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云联惠被广州警方查处9天后，微博上出现这样一篇文章：《查处云联惠，别忘了这些人》，作者是@山清水秀人干净。在@山清水秀人干净看来，云联惠能够迅速做大，“这一部分人脱不了干系。要想防止巨型传销、非法集资悲剧重演，需要从这些人开始，铲除巨型骗局存在的土壤。”“这些人”包括：提出“消费资本论”理论的xx教授，各类山寨社会组织及伪专家，有“闭店老王子”之称的知名人士及专家学者，网络水军等。截止到5月25日，该文阅读超过5万，评论过百。

“我于2008年一个无意中的机会，接触到网络传销，并从此开始网络反传工作。10年来，我参与过反世界通、宝矿通、美国环网、国宏国际、SMI、MBI等数十个传销和欺诈骗局。”@山清水秀人干净在接受《新浪潮》记者采访时说，“自2017年9月加入反云联惠阵营以来，共编发剖析云联惠的长微博达20余条， 单条最高阅读量达69万”。

在另一位著名网络反传志愿者@反云联惠眼中，他是网络反传的大神。

从反“世界通”开始

5月24日，@山清水秀人干净在自己的微博分享道：“2009年世界通被摧毁前夕，本人为世界通创作的‘歌曲’（留个资料而已）。”

在同一天的另一条微博里，@山清水秀人干净分享了一则“趣话”：“2009年#世界通#传销被摧毁前五个月左右，通粉创作的诗《 举国齐挺世界通 反通派们要发疯！》（作者：吾也昌），括号内为本人当时点评）（留个资料）”。前两句便是：举国齐挺世界通 （这么多查处世界通的工商是哪个国家的？） ，山青水秀要发疯（为什么呢，我有什么损失？）！

“我是当时最著名的反通派之一”，@山清水秀人干净说。

 @山清水秀人干净对《新浪潮》介绍说，2008年大概7、8月份，有一位已经退休的老大姐,向他一位年长的同事推荐了当时很火的一个"项目"----世界通,说投一笔钱，每天看看广告就能赚钱。他在旁边听，就觉得不太靠谱，于是就在网上搜索有关信息，基本判断就是一个传销。

退休的老大姐走后，他就把在网上查到的有关信息及个人的分析告诉了同事，同事也认为应该是传销。

就是因为那次上网收集相关信息，搜到百度“世界通”贴吧，看到了很多人在百度贴吧里面忽悠别人，于是他就注册了“山清水秀的地步”（源于葛优的小品，即“山穷水尽的地步“）等ID对世界通进行揭批，后来也进入天涯社区等论坛，揭露世界通的种种漏洞和谎言，直到世界通被全面取缔及“世界通贴吧”“反世界通吧”被关闭。

《新浪潮》记者注意到，“世界通”对今天的普通公众来说，可能是一个较为陌生的名字，但在当年，其造成的影响同样刷新了人们对于传销的认知。

2009年10月16日新华社报道，不到两年时间，便疯狂敛财10亿余元，发展传销人员13万余人，波及全国20多个省、区、市……近日，这个打着“点击广告就能赚钱”的幌子，向人们编织着“一夜暴富”美丽神话的香港世界通国际科技有限公司（简称“世界通”）轰然倒塌。据公安机关介绍，表面上，“世界通”是通过销售手机软件来发展其销售网络，宣传“每点击一次软件上的广告就可返利0.1元。买软件越多，代理商的级别也越高，点击广告的返利就越多”。然而，“点击广告赚钱”只是“世界通”的幌子。“世界通”并没有和任何企业签订广告协议，其软件中的广告也只是电视截屏。就是这样拙劣的暴富神话，却发展了13万余人的传销队伍。一些代理商为了获取高额回报，投入巨资参与“世界通”的传销活动。有的甚至不惜通过高利贷、抵押房产等方式筹集加盟资金。很多代理商在亲友中发展下线，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危害。

