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人毛泽东的一生(第370章)
话说1975年11月2日,毛远新向毛泽东汇报说:
“阶级斗争现在不大提了,一讲就是三项指示为纲,我不同意这种提法。应该提阶级斗争、路线斗争是纲。现在只剩下一项指示了,即把生产搞上去。”
毛远新还说:
“外面担心中央,怕出反复。”
毛泽东把刘冰等人的信与毛远新汇报的情况联系了起来,他说:
“一些同志,主要是老同志,思想还停止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阶段,对社会主义革命不理解,有抵触,甚至反对。有两种态度要特别注意:一是对文化大革命不满意,二是要算帐,算文化大革命的帐。”“清华所涉及的问题不是孤立的,是当前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
“你找小平、东兴、锡联谈一下,把你的意见全讲,开门见山,不要吞吞吐吐。你要帮助他提高。”
11月2日这一天,毛远新遵照毛泽东的吩咐,找到邓小平、汪东兴、陈锡联开会。他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意见全部讲了出来。邓小平无法接受毛远新的见解,一听就炸了,他说:
“你的描述,中央整个是执行了修正主义路线,而且是在所有领域都没有执行主席的路线,这个问题可要再考虑考虑。说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搞了修正主义路线,这个话不好说。我主持中央工作3个多月是什么路线,全国的形势是好一点还是坏一点,实践可以证明。”
11月3日,毛远新向毛泽东汇报了他和4人的谈话以及邓小平顶牛的情况,毛泽东并不感到以外,他说:
“你没有精神准备,他也没有料到,顶了起来。你有理,顺着不好,顶了他,这就叫帮助。”“他要有个弯转。”“扩大一点人,李先念、纪登奎、华国锋、张春桥。8个人先讨论,吵也不要紧,然后政治局再讨论。”
毛泽东指名不要江青、叶剑英参加。江青是因为毛泽东不要她多出面。叶剑英是因为他和邓小平的特殊关系,参加会议不利于邓小平转弯子。
毛泽东又说:
“讨论限于文化大革命问题,做个决议。文化大革命是干什么的?是阶级斗争嘛。”“对文化大革命,总的看法:基本正确,有所不足。现在要研究的是有所不足方面。三七开,七分成绩,三分错误。”“文化大革命犯了两个错误,一是打倒一切,二是全面内战。打倒一切其中一部分打对了。一部分打错了,如许多老同志,这些人也有错误,批一下也可以。”
“你们8个人先讨论,一次开不好,两次、三次,不要着急。”
11月3日这一天,清华大学党委常委扩大会议传达了毛泽东的有关指示。随即,清华大学内部开展了“教育革命大辩论”,大字报铺天盖地而来,“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由此发端。
11月4日,根据毛泽东的提议,中央8人会议在讨论关于对待文化大革命的态度问题上,不仅批评了邓小平,而且批评的对象还扩大到了在理论、教育、科技、文艺等领域里支持邓小平整顿的胡乔木、胡耀邦、李昌和周荣鑫。
8人会议后,邓小平对胡乔木说,他因转刘冰的信受到了批评。胡乔木提醒他说:
“不只是转刘冰的信的问题。可能对全面整顿的做法,毛主席早就有意见。”
11月4日晚,毛泽东听取毛远新关于批评邓小平的8人会议情况汇报。毛远新说:
“他们对邓小平同志主持工作以来意见也很大。”
毛远新讲到了汪东兴在发言中说:“主席一个时期批评这些人,一个时期批评那些人,为的是在路线上一致起来,不要一批评就要打倒似的”。毛泽东点点头说:
“对,不是打倒,而是改正错误,团结起来,搞好工作。我批评江青也是这样。”
他还说:
“安定团结,不是不要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纲,其余都是目。”
毛远新请示伯父说,下一阶段的会议还怎么进行。毛泽东说:
“会议还要逐步扩大几个人。开会就是帮助他(指邓小平——笔者注)及大家,互相帮助,搞好团结,搞好工作。”
他还是不愿意让江青出面,特意交代毛远新说:
“不要告诉江青,什么也不讲。”
11月初,毛泽东就姚雪垠的来信作了一个批示。
这是一封用大开宣纸、毛笔大字写成的长信,由宋一平、胡乔木交邓小平转呈给毛泽东的。姚雪垠在信的结尾写道:“敬爱的主席!我原先除写《李自成》之外,还有一个写太平天国的计划,也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如今转眼间已经60多岁了,身体也不十分好,而《李自成》尚未完成一半。我希望再次获得您的支持,使我能够比较顺利地完成《李自成》,争取在75岁以后写出长篇小说《天京悲剧》。”
毛泽东在批示中写道:
“送政治局传阅。同意他的创作计划,给他提供条件,让他把书写完。”
11月初的一天上午,孟锦云建议毛泽东多找几个护理人员护理他,省得老是显得那么静。毛泽东马上回答说:
“静有静的好处,动有动的麻烦。还是那句老话,甘蔗难得两头甜嘛。”
孟锦云看到毛泽东似睡非睡地靠在沙发上,就问他说:
“主席,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毛泽东说:
“要说不舒服,这段时间是天天不舒服。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看来,我的本钱已不多啰。”
毛泽东沉默了十几分钟后,突然对孟锦云说:
“我的家乡有句俗话,叫做甘蔗没得两头甜,世上的美事难两全。”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毛泽东说要看昆曲演员侯永奎演出的《林冲夜奔》,工作人员告诉他说:侯永奎身体有病,不能再演了。毛泽东问:
“谁还能演?”
