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舞台上的四美人
今日推送之《上海舞台上的四美人》录自《戏剧旬刊》1936年第11、12、13、20期，作者署名小白，附文《续上海舞台上四美人》作者为南阳山人，这两篇文章对八位当时活跃在上海舞台上的坤伶进行了点评。
前言
这篇东西，恐怕古愚兄不大赞同，因为他的问答栏里，曾声明过坤伶不谈的，不过在实际上，他的不谈坤伶，并非为他，我知道的，因为恐怕有种人要问他「某坤伶浪头有几个」「某坤伶是否处女」……种种不堪问题，论到艺术，那有不谈的道理，况且，他又是本刊主干，当然不可以领头胡调，致失本刊的价值，不过，有许多撰稿先生，误会古愚兄是绝对不喜谈坤伶者，于是撰稿方针，便拼命效力艺术，竟或研究到牛角尖里去，所以现在的本刊，正好像一个苦干的学者，一点不知道娱乐，以致精神枯索，很不能得到读者们的兴味，其实，用功的时候，果应用功，娱乐的时候，还是要娱乐，像小白君的稿子，一期刊这么一篇，正可谓「伦不可常敦，常敦则伤身，偶而为之，非但非伤大雅还可以调剂精神。
（汉定附识）
「自古英雄都好色」，人生一世，犹如一梦，只为吃饭，只好做事，有事有饭，便可无忧，空闲下来，看戏消遣，内行看看艺术，外行瞧瞧机关，可是有一样，内外行都要看个一饱，是什么，便是舞台上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坤角。
说甚么庸人俗子，雅人高士，那个不想有了漂亮的对象，就论唱戏的和看戏的，《品花宝鉴》要算最为真切，譬如同样一个嫖相公，雅人如梅子玉，田湘帆欣赏的是，极琴言和苏蕙芳，但俗人如奚十一，潘三之类也，追求着琴言和蕙芳，不过一边是取法乎「情」，那边是取法乎「欲」，取法虽然不同，其起原则同一「色」字也。
这里我谈的「上海舞台上的四美人」，并不有仍何背景，往往有许多人，在戏场上便拍手怪叫的捧，回家后便写着稿纸捧，其所以的「不遗余力，死而后已」，不过是有个目标，最好是老天爷可怜我一篇苦心，成就了我俩吧，我要是存了这个心，这篇东西，一捧便是四个，要是老天爷真个可怜我，着月下老人来和我缀合，那岂不是要「一箭四雕」，真个如此，整天里周旋在这么四个美人之中，怕不要磨成个「外国人」吧（外国人谐音「外骨人」，即瘦得骨头露在外边的意思），哈哈！
我这里所以举这四位坤角为美人，一小半是由于自己的观察，一大半的采取许多观象的意见，讲到这四位的扮相，严格些说，也不算怎么样美，不过比较下来，还是这么四个，真所谓「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但其美的程度，虽似不足压倒电影圈中的「标准美人」，但较之所谓「模范美人」「金鱼美人」等未见便相形见拙。
华慧麟
她在上海的黄金时代就是去年，和麒麟童搭挡的时候，虽然她以前也是上海的票友出身，但那时年纪还轻，（大约是不过十六七岁吧）能戏不多，扮相当然是比现在娇嫩漂亮得多，但是时间早巳派司，多说无用，后来留学北平，被张学明捧得大红大紫，但是说也可怜，如此一个四美人的领班，其归宿竟为海上闻人芮庆荣君作为夫人，这且不言，讲到她的扮相和演戏的个性，以饰小儿女最为合格，《临江驿》的张翠鸾，和《打渔杀家》的萧桂英，允称双绝，现因本篇专讲容貌，不讲艺术，所以对于其艺术的好歹，一概不说，讲到其扮相，敝戚周律师曾说她的嘴豁向下，大不美观，但是敝友唐君的意见，说她的美，就美在她都张嘴上，尤其在哭泣以前将哭未哭的当儿，可称美绝，这二种议论，既成反对，于是我便从许多亲友处探讨，其结果，以唐君所说为不谬，于是周律师的高见，就此推翻，哈哈，律师竟在此吃瘪。
