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系列文（二）曾经，我那么不喜欢你
亲情系列文（二）曾经，我那么不喜欢你
文/安之默
01
来到你身边的时候，我六岁。
虽然从前，我也会一两个月见你一次——那时的你，在我眼里，就是你买给我的遥控汽车、新奇古怪的零食、各色各样的水果，至于你，我觉得没有姑姑和爸爸来的亲近。
那天，你从爸爸的手里牵过我的手，说，以后，你就随我生活了，我已经帮你找好了学校。
我没怎么哭，毕竟，知道你是妈妈。
回到你的家。
你的家很小，没有温暖的大阳台，没有硕大的电视机，没有软软的大床，没有放玩具的大柜子，我不知道为什么生活在大城市的你，居然也会有如此寒酸的小房子。
你带我到一个房间，说，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我环顾四周，你贴心的在墙面上贴了漂亮的纸贴，被子是我喜欢的淡绿色，散发着温暖的光，床单和窗帘是我喜欢的蓝色，都有漂亮的卡通图案。我想，这大概是你新买的吧。
但是，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的家。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和爸爸从来都不在一起生活，我只知道，我和你的距离，隔着银河那么长。
02
第一天上学，我很不适应。
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就忘记了背书包。
你看着一身轻松的我，问，书包呢？作业呢？我才想起来，居然还要写作业。天啊，书包也落在了教室里。你的脸色变得阴沉，但是没有发作，只是说，自己到教室拿书包，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我有点委屈，若是爸爸来接我，一定是他去拿书包。可是我没有敢发作，在你的面前，我就像是一个客人，而不像你的儿子。
等我拿了书包回来，已经华灯初上。
我想吃零食，若是从前，爸爸会给我买学校门口的那个糖葫芦吧？可惜，这个学校与旧日的学校，已经隔了好几百公里。
回到家，你对我说，你要记住，小学生要写作业，要背书包，明白吗？今天因为你的疏忽，要罚只能喝粥，不许吃饭。
我忍着眼泪，心底对你生出了很多的恨意。
那一晚，我只喝了一碗粥，尽管很稠，依然阻挡不住饿的感觉翻江倒海。夜晚，你让我读了半小时书，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进去，我想爸爸，如果是他，怎么会舍得让我不吃饭？即使我打碎了邻居家的玻璃，即使我恶作剧的弄翻了家里的大鱼缸，他都没有惩罚过我。
那一晚，我流着眼泪入睡，你没有看见。
03
十岁，我和你在一起四年了。
你变着花样给我做饭，凡是我喜欢的，你都会做；你给我买漂亮的新衣服，是我从前没有穿过的牌子；你说我读书太少，每晚为我朗读故事，我的普通话越来越标准；你带着我去博物馆、图书馆，为我打开一扇奇妙的世界之门……
我看得出，你努力和我亲近，但是，我依然不喜欢你。我对你，依然是客气与陌生。
有一天，因为一道数学题，你狠狠地教训了我。说我上课没有认真听讲。又絮絮叨叨说听课的重要性，并且要求我要再做十道一样类型的数学题。
我所有的愤怒忽然都集合在一起，冲着你大喊起来：你凭什么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都是因为你，我才要离开爸爸和姑姑，都是因为你，我才要来住这么破烂的地方。我不喜欢你。
我看到，你怔怔的站在原地。
似乎措手不及——对我这样强烈的反应。
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是的，我不喜欢跟着你生活，你在我的幼年里，只是出现过有限的几次，你的熟悉程度还不如那些遥控汽车；你不问我就把我带离熟悉的环境，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这里，我没有认识的小朋友，也没有认识的叔叔阿姨，只有一个半生不熟的你。
我惶恐的不敢睡觉，你不知道；我不敢张口说话，怕同学听出我不够标准的普通话，你不知道；我和你就像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却要天天对着你的严格要求：吃饭不能发出声音，吃饭之前必须洗手，洗脸要用洗面奶洗两次，袜子要自己洗......
这四年来，我多么怀念和爸爸在一起的日子。而你，剥夺了我们在一起的快乐。
你说，孩子，妈妈想给你更好的环境和平台。
而我，对着你大喊：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想要的？
那一刻，空气凝滞，你终于再也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破天荒第一次，你没有陪我读书，也没有要求我洗脸洗脚洗袜子，我偷偷地看你的房间，灯光一直亮着，听不见你的任何声音。
04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我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你在哭。
我忽然有一点难过。却终没有勇气走过去推开你的门，向你说声“对不起”。
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有让你省过心。
我是最调皮的那个孩子，让老师头疼不已；我是喜欢恶作剧的孩子，为此，你不知被请到学校多少次；我的成绩总是让你觉得颜面无光，我却总是冷冷的看你拿着试卷难过；我偷偷打游戏，我和同学打架，你愤怒的动手打我，我却依然一副绝不认错的姿态——
这样倔强的与你对峙，一直到初中。
05
彼时，你已经买了新房子，生活条件越来越好。
我知道你付出的辛苦。
你总是出去做好几份工，晚上回家，检查完我的作业，你还要伏案写作，常常，我一觉醒来，你书房的灯依然亮着。但是，你从来没说过苦，你总是微笑着，给我烤蛋糕，给我查作业，你总是说，要加油哦，生活是镜子。
一次，我百无聊赖翻看你的书柜，看见一个黑色笔记本，翻开，居然是你的日记。
你写我第一次跟你回家：今天，儿子终于和我团圆了，他小小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我发誓，要给他最好的未来；
你写我和你的对峙：儿子睁着大眼睛冲我吼，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我的心，就像被插了一把匕首，然而，让我怎么告诉他真相？
你写我的闯祸：今天，儿子又闯祸了，我被老师请到了学校。回了家，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哭了整整一下午，我是一个多么失败的人，婚姻失败，事业一般，连儿子，都管不好……
……
一页页翻过去，我的眼泪再也没有停止过。我从来都不知道，是爸爸早就有了外遇，我也从来不知道，为了我，你从未见过一个给你介绍的男朋友；我不知道，你已经腰痛到那么严重的程度，我也不知道，你为了多写杂志社的稿子，常常要一宿一宿的熬下去；我不知道，你为了给我买一本教辅资料，跑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书店，也不知道，你决定好好抚养我长大，此后，若有人替你爱我，就悄然离开，不给我添麻烦……
你的苦，从来都未曾告诉我；你给我的，永远是向日葵般灿烂的笑脸。
就在那一刻，我长大，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迅速。
06
整个初中高中，我再未让你为我操心。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晚，我带你去了小时候你常常带我去的西餐厅，我点了你爱吃的披萨，将从家里带来的红酒斟给你，我说，妈妈，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付出。
你忽然就腼腆起来，像十八岁的小女生。
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印象里，你就是打不倒的变形金刚，做事永远雷厉风行，从来没有拖泥带水，即使穿了职业套装，多的也依然是职场的干练与冷静，少的是女性的温柔与软弱。你总是对我说，不要相信眼泪，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却原来，你也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的时候。
我说，妈妈，以后，让我来照顾你，保护你。
我看见，你的眼角，有莹光闪闪。
07
或许，我不曾有完整的家庭，但是，我有世间最爱我的你。
你给我的所有，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礼物，它历经岁月淬炼，依然熠熠生辉。
曾经，我是那么不喜欢你，可是现在，我又是多么珍视你。
之默说
我们和最爱的人之间，总是因为太爱，而彼此伤害，又彼此牵念，愿我们，都能够敞开自己的心，看见爱，听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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