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之起源与西皮之来历
今日推送之《胡琴之起源与西皮之来历》出自1934年出版的《惜余轩琴话》,作者汪若其,上海京剧琴票,该书囊括了他研究京戏的成果,尤以研习胡琴的心得体会最为珍贵,是不可多得的历史资料。
欲知胡琴之起源,不能不明西皮之来历。西皮本为甘肃调,初名「西秦腔」,不与中州乐派相系属。明末已流行内地(明万历抄本《钵中莲传奇》内有此腔调),但其传入旧京,则在乾隆己亥,盖有蜀伶名魏长生携以俱至者(据吴太初所著《燕兰小谱》记载,谓魏长生是年抵京,又《燕兰小谱》卷五云:「友人言蜀伶(指魏而言)新出琴腔,即甘肃调,名西秦腔,其器不用笙笛,胡琴为主,月琴副之,工尺咿唔如话,旦角儿之无歌喉者,每借以藏拙焉。若高明官之演《小寡妇上坟》,寻音赴节,不闻一字,有如傀儡登场。昔人云:丝不如竹,竹不如肉。口无歌韵,而籍靡靡之音以相掩饰,乐技至此,愈降愈下矣。」
《京调胡琴工尺秘诀》一书中对于胡琴的把式的说明图
其论西秦腔初至情形,至为明确。后则简称秦腔,《扬州画舫录》所云「自魏长生以秦腔入京师」是也。
迄嘉庆中说部,如《听春新咏》云:「秦腔乐器,胡琴为主,助以月琴,咿哑丁东,工尺莫定」。《花间笑语》、《藤阴杂记》、《啸亭杂录》亦屡言秦腔之盛,及长生之至,悉与是同。
道光初叶,《两般秋雨庵》仍此称(见京师梨园条内,道光六年作)及张亨甫做《金台残泪记》始有南方「谓甘肃调曰西皮调」之语。而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亦云:「甘肃腔即琴腔,又名西秦腔,胡琴为主,月琴为调,工尺咿唔如语,今所谓西皮调也。」
综上各书所记观之,在乾嘉道三朝著作中,凡所谓秦腔者,悉指西皮而言,固非《都门纪略》「俗称梆子」之秦腔也。奈事隔二十余年,迄于民国成立,竟使西皮易其源流,谓西皮出自湖北黄陂县,似民国之西皮,非清代之西皮,殊令人难以索解也。
《中国剧之组织》一书中的胡琴图谱
又即乐器一层观之,亦足证其为源于甘肃者。盖胡琴一物,实与琵琶为同出于古龟兹国(西域国名,在今新疆省境)。唐岑嘉州《白雪歌》中有:「胡琴琵琶与羌笛」之句,所说皆为胡乐,而此诗则作于从军轮台之日。轮台在新疆东境,与甘肃接壤,故甘人首先沿用其乐,在他省则无之,唐「燕乐」为采集前代乐曲之大成,其中所录胡乐已不少,而此胡琴之名,则未列入,想其时仅行于甘肃境,尚未流入中原也。
胡琴之首见于史册者,则在《元史·礼乐志》言「胡琴二弦,用弓捩之,弓之弦以马尾」。即今日通用之乐器也。至若胡琴出于龟兹,亦复有据,按清陆次云《观倒喇(金元戏剧名)调》【满庭芳】词云:「左抱琵琶,右持琥珀,胡琴中倚秦筝,冰弦忽奏,玉指一时鸣,唱到繁音入破,龟兹乐尽作边声,顷耳际,忽悲忽喜忽又恨难平……(下略)」黄陂居吾国中部县内,流行之调,何为独取胡乐以托腔哉?若甘肃,乃自唐以来即已采用之矣,则吾谓西皮发源甘肃,夫复何疑?以上云云,见近人张次溪、王芷章合著之《甘肃调(琴腔、西秦腔、西皮调)》一文中。
又据吾友郭映霞君谓:「二黄在初兴时,仅用双笛。后有西口胡母之者,研究音乐多年,颇有心得,因其蓄意欲更改皮黄之乐器,费却许久心力与时间,最后始创成一器,以细竹为柱,粗竹为筒,更用马尾为弓,谱以工尺,拉之成声,随腔包调,应付裕如。因自命曰胡琴。」
由上二说,愚见当以前说为有据可靠,后说泛涉无从证明,作者才疏学浅,即不能效考古家研究事物,必穷究来其源,作彻底之考证,姑并存二说,列之《琴话》之首,更望博学君子有以教正之。
名琴师徐兰沅操琴照
余叔岩、梅兰芳摄于国剧学会
吾人学习戏曲,果不易事,而文场操琴,较之唱戏,尤为烦难,盖唱戏研究腔调,可择其性情相近者而学之,操琴则不然,西皮二黄,生旦净末,非将各种腔调牌子,以及起落疾徐,深谙熟习,不能胜任。且一人有一人之腔调,一戏有一戏之起法,同一《玉堂春》也,梅兰芳之唱法,决不和程砚秋相同,同一西皮过门也,适于《探母》者,未必合于《捉放》,是则操琴者,不但要深谙熟习,而且非肚子宽阔不可,即如「十三咳」之类之腔,操琴者亦须学习,至于为人托唱,不论腔调唱法如何,其唯一之责任,总离不了「追随补托」四字,以期彼此相应,使唱者可随意耍腔,省力讨俏。不佞学琴八载,深知个中甘苦,敢书之聊以慰人兼自慰也。
(《惜余轩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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