后来,在莫宣导演的指导下,由侯永奎的儿子侯少奎专门为毛泽东排演了《林冲夜奔》。录好像后,送给毛泽东观看,毛泽东看后高兴地说:
“后继有人。”
11月间,毛泽东接到了鲁迅的儿子周海婴写于10月28日的一封来信。周海婴在信中写道:
“我听母亲和熟悉鲁迅生活的老同志告诉我,父亲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心中总是深深想念您……虽然他终于未能见您一面就去世了,然而我知道他的心是和您相通的。”
因为早在1966年7月8日,毛泽东在给江青的信中写有这样一句话:“我和鲁迅的心是相通的。”所以周海婴又写道:
“我在1971年听到传达您这句话时,心情是何等的激动啊!我知道他和您的心是相通的。您是无产阶级思想的伟大导师,父亲的后期也是无产阶级思想的忠诚战士。我听说他谈起您时,总是点燃一支烟,眼睛充满愉快的微笑,轻轻地说,他愿在您的指挥下,做一名小卒,用笔。”
毛泽东看完周海婴的信后,就鲁迅著作的出版、研究工作,作出了批示:
“我赞成周海婴同志的意见,请将周信印发政治局,并讨论一次,作出决定,立即实行。”
11月8日,分管教育工作的副总理张春桥责令周荣鑫作检查。他还说:
“宁要一个没文化的劳动者,而不要一个有文化的剥削者、精神贵族。”
11月13日,毛泽东写了一个关于打招呼的指示,他写道:
“过去只有河南同80%的县委书记打了招呼,所以没有受冲击。在多数人身上复杂一点。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何论魏晋。要估计这种情况。给一些老同志打个招呼,如周荣鑫、李昌、胡耀邦、胡乔木、刘冰、李井泉等几十人也要打招呼。”
11月15日,邓小平接到毛泽东关于打招呼的指示后,在给毛泽东的报告中说:
“洪文同志已经回到北京。7月份洪文同志到外地时,经主席批准,由我暂时代替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现洪文同志已回,按例,从即日起,中央日常工作仍请洪文同志主持。近日召开的17人会议,亦应请洪文同志主持。请主席批示(由东兴同志通知)。”
这一天,毛泽东当即在邓小平的报告上批示道:
“暂时仍由小平同志主持,过一会儿再说。”
11月15日这一天,毛泽东又在王洪文的一封来信中作了批示。
王洪文在信中请示传达他在7月14日对江青、张春桥关于文艺政策的谈话精神。毛泽东在批示中写道:
“我讲的不完全,至少应该提到鲁迅提倡削烂苹果一篇。”
他是用鲁迅提倡的对那些“不是穿心烂”、仅是“有着烂疤”的苹果应该削着吃的比喻,说明“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能因为一个人有点毛病就丢开的道理。
11月20日,邓小平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17人会议,会议讨论的主题是对文化大革命的评价问题。
关于毛泽东提议的在会议上对文化大革命做个决议的问题,邓小平以自己在“文革”中长期“靠边站”为由,予以拒绝了。他还借用毛泽东13日关于打招呼指示中的话说:
