逐渐适应并且习惯了这一拍摄题材。裸体对于我来说,和桌子、椅子没有太大区别,是构成图像里的要素之一。在拍摄过程中我也是会尽量的友好,提醒他们放松之类的。有时还会和他们聊天,可以更好地让他们放松。



Q:乔治·巴塔耶的第一本小说《Story Of the Eye》,被誉为萨德与尼采思想的结合体,充满情色的文字在对生命的赞许中,流露出炙热的欲望和情绪。而你与之同名的作品,却给人一种温和而平静的感觉。情色的欲望对于你来说是怎样的一种表达,联想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A灵感正是来源于巴塔耶的这本书,描写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和情欲,他写得非常疯狂。包括他的那本《色情》也是非常精彩的,可读性很强。至于我的作品中的情欲为什么是温和的,这个也许跟我的性格有关。我在长期的拍摄过程中深刻感受到的一点是——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我本人是某种状态,作品也会自然而然的呈现出我所偏好的某一状态。包括模特们在拍摄中都是在做日常的事情,但观看者又觉得哪里有点奇怪,这是我比较想要达到的效果。这也就是作品中的欲望并不是特别直观,并不是直接的情欲表达,这跟我的个人偏好有关。


Q:所以这种Fantasy对于你来说,是一种“幻想”,还是一种“狂想”?


·A我所幻想出来的画面,是作为女性的“我”对自身权力的渴望,而在当下的境况中更像是一个“幻想”。


Yushi Li, The Nightmare, 2019(上);
Henry Fuseli, The Nightmare, 1781(下)


Q:有人说复刻历史上的创作题材是一种“按图索骥”,纳西索斯、丽达与天鹅、章鱼与海女、盛宴、梦魇······这些神化的人物与场景,在你的摄影作品中会被赋予什么新的含义吗?


·A学习构图和审美技巧就是通过看以前的一些画作,我的创作很多也是以这些画作为灵感。这些名作中,有角色的互换,有艺术史上的有关情色(eroticism)的描摹。如果说被赋予了什么新意,也跟我对于摄影关系的适应有关。在我最初的作品中,一些非常私人的部位是被遮挡、被转移的,而之后的创作,我在潜意识中不断地打开这种创作状态。欲望对于他们来说,仍然是一种抽象的欲望,并不是具体的符号。



Q:在经历过这么多构想、设计和指导之后,被拍摄的他者还能够在照片中呈现出作为一个人的主体性(subjectivity)吗?


·A我觉得是可以的。因为我虽然是摄影师,但却没有办法完全控制画面。即便是按下快门的瞬间,记录在胶片上的画面都是不确定的。在拍摄时模特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比如说有一次,也许是我在拍摄时太关注于相机技术层面的问题了,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结果,拍完之后才发现他一直在吸着自己的肚子,遇见这种意外还挺有趣的。


The Artist Portrait (Gallerist 1), 2019


Q:在《The Artist Portrait》系列中,为什么最初会想到将自己放置在作品中呢?


·A我当时拍完《My Tinder Boys》系列之后,在学校展出时,很多人以为这是一个同志男性摄影师的作品。出于大家对裸体男性的认知,他们会误以为是同性的题材。当画面中出现的是女性时,观看者是男性;而当画面中出现男性时,这个观看者还是男性,这一点我觉得挺有意思。后来我就想,如果“我”也在作品里,是不是能一眼看出这是个女性的作品?当时我也开始研究凝视理论。我也在里面的话,这种观看关系会更复杂一些,从二元到多元,我既是摄影师,又是被观看的模特。还有一点是,我不仅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中国女人,我也在展示这种身份的对比。我想要掌握这种主动权,甚至有时我会以狩猎者的形象出现。


The Death of Actaeon, 2020


Q:那你在生活中会是一个“狩猎者”吗?或者说你会在作品里扮演这种角色?


·A我觉得我并不是在扮演“捕猎者”的角色,而是释放我内心的一些欲望。我平常并不是这样的性格,因此通过创作来展现这种反差。


The Artist Portrait (Gallerist 2), 2019


Q:从一个观看者的角度来看,《The Artist Portrait》突出了一种权力关系,具有“power over them”的女权主义色彩。如果说你的摄影里出现的裸男形象,表达了一种女性对于权力的索取,那么这种角色的互换意味着什么,又如何解释Portrait中将男性工具化的争议呢?


·A在其中,我并不是带有一种感性的眼光去看他们。也许男性不可避免地被工具化了(objectified),但并不是以贬低(degrading)的态度。其实在创作中,“我”也不过是画面里的一个道具。虽然我有时会出现在照片里,但它们并没有展现出我个人生活的一面。就连我自己都不觉得那是我。有些艺术家的作品和自己的生活很近,但我是那种创作和生活需要分开一定距离的人。作品是一种幻想,也是一种游戏。角色并不是死死固定,并且我很享受这种不确定的感觉。









活动信息

INFORMATION2022.03.05 - 2022.04.10

周三至周日 11:00–19:00

工作室参观为邀约制

欢迎添加微信号eyecandies01垂询

地址:上海市徐汇区复兴中路1331号黑石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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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编辑:Cynthia
图片来源:Yushi Li
现场拍摄:Wi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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