在2008年前后，传销在人们印象中更多的还是聚集性传销，网络传销已经出现，但还没有如今天这般星火燎原。

2006年5月9日，公安部和国家工商总局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打击传销犯罪的“鲁剑”行动的相关情况，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高峰副局长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互联网上的传销活动是近年来网络中出现的一种新的形式。这个犯罪和传统的犯罪相比较而言，首先，很多犯罪分子使用的服务器在国外，又使用虚拟空间实施犯罪，因而给警方的打击带来了难度。目前我们有几起案件正在侦查过程中，等到破案之后，再向大家介绍案例。”从《新浪潮》记者搜索资料所发现内容来看，这是相关职能部门较早提到网络传销。而2009年覆灭的“世界通”，正是网络传销初始阶段形成的大案，对于当时对网络传销还没有多少概念的人们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

也就是从这次反世界通开始，@山清水秀人干净走上网络反传之路。

“世界通被取缔后，之前在贴吧最为活跃的几个通粉，又转而拉人玩‘阿莫和债券（即后来的国宏国际）’等传销和欺诈项目，我就跟着他们进入各种传销项目的贴吧，继续揭批那些项目，这一过程一直继续到2015年底。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从反传淡出近两年，直到2017年中旬左右，才又开始关注和继续反传销。”@山清水秀人干净告诉《新浪潮》记者。

与传销为敌

传销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虽然本质没发生变化，但形式上却几经改头换面，尤其是一些新型的网络传销，打着各种各样炫目的名头拉人头，极具迷惑性，对于不具备一定专业知识的人来说，辨别清楚殊为不易。

但对于@山清水秀人干净来说，这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据介绍，他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进行判断:

第一，搞清楚利润来源（赚的钱哪来？）。他们宣传他们的项目很赚钱，投资回报很高，但是高回报哪里来？如果能证明来自于后来投资者的钱，就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庞氏骗局。像云联惠宣称的几大利润来源，经分析没一样可行,这就可以判断其只能是靠拆东墙补西墙来运作，也就是庞氏骗局。

第二，搞清楚是不是要交入门费（是不是交钱才能拉人？）。如果交了钱就能去发展别人来加入，没交就不能发展别人，那就是入门费。

第三，搞清楚是不是拉人头（拉人是不是有奖励？）。如果交钱后即可去拉人进来投资，可以拿回扣或奖励，那传销的可能性就很大。如果能证明A拉B，A有奖励，B再去拉C，B有奖励A也有奖励，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传销。

网络反传这么久，看到自己揭批的组织被打掉，会感觉欣慰，而如果看到有传销组织打而不死、死而不僵，也会心生遗憾。

“我盯上的传销组织多数在半年左右被取缔，盯得最久的要算SMI（FINNCITI）这个跨境传销。大概从2010年到2014年，这个传销在国内已经被查处多次，相关人员相续被判刑，但操盘手目前依然还逍遥法外，骗局还在继续运作。2014年后，很少再关注FINNCITI，对于这骗局迟迟未能全面端掉很失望。” 

据相关报道，SMI公司号称是一家游戏网站，旗下游戏就是一种模拟投资。一：用户注册加入，有多种模拟额度可以供选择；二：注册好后，用户就需要汇款给公司或者推荐人（推荐人就是你进入游戏的介绍人），正式进入游戏环节；三：在游戏开始后的第一次登录，用户需要先使用推荐人的ID来登录，这样才能激活用户本人帐号，这样也方便推荐人赚取一定的费用；四：正式开始游戏，用户开始投资，这时资金就被分成了四个部分开始运作。从账户申请成功，组织者就规定了投资额的近一半作为股权投资，不能提现，不能购币。这也意味着，投资者刚一开始就损失了近一半资金。

每一个传销组织的背后，都有一批受骗者，这也正是反传人士坚持不懈致力于揭批的原动力所在。但是，一些被骗者不承认被骗，还以为是别人断了自己的财路；也有一些人本身就是骗子，加入传销组织的目的就是火中取栗。在这两种人那里，@山清水秀人干净自然成为眼中钉。

“由于参与者大部分都是文化层次比较底的,他们才容易被传销组织者编造的伪理论和虚假宣传所蒙骗。也正是由于这一点, 他们无法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及金融常识来反驳反传销人士，因此才会以骂粗话和攻击反传人士为“水军”等来反击反传销人士。他们没有相应理论支持，无法用法律和说理来反驳，剩下的也就只有谩骂和人身攻击的份了。”@山清水秀人干净说。