“由我主持写这个决议不适宜,我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事过很多年后,邓小平的女儿邓榕在评价这件事情的时候说:“毛泽东让邓小平主持做这个决议,一是让邓小平这样对‘文革’有看法的人来作这个决议,可以堵住对‘文革’持异议人的嘴,让人不敢再唱反调。二是,毛泽东再给邓小平一个机会,让邓小平改变观点。毛泽东对邓小平,真应该说是‘仁至义尽’了。分析毛泽东的内心,他既真心地赏识邓小平的才干和品格,有恼恨邓小平对‘文革’的态度。他对邓小平一再留情,是希望邓小平能够就此妥协,顺从了他这一个最后的心愿。……在毛泽东这样殷切的期望下,邓小平没有接受毛泽东的这个建议。……邓小平这种完全不让步的态度,使得毛泽东下决心进行‘批邓’。在毛泽东政治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要坚定不移地捍卫‘文化大革命’,他不容许任何人对此存有非议,更不容许任何人翻‘文革’的案。这是他所坚持的最后原则。”
闲话打住,再说11月21日,邓小平在给毛泽东写的报告上说:
“遵照主席指示,向一些同志打个招呼,免犯错误。现拟了一个136人的名单,并拟了一个打招呼的谈话要点,都是由政治局会议讨论修改了的,现送上,请审阅批示。打招呼的方法是,把大家召集到一块谈,政治局同志都出席。政治局商量,准备把谈话要点发给各大军区司令员和政委以及省市委第一书记,也给他们打个招呼。此点也请主席批准。”
11月22日,毛泽东在邓小平的报告上批示道:
“很好。但不仅只是老同志,要有中、青年人同听同议,如同此次17人会议那样。即也要对青年人打招呼,否则青年人也会犯错误。请政治局再议一次,或者分两次开,或者先分后合。”
11月23日,毛泽东考虑到如果让青年人参加打招呼会议,可能增加许多复杂因素,就给邓小平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
“还是你们议的好,先给老同志打招呼。青年问题暂缓。因有的还未结合,有的在打派仗(如七机部),有的貌合神离(如清华),召集不起来。”
11月24日,中央政治局根据毛泽东的指示,由邓小平在北京主持召开有136名党政军机关负责人参加的“打招呼”会议。邓小平宣读了毛泽东批准的《打招呼的讲话要点》:
1、清华大学党委副书记刘冰等人,于1975年8月、10月两次写信给毛主席,他们用造谣诬蔑、颠倒黑白的手段,诬告于1968年7月带领工人宣传队进驻清华、现任清华大学党委书记迟群、副书记谢静宜两同志,他们的矛头实际上是对着毛主席的。根据毛主席的指示,清华大学党委自11月3日起,召开常委扩大会,就刘冰等同志的信展开了大辩论。这个会逐步扩大,现在已经在全校师生中进行辩论。
2、毛主席指出:“清华大学刘冰等人来信告迟群和小谢。我看信的动机不纯,想打倒迟群和小谢。他们信中的矛头是对着我的。”中央认为,毛主席的指示非常重要。清华大学出现的问题,绝不是孤立的,是当前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这是一股右倾翻案风。尽管党的九大、十大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作了总结。有些人总是对这次文化大革命不满意,总是要算文化大革命的帐,总是要翻案。根据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通过辩论,弄清思想,团结同志,是完全必要的。
3、清华大学的这场大辩论必然影响全国。毛主席指示,要向一些同志打个招呼,以免这些同志犯新的错误。中央希望大家认真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正确对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确对待群众,正确对待自己,同广大干部、广大群众团结在一起,以阶级斗争为纲,把各项工作做好。
参加会议的解放军总后勤部副部长张震见邓小平宣读完《讲话要点》以后,在分组讨论中沉默寡言,就问他说:
“你身体好吗?”
