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疆 | “老师，这下你跑不掉了！

在来新疆支教之前，我不知道阿勒泰，但是我知道额尔齐斯河。曾在大学时候读过红柯的《额尔齐斯河波浪》，了解到北国还有一个如此静谧的世外桃源。那段时间我常幻想在一个安静的小城里当一个教书匠，骑着自行车上下班，闲时在河边的白桦林里看大河将太阳慢慢吞下，那种生活一定悠闲自在，所以我选志愿服务地的时候，选了一个离额尔齐斯河最近的——阿勒泰福海县。来了以后才知道，在这里比额尔齐斯河更出名的，是乌伦古湖。我的故事，就发生在乌伦古湖畔。

做下远赴西部支教这个决定的时候，耳边有许多不同的声音：去那地方干嘛，留在海南找工作多好？你不是要留在海南的吗？支教那么点钱够干嘛的，浪费一年的时间，要谨慎啊……许多人的不看好让我迷茫了，难道支教真的是没有意义的事？

我在深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索性起床，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随便翻着，可能是天意，停下那一页上面赫然写着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穿越城市、草原、戈壁、雪山……从祖国的最南端，再到祖国的大西北。总之，依旧离家很远。刚到新疆正是盛夏，就算和三亚差30个维度，天气却一点也不凉爽，只是更加干燥。至于两个小时的时差，十一点才日落，让我熬夜多了一些借口。

用心

迈进学校那刻起，一个蒙古族老师教哈萨克学生学汉语的故事就算正式开始了。

刚来就被“委以重任”，教初三，还是一个“名班”。十班的淘气是全校出了名的，用其他老师的话说就是：“这些孩子都可以把教学楼拆掉。”不好管，一学期换一个班主任。开学的第一天，我要到了班级名单，看到名单上长长的名字，就犯起愁来。

第一节课没有讲课，第一次见面一定是认识了一下班里的俊男靓女们，我先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而他们却非常矜持，就连念自己名字的声音都很小，小到听不清，怎么看也不像是淘气的孩子们。当然，混熟以后一群小猴子的原形就暴露了，这是后话。总之这一堂课介绍了一大圈，我一个也没记住。

第二天，我没有拿名单，上课提问时随口就叫了人起来：“哈斯铁尔。”底下细碎的声音：“这么快就记住了？！”我心里暗暗骄傲，我可背了好一会呢！我猜他们换过了太多的老师，对老师记不住他们的名字早已习以为常。

用智

由于今年他们第一年换了人教版教材（原来都是简单的地方版教材）。我的作业每次收上来都写的不太好，课上回答问题也不积极。大部分孩子本身基础差，想做但又不会做，可是不练习成绩怎么能进步呢？为了鼓励他们好好写作业，我绞尽脑汁。

我去听我们学校其他教师的课虚心学习，微信上和我的高中语文老师讨论方法，也问我的父亲（我父亲也是语文老师），最后总结出三个字：多鼓励，让他们每一个人在我的课上都能找到存在感。

我拿出我之前收藏的几百张外币，新买的十几本书，谁写作业得了5个A+或者上课回答问题累计10次，就可以换一个。班里的气氛果然高涨很多，加上我的肯定，所有人都参与到了课堂里。小不点别尔达吾列提和我说：“老师，我想要书。”我原以为大家对外国钱币这种稀奇玩意更感兴趣，让我感动的是，他们对书籍的渴望，远远高于这些。

我们学校每个老师要一学期上一节公开示范课。我对我们班已十分有把握，所以我是语文组第一个上公开课的。我和我的孩子们约定，只要公开课好好表现，就奖励他们看一节课电影。课还没开始，班级后面就坐了满满的老师。公开课很顺利，让所有老师刮目相看。就连原来教过这个班级的老师都说：“原来十班的学生其实这么棒！”下课后，叶得力凑过来：“老师你面子咋这么大？我刚上课偷偷查了，一共三十个老师，听课的老师和学生一样多了！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多老师听课过，就连校长都来了！”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我的威信这样树立下来了。至于其实为什么来了这么多老师，我也不知道，可能想看看新来的我什么水平吧。

第一次家长会就在开学后的第二个月，家长们早就知道这个学期来了一个新来的年轻老师，我也想借此机会让孩子的家长对我这个年轻老师有一个肯定。在我讲完一些情况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反应，我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难道他们不认可我？停下的几秒钟十分尴尬。班主任紧接着用哈萨克语帮我翻译后，各位家长鼓起了掌声。我才明白，许多家长是牧民，汉语水平不太好，刚才根本就没有听懂。其实我想让他们知道的很简单，孩子在别人眼里是淘气，在我眼里是活泼，在别人眼里爱瞎打岔，在我眼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我猜可能是家长们回去夸了孩子们，回来以后他们和我越发亲密。

用情

江波力，我的得意弟子，非常机灵，一点就透。一节我的课闲聊，给他们讲以后考大学往南方考，北方太冷。虽然我也是北方人，但我很讨厌寒冬。没想到他哈哈大笑：“老师我才不去呢，南方没有暖气！”我笑道：“冬天二三十度也要暖气吗？”他们都知道我在三亚上的大学，全班哈哈大笑。

叶尔达那，个子高高，爱打篮球。有一次在录成绩的时候不小心把那字打成了娜，他赶紧更正道：“老师我的那没有女字旁！”旁边的叶得力哈哈大笑：“就是娜娜！”后来叶尔达那在地区比赛中腿扭伤了，江波力还叫我一起和他去看望了我们的“娜娜”。

有几个在宿舍住的学生，每次都在食堂重复的问我：“老师，这食堂的饭咋样？吃得惯吗？”那次在窗口正打饭，江波拉提便凑过来：“老师，这顿我请您吧！”我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没想到他说：“老师您平时对我们那么好，请您吃一顿是应该！”我心里百感交集。

临近期末，天越发冷了，十点左右才日出，大家的状态都不太好。我约定好他们都能把我留的知识点背下来，就陪他们打雪仗。期末考试结束那天，一群孩子就把我围住了：“老师，这下你跑不掉了！”我忙着赶车，说：“老师半个小时后的火车，咱们下学期来再玩！”还没等开学，几个学生轮番在微信上问我几时回来，我搪塞他们，学校的雪都化了，我们打不成了。

昂萨尔在新学期第一节课说道：“老师，你是不是以为学校的雪都化了？哈哈哈哈哈哈！”下课就被他们团团围住推到了操场上，本来和我一伙的江波力，也倒戈了，虽然被“背叛”了，但是还是很开心。我真的成了这帮孩子的朋友。

古灵精怪的叶尔扎提、勤奋认真的阿依莎娜、安静儒雅的阿依波拉提、彬彬有礼的巴合波力……我的每一个学生，都是那么的可爱。

荣幸之至，我的青春里有他们，他们的青春里有我。我常常在想，还好我教的是初三，不然，我一定舍不得一年就离开这帮可爱的孩子。在阿勒泰，在乌伦古湖湖畔，我见到了最美的风景，交下了一群最可爱的人。愿我的孩子们都能前程似锦，考进内地的大学，见识到更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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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诺彦呼图克图

来自内蒙古的蒙古族支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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