经过这么多年的网上反传，他对于传销参与人群也有了一个基本的认定。他认为，网络传销大部分的参与者都是文化层次相对较低的，特别是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以前网络传销以城市的人为主，随着县乡民众手中的闲钱越来越多，网络普及率越来越高，网络传销正迅速往县城、农村蔓延。这里面也有一些公职人员，但占比是非常少的。

反传联络员

@山清水秀人干净居住在广西一座城市，70后，有公职身份，“如果要说跟反传销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我是我们单位的反传销联络员，偶尔会参加打传办组织召开的会议。”

就是这么个反传销联络员的身份，让@山清水秀人干净对传销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就更加用心的研究反传之道。“我所学的专业和现在的工作与反传销可以说没什么关系，反传销中所应用到的知识都是我在反传的过程中自主学习学到的。因为要反驳别人的观点，就必须找到相关的法律法规和案例作为依据，利用各种工具查找证据，久而久之，就对反传销所应用到的法律法规和相关知识就熟悉了起来。”

很多关心反传的人都比较好奇，为什么@山清水秀人干净一出手，总能感觉到力道千钧？正所谓功夫在诗外，在自己所学专业和日常工作需要之外，@山清水秀人干净也是下足了工夫。

“一方面，要了解和熟悉相关法律法规，这是必须要做的，与传销人员争辩起来，你以法律为依据，截个图，发个链接，比与他们对骂几天都更有用。二是了解金融及投资理财的一些常识。比如SMI和MBI这类拆分盘，就是曲解歪曲了股市的原理及商品供求规律，这就需要具备一定的金融和经济常识才能戳穿其歪理。三是熟悉相关案例。比如云联惠被查处后，很多人就说公安以传销立案查处，报案也拿不回钱，我找到相关案例，事实胜于雄辩，看到的人自然无话可说。对于案例，由于看过后基本上都会有个印象，需要的时候都可以利用关键词把他们找来。”

MBI游戏理财骗局

就是靠着这种自觉意识和坚持不懈，成就了@山清水秀人干净目前网络反传领域大神的地位。不仅在网上反传，@山清水秀人干净也走向线下，进入高校给学生上反传销的课。为此，他需要专门了解传销的来龙去脉，对传销的有关知识进行系统梳理，从而为反传积累了足够的素材和知识。

但是，由于自己公职身份的原因，@山清水秀人干净的反传工作，还只是在网络上进行，“主要采取的形式就是在论坛和微博上揭批。在网络上收集这些项目的相关信息，分析和查找他们的漏洞，然后再在贴吧（2017年后主要是在微博）对这些传销、欺诈项目进行揭批，指出他们的漏洞，揭穿他们的谎言，让网民认清这些项目的欺诈本质和存在的巨大风险。”

也正因此，在网络上与传销分子激战正酣，在线下，他可能只是一个勤恳工作的公职人员。@山清水秀人干净告诉《新浪潮》记者，自己身边只有四五人知道他在网上反传销，也是因为自己看到网上一些奇葩的传销及传销参与者，有时会跟身边的人说起，他们就知道了。但他们也只以为@山清水秀人干净只会偶尔参与一下而已。

与职业反传人士不同，@山清水秀人干净的反传，纯粹是出于一颗正义之心。据他介绍，在反传销过程中，偶尔会跟职业反传销人士有交流，但他不会加入，而且职业身份也不允许。

但是，不从事职业反传，不代表别人不猜测其目的性，网上质疑其目的性的声音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攻击和谩骂也从来没停止。对此，@山清水秀人干净也表示理解：“毕竟，在一些人看来，我的确影响他们发财了。同时我收获的支持和肯定也非常多，一些受家者及他们家人不但私信我表达谢意，还给我提供了不少素材支持揭批。”

好在这些质疑甚至是攻击谩骂，还停留在网上，“我在网上反传，在网上被威胁和被威胁人肉的次数并不少，但我一直比较注意个人信息的保护，目前并没有在现实中受到传销人士的任何骚扰。”

期待打传除根

@山清水秀人干净所在的广西，近些年在名声上因传销而蒙羞。今年，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文件中，11个城市被定为打击传销重点城市，就包括北海、南宁、桂林这三座广西的城市。但@山清水秀人干净说，他致力于反传，与此没有关系，而且，他身边的聚集性传销也不多见。在他看来，人们对于广西传销聚集现象，也存在某种程度的误解。