邓小平说:
“还好。”
张震说:
“你多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邓小平沉思着,没有吭声。
王洪文在分组讨论时,对上海的代表们说:
“邓小平是还乡团的总团长,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等,是还乡团的分团长。”
11月26日,中共中央向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各大军区党委、中央和国家机关各部委党组、军委各总部和各军兵种党委的第一书记,发出了一个《关于转发<打招呼的讲话要点>的通知》,通知中写道:
“遵照毛主席的指示,中央最近在北京召开了一次打招呼会议。参加这次会议的主要是党、政、军机关一些负责的老同志,共130余人。会上宣读了毛主席审阅批准的《打招呼的讲话要点》,会后进行分组座谈讨论。
毛主席、党中央决定,将《打招呼的讲话要点》转发给你们,希望你们在省市自治区党委常委,大军区党委常委,中央和国家机关各部党委常委或领导小组,党的核心小组成员,军委各总部、各军兵种党委常委中进行传达讨论,并将讨论的情况报告中央。”
11月26日这一天,中国成功地发射了第一颗返回式人造地球卫星。
卫星正常运转后,按预定计划于12月2日安全返回地面,标志着中国已经成功地掌握了卫星回收技术,在宇航技术的研究上取得了新的突破,成为美苏之后第3个可以回收卫星的国家。
1975年12月1日,《红旗》杂志第12期发表北大、清华大批判组的撰写的《教育革命的方向不容篡改》一文。这是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有影响的“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文章。文章中写道:
“资产阶级每次搞翻案复辟活动,总是跳出来猖狂反对工人阶级领导的。”
“现在,教育界的奇谈怪论就是企图为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翻案,进而否定文化大革命,改变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修正主义仍然是当前的主要危险。”
12月1日,美国新任总统福特和国务卿基辛格访问中国,随行的还有布什。邓小平受周恩来委托,与福特进行了会谈。
毛泽东会见了福特、基辛格、布什。这是基辛格第9次访问中国,是毛泽东第5次见到他。双方寒暄后,福特向毛泽东介绍情况说:
“我们上午谈了国际关系问题。你的国家和我的国家有必要进行平行的努力,来取得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结果。”
毛泽东对福特只停留在口头上议论,很不满意。他幽默地说:
“我们没有本钱,就是放空炮。”
福特不明白毛泽东的话外之音,摇摇头说:
“我不相信这一点。”
毛泽东继续开玩笑:
“就是骂娘,我们有点本钱。”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毛泽东觉得与没有情趣的福特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指着基辛格说:
“你们国务卿干涉我的内政!”
美方人员不由得大吃一惊,顿时紧张起来。只听毛泽东接着说:
“他不要我去见上帝!”
美方人员这才知道是自己虚惊了。基辛格得意地扶了扶眼睛说:
“我们坚持这一点。”
毛泽东又指着基辛格说:
“上帝的命令他敢违抗啊!上帝请我,他说不让去!”
基辛格故作吃惊地说:
“如果你和上帝同在一起,你们结合的力量就太大了!”
“博士是无神论者,反对上帝,破坏上帝和我的关系,厉害呀!”毛泽东喜欢和基辛格开玩笑,他是越说越高兴:“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听从他的命令。命令就是order!”
福特疑惑地问基辛格:
“他是给上帝下命令了吗?”
毛泽东抢先说道:
“是向我下命令!”
12月4日,《人民日报》转载了《红旗》杂志发表的《教育革命的方向不容篡改》一文。
12月14日,中共中央转发了《清华大学关于教育革命大辩论的情况报告》。报告写道:
“今年7、8、9三个月,社会上政治谣言四起,攻击和分裂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否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翻文化大革命的案,算文化大革命的帐,这是一股右倾翻案风。”
12月16日,中共中央副主席康生病逝,终年77岁。
在经毛泽东和周恩来为代表的中共中央审定的追悼词中,称康生是“无产阶级革命家”、“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光荣的反修战士”。
康生在生前最后一次见到毛泽东的时候,曾经这样说:
“最近,我一直考虑一个问题。主席亲自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史无前例的一件大事。对于这样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大革命,却有人想全盘否定它,反攻倒算。我斗胆说一句,邓小平才上台1年多时间,就辜负了主席的期望。我担心现在的中央文革成员今后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不是从个人出发,我活不了几天啦。完全是从主席亲自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出发。”
12月20日,毛泽东在叶剑英18日以个人名义报送的《关于加强电子对抗工作的报告》上批示:
“很好。退叶剑英同志。”
12月26日,这一天是毛泽东第82个、也是他一生中最后的一个生日。毛泽东早已发话说,不准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为他举行祝寿活动。因此,诺大的中南海丰泽园里,没有一点祝寿的气氛。
毛泽东躺在宽大的睡床上,他的精神比平时好了一些。李敏和李讷都回来了。姐俩平时很少回家,很难见到爸爸。她们围在爸爸身边,说着,笑着。毛泽东很高兴。女儿们又听到了父亲乐呵呵的笑声,他也又听到了女儿们的祝福声。
这时,工作人员轻声向毛泽东报告说:
“有一位农村妇女非要见您,说是给主席送寿礼来的。不管我们怎么解释,她都不肯走。”
“农村妇女?”
毛泽东惊奇地问道。停了一会儿,他嘱咐说:
“去代表我谢谢她,礼物不能收,还是劝她走吧。”
大约10分钟后,工作人员又转来报告说:
“讲了很多道理她也不走,她说是遵照她父亲的遗嘱,有重要的情况向主席报告。”
毛泽东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有什么重要情况报告?她父亲是谁?”
工作人员说:
“她没有讲报告什么,只是说她父亲是西柏坡的老支书。1948年12月26日大清早,她代表她的父亲和全村人给您送寿礼。开国大典时,主席还派专车接她上天安门城楼观礼。她说她叫小樱。”
毛泽东“哦”了一声,说:
“小樱,我想起她了,我记得,你去叫她快进来见我吧。要有礼貌。你说,我请她呢,去吧。”
小樱进来了,她看见衰老多了的毛泽东,一下子跪在床前,动情地哭了。毛泽东看着昔日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太婆,怎么也认不出27年前的小樱了,也不由得心里一酸。他伸手拉起小樱,让她坐下。小樱抬起头,看了看毛泽东,本来有一肚子的话,现在也开不了口了。毛泽东亲切地问她说:
“有什么重要情况啊?”
小樱“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口。毛泽东说:
“不要怕,大胆地讲真话。”
小樱这才说:
“不少人议论您老人家听不进反面意见,只高兴听假汇报,相信瞎宣传……”
小樱说到这里,又不忍心说下去了。毛泽东说:
“说得好,快说,全都说出来。”
小樱摇摇头,说:
“没有了,就这么多。”
毛泽东早已猜透了小樱的心思,就说:
“怎么会呢?你还是怕?怕什么?有我支持你,你大胆地讲真话吧。”
小樱被毛泽东的话感动了,就鼓起勇气说:
“西柏坡农民的生活不太好,公社搞了这么久,社员们的生活还是改善不大,农村还是很穷……”
毛泽东听着听着,感情冲动了,开始是睁大双眼,感到震惊,然后就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过了好一阵子,才又坐起来,拉着小樱的手说:
“讲得好。讲得好啊!今天我破例,在我82岁的生日里,设宴招待你。”
小樱激动得大声哭了。毛泽东吩咐工作人员,让厨师准备饭菜。小樱一听,马上止住哭声,起身告辞,深情地对毛泽东说:
“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
小樱坚持要走,毛泽东怎么也留不住,他再三说感谢小樱讲了真话。
12月31日午夜,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之际,毛泽东仰靠在书房外的沙发上,等待着两位来访的美国客人。他面色蜡黄,头发稍微有些乱,嘴巴微微张开,仿佛呼吸有些困难。
1976年1月1日,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响,美国第37届总统尼克松的女儿朱莉和美国已故的第34届总统艾森豪威尔的儿子戴维,在乔冠华和黄镇的陪同下步入毛泽东的书房。
毛泽东被两位年轻女士搀起来,移动双脚,步履蹒跚,迎接客人。待毛泽东站稳后,其中一位女士用手抚平他的头发,随即和另一位女士退后几步。在照相机频频作响和电视摄影机的耀眼灯光前,毛泽东和来访的这一对年轻小夫妻一一握手,表示欢迎。戴维感觉毛泽东的手不老,很光滑,很温暖,很柔软。两位女士又搀扶着毛泽东回到沙发椅上坐下。戴维一直凝视着毛泽东的脸,毛泽东突然笑着问:
“你在看什么?”
这声音令戴维吃了一惊,毛泽东虽然底气不足,吐字还算清楚。在戴维看来,毛泽东的声音与他那超乎想象的苍老十分不协调。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回答说:
“我在看您的脸。您的脸上半部很……很出色。”
毛泽东听完工作人员的翻译,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
“我生着一副大中华面孔。中国人的脸,演戏最好,世界第一。中国人什么戏都演得,美国戏,苏联戏,法国戏。因为我们鼻子扁。外国人就不成了,他们演不了中国戏。他们鼻子太高了,演中国戏又不能把鼻子锯了去!”