“网上不少人一直以为广西聚集性传销之所以这么猖狂，主要是地方政府暗中支持以拉动经济，我个人并不这么认为。我偶尔会参加打传会议，知道政府一直都在打击传销，但由于法律法规不完善，查处传销后，绝大多数的参与者都只能遣返，你今天遣返了，他们回老家或到外地转一圈又返回来，你打掉了这个项目，他们又做别的项目；加上他们体量大，组织者反侦查意识又强，执法部门特别是警方一直疲于应对，耗去大量警力和精力，收效并不明显；加上要警方管的事太多，特别是基层的，都是在超负荷工作，难以持续地盯着这些传销。集聚性传销参与者通常是睡通铺、吃粗食，消费能力极低，劳动方能创造财富，但凭如此原始的消费力，对经济不会带来多大的拉动。”

@山清水秀人干净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聚集性传销几乎不要本地人。

“广西传销名声远扬，可能很多人都以为广西人不少从都在从事这些传销，实际上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我见过身边的亲友有人做网络传销，但没有一个人做集聚性传销。广西的集聚性传销，都是异地传销，异地传销是不发展本地人的。集聚性传销最大的特点就是强力控制传销成员，在相对封闭的圈子里进行持续的洗脑，不发展本地人很大的一个原因是本地人会经常跑回家，他们会担心回家的这个人不知哪天会带一帮警察回来。”

传销为什么会屡禁不绝，@山清水秀人干净认为，这也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

一是民众缺乏正规的经济、金融常识方面的教育，对于很明显违反经济和金融规律的宣传无法识别，很容易就被传销的歪理学说牵着走，认为他们所从事的传销实际上不是传销，这些人在传销参与者中应该是大多数。

二是民众缺乏正确的理财观念。“高收益必定高风险”“天上不会掉馅饼”“不熟悉的领域不要投资”这些都是理财应该具备注的正确观念。但现实中很多人往往听说某项目赚钱，就会趋之若鹜，甚至会卖房子、借高利贷投入，完全不管可能存在的风险，卖菜的大姐去投资量子科技、退休的阿婆投资虚拟货币这样的情景比比皆是。

三是相关法律法规及打传工作机制跟不上传销形势。网络传销取证难，管辖属地难以明确，工商没有警方的支持难以深入调查，未达刑事犯罪，公安难入启动和介入调查，当这一切条件均具备时，该传销可能已经大到必须全国统一协调才能采取行动，这也许就是监管部门一边是铺天盖地地预警，却没迟迟没进行查处的原因。还有一些跨境传销，还涉及到国与国之间联动机制建立的问题，这也许也就是FINNCITI这类传销查而不灭，打而不死的原因。

四是监管部门打击传销的主动性不高。去年曾有一则报道，某局长下班路上接到“健康大讲堂”传单，连续三天“卧底”，后“一举查获”一批骗子并成为网红。近十年的传销中，我也向一些监管、执法部门举报过不少传销，得到的答复多是“证据不足”。向一些监管部门公布的传销举报邮箱投举报信，多数没有任何回应。还有对传销参与者处罚过轻，也是传销屡打不绝的原因之一。

今年1月份，公安部、国家工商总局决定开展网络传销犯罪联合整治行动，自此，各地积极行动起来，云联惠的轰然倒塌，就是一大成果。对于国家强力打击网络传销的部署，@山清水秀人干净也表示期待：

一是能迅速把网络传销连片摧毁。如消费全返，很明显不符合经济规律，绝对行不通，是不是可以全国下个通知，要求现在运作“消费全返”项目的公司，10个工作日内到辖区监管部门说明情况（或投案），不得消毁任何数据和账目，一经发现重重处罚。如逾期未到辖区监管部门说明情况或投案即立即启动调查，对整个消费返利骗局进行摧毁，不再有查处一家冒出几家。

二是严查所有传销项目中的获利者。要让所有在传销活动中赚了钱得了利的参与者吐出所有非法所得，并进行相应处罚，绝不让他们有存在蒙混过关的想法。这些传销非法获利者，如果不加以严惩，很可能他们就是下一个巨型传销的组织者、头目！

三是深挖、查处传销赖以生存的土壤。查处为网络传销提供服务的水军；查处为传销包装的各类山寨社会组织和山寨论坛组织者；追责为网络传销站台的专家、学者等。

文字：@直销观察家

编辑：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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