在场的人都被毛泽东的幽默逗笑了。朱莉询问她父亲当年会见毛泽东时坐在哪个位置上,当她得知就坐在她现在的座位上时,立即请求和戴维调换一下座位,说是让自己的丈夫也坐一下这只具有历史意义的沙发。毛泽东爽朗地笑了起来。朱莉换过座位,从一个马尼拉信封里,拿出她父亲写给毛泽东的信,交到毛泽东那苍白、瘦削的手中,说:
“我爸爸给您的。”
毛泽东打开信,看了一下,又用英语低声读出了信尾所署的时间:“1975年12月23日。”朱莉和戴维对望了一眼,显得异常兴奋。朱莉像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毛泽东像章让毛泽东看,说是黄镇大使夫人送给她的礼物。毛泽东也显得很兴奋,再次和朱莉握手,微笑着问:
“总统先生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
戴维插话说:
“尼克松先生患的是静脉炎。
毛泽东说:
“好好保养他的腿,他说过还要爬长城呢。我欢迎他到中国来。把我这话转告总统先生。”
戴维说:
“他现在已经不是总统了。”
毛泽东说:
“我习惯这样叫他。”
戴维不做声了。毛泽东接着说:
“不就是两卷录音带吗?有什么了不起?当你手中刚好有一台录音机的时候,录下一次谈话有什么错?谁让你们美国有那样多录音机!”
戴维说:
“这个问题很复杂,关系到西方的政治……”
毛泽东打断他的话说:
“西方政治?那是假的。”
戴维耸了耸肩,又不做声了。毛泽东对朱莉说:
“马上写封信给你爸爸,说我想念他。我这句话,可以登报。”
“现在,在美国,反对我岳父的人很多。”戴维插话说:“还有人强烈要求审判他。”
“好,”毛泽东出人意料地说:“我马上邀请他到中国来访问。马上!”
他又转向朱莉说:
“信里再加上一笔,我等待你父亲再次来中国。”
戴维转移话题说:
“刚才在来的路上,我们看到很多人在听广播,在听您新发表的两首诗。”
戴维所说的诗就是毛泽东的《重上井冈山》和《鸟儿问答》。毛泽东说:
“老的。那算不得什么,那是我1965年写的。有一首是批评赫鲁晓夫的。”
“大多数美国人都认为您首先是政治家,然后才是诗人。可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说,您首先是诗人。在延安时,您同她谈过诗。有一句话给她印象太深了。那句话,您是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的。您记得您说的是什么?”
毛泽东几次试图举起右手,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就重复着几乎是40年前的那句话说:
“谁说我们这儿没有创造性的诗人?这儿就有一个。”
“您的诗有很多读者。但相比之下,您的著作读者更多。因为您的著作印了几十亿册,是地球上印得最多的书。”
“我的那些书没有什么好读的。我在里头写的没什么教育意义。”
“您的著作推动了一个民族,并改变了世界。”
“改变世界?不可能。我没有那个能力。你瞧,”毛泽东朝沙发右侧呶呶嘴,那儿摆着一个地球仪,接着说:“地球那么大,大得像个西瓜,怎么改变得了?我只不过改变了北京附近很少一些地方。”
毛泽东说罢,又突然问道:
“你们吃中国菜习惯吗?”
戴维说:
“不习惯。基辛格说,美国人一吃中国菜,肠胃功能就不正常。”
“我的肠胃功能也常常不正常,尤其是在北京。”毛泽东顿了一下又说:“只有在战争中,我的肠胃功能最正常。”
“可惜中国不会再有战争了。”
毛泽东提高了声音,问道:
“为什么?”
“因为中国人民爱好和平。”
“谁说中国人爱好和平?”毛泽东的语调突然变得咄咄逼人:“那是瞎说。事实上,中国人很好斗,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和谁斗呢?”
“不打仗,也有敌人。各式各样的敌人。”
“按我的理解,您说的敌人是指右派,是这样吗?”
毛泽东笑了笑,笑得很神秘,说:
“不,错了。恰恰相反,我喜欢右派。你岳父算右派吧?在美国上次大选期间,我投了他的票。戴高乐是右派,希思首相也是右派,我喜欢他们。将来我还要投他们的票。”
他又说:
“很多人做了大官,有秘书,有车子,工资很高,衣食无忧。他们不了解百姓疾苦,比资本家还厉害,对这些人不斗不行。青年人是软弱的,必须提醒他们斗争的需要。我们这里有阶级斗争,Classstruggle!在人民内部也有斗争。共产党内也有斗争。不斗争就不能进步。8亿人口,不斗行吗?斗则进;不斗则修,不斗则退。”
此时,一位女护士走了进来,把一个托盘放在毛泽东身旁的茶几上,托盘里有一杯中药汤水和几粒药片。她把药片放进毛泽东嘴里,然后端起中药送到他的唇边。毛泽东呷了一口,皱皱眉,显然很苦。他又呷第二口,微微一动,中药溢出来一些,便苦笑着说:
“你去吧,我自己喝。”
“一定要喝。”
女护士嘱咐道。毛泽东点点头,一副顺从的样子。护士走了,他抓起杯子,手抖得利害,仿佛抓着一块冰。他终于把杯子举起来了。“战士!”戴维心中暗暗感叹:“战士!”他后来曾对人说:“那一刻,这个字眼猛地从我心里跳出。不管我对毛泽东怀有何种成见,此情此景,使我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战士。一个战斗到最后一息的战士。”
“我老了。”毛泽东喝完了药,脸上呈现出略带伤感的笑容,望着空杯子说:“我的负担太重了。”
“你的心仍然年轻。”
毛泽东仿佛没听见戴维的话,喃喃地说:
“一个人如果负担太重的话,死是最好的解脱办法。”
戴维连忙把谈话引到轻松的话题上来,他说:
“我岳父让我转告一句话,他希望能在美国见到您。”
“美国?”毛泽东轻轻地说,他把脸转向沙发右侧的地球仪,面对他的是澳大利亚。他说:“我不想去澳大利亚,我想去美国。澳大利亚在地图上看看,就怪让人寂寞的。”
翻译马上转动地球仪,将美国的地形图朝向毛泽东。戴维说:
“40多年前,您对埃德加·斯诺说过,您渴望去美国旅行,特别渴望去加利福尼亚。”
“加利福尼亚让人感到亲切。”毛泽东的目光没有离开地球仪:“因为离中国最近。”
“为什么您不找个机会去看看呢?”
“到美国去要坐飞机,他们不让我坐飞机。”
“如果我没有记错,您一生中只出过两次国,而且都是去苏联。两次都是坐火车去的。”
毛泽东点点头。戴维继续说:
“美国比苏联好玩多了,您真应该去。”
毛泽东不无遗憾地缓缓说道:
“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谈话已经进行1个小时了,乔冠华担心毛泽东太劳累,两次用手指轻轻敲打手表,提醒客人该告辞了。翻译也用眼睛向戴维示意,谈话该结束了。可谈兴正浓的毛泽东则以手示意,让客人再聊一会儿。戴维和朱莉说了不少赞美的话。毛泽东完全不为所动,眼睛几乎是半闭着的。
告别的时间终于到了,戴维和朱莉起身向毛泽东告辞。戴维说:
“祝您健康长寿!”
毛泽东坚持要送他们,他被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还对戴维说:
“我不会送你们什么东西,因为我无求于你们美国。在延安时,斯大林给我们送吃的穿的和用的,可我只给他送过一次东西,是一包红辣椒。他送的枪炮和物资,都是工人农民生产的,我送的红辣椒,却是我亲手种的,我们打了个平手。”
该分手了,毛泽东又对朱莉说:
“你父亲来时,我会等着他的。你们是年轻人,以后再来中国访问吧。10年之后她将是了不起的!”
朱莉和戴维乘坐的红旗轿车行驶在长安街上。朱莉轻轻地问丈夫:
“你对毛泽东有什么印象?”
戴维深有感触地回答道:
“10里之外,就可以呼吸到毛泽东的个性。不论历史如何下结论,毛泽东的一生肯定将成为人类意志的力量的突出证明。”
这次会见,使两位美国客人感到出乎意料之外:毛泽东谈话的主题仍然是“斗争”。朱莉注意到,他们面前的毛泽东尽管已经被疾病折磨得筋疲力尽,但“斗争”的话题却使他又“像青年人那样兴奋起来”,“他的头脑甚至比中国的年轻一辈更充满活力,更渴望斗争。”朱莉后来评价毛泽东说:“毛主席的一生,也许超过所有其他人,已经使全世界的穷人产生了强烈的和日益增长的革命要求。”
第2天,《人民日报》报道了毛泽东接见朱莉夫妇的消息。
欲知毛泽东此后处理国家大事?且看下一章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