今年在新光大戏院与马连良相配，中途忽然辍演，外间一时谣传说她在唱《汾河湾》的当儿，竟唱到《武家坡》去了，所以受斥辍演，其实不然，慧麟又不是第一天唱玩，怎会胡涂到如此地步，实因为那天马君连良想省力，把「家住绛州」一段略了不唱，慧麟因为不唱进不得窑儿，没法想，只好胡乱答了一些武家坡的词儿，才将窑外人弄进窑的，致于其辍演原因，据可靠方面消息说，因为慧麟历年唱戏，精神不济，便染了恶嗜好，今春，她丈夫芮君见她竟然烟容满面，有损扮相，要她戒绝，慧麟说，「一面要唱戏，一面又要戒烟，怎样吃得消」，于是就辍演了，我想，周律师的所以说她不好看，也许他看她的时候，正在她烟容最利害的时期，现在等她戒了烟再唱，必会使她满意。
华慧麟便装
华慧麟之《虹霓关》
金素琴
她在几年前，赵如泉经营三星舞台的当儿，她在里面当个二路角儿，那时已有许多人赏识她的扮相了，以她的扮相，再到北平去留学一次，和王瑶青叩了头，怎的不会成头路角儿呢，这次她和李万春搭黄金，上海的专看面孔的戏迷们，早就有「金素琴压倒华慧麟」的话，但是其结果竟然不红，这也是因她运道不高的缘故。
她是道道地地的鹅蛋脸，可是也有一点小缺点，便是嘴里左右两边，在下排有金牙齿各一只，唱时一个不小心就要露出来，前期本刊所登的铜图，有她的一张《虹霓关》照片，别的都好，就是一张嘴不大好看，便因为露了金牙齿的缘故。
金素琴、刘文奎、赵志秋、王荣森之《会审》
金素琴、刘文奎之《虹霓关》
小白牡丹
她本名姓什么叫什么，敝人一概不知，听说她是大舞台里一个老伶工的女儿，在我这四美人中，其他三人，开码头的开码头，暂时辍演的辍演，只有她，诸君都能看得到，只要化八毛大洋到大舞台去走一趟，便知敝人不吹牛皮，前面二个慧麟和素琴都是廿五六岁的少妇了，虽然还在风头上，但已好像站在桥顶上一样，眼见就要下桥了，但是我这后面二位，都是刚上桥的人儿，如拼命的致力于艺术，前途是真无限量哩，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那天我在大舞台看日戏，她正在台上演《打花鼓》，一个看客指着她问按目道「她是谁」，按目道 「她叫小白牡丹，本院顶漂亮的一个」，可见人们的眼光，到底相同的多。
最不能使人忘怀的，便是她在二本《西游记》里饰的观音大土，白衣白风帽，衬出了她的那张脸蛋儿，并且配了种种美妙的身段，真令人疑为天女降临，列位不要说我过份，只要等大舞台重演二本《西游记》时去赏光一下，便可绝对相信鄙人所言不谬，后来三本里，大士由林素兰饰，她的两只眼睛，相距终有三千里路，怎的好和「她」比呢。
每一本《西游记》里歌舞场面，都有她在里面，并且可看得出是她领班（并不是领头，领头是由人的长短挨的），她肯牺牲色相，别人穿袜子，她肯不穿，韩素秋所会的舞，她都会，大概她是学来预备韩素秋请暇时候补的，所以大舞台的一辈坤伶，论舞艺，韩素秋以下，当然要让她了。
周媚艳
她前年隶其舞台时，叫做周梅艳，今春与金素琴同隶黄金，不知那个，把她的梅字改做媚字，论她的年龄，与小白牡丹不相上下（也许比小白牡丹轻些），不过她的相貌，与小白牡丹两路，小白牡丹是「娇艳」，她是「娇憨」，她是个典型化的时代姑娘，与袁美云、周璇等同一作风，所谓不荡头发穿自由布旗袍的就是，所以她的戏路，以贴旦最好，前与金素琴合演《战宛城》，素琴的婶娘，她的春梅，两个漂亮人她碰在一处，能不令人拍案叫绝，可惜那天我没眼福，倒是被我老弟瞧了个饱，现在她在杭州红得发了紫。
现在这四位已介绍完毕了，我这里有一个理想，最好有这么一天，聚这么四个，合演一出《双沙河》，把慧麟和素琴两个少妇，反串二个小生，小白牡丹和周媚艳两个小姑娘饰二个公主，这种盛况，于专看扮相的戏迷们看来，比四大名旦的《四五花洞》真好看得多哩！（汉定按：拿这种戏迷来看《四五花洞》里那四位高寿四十上下搽了满脸脂粉的西贝姑娘，身上筋肉痱子真不知要起多少呢！）
在这四位以外，有几位也很不错，可以评做「甲下」便是。（待续）
附：续上海舞台上四美人
南阳山人
舍弟汉定离沪，卖下两个关子，列国戏的鸟瞰，未曾完篇，上海舞台上四大美人的收梢，来上一个「此外还有几个也很不差……」本刊读者给他胃口吊足，要求续下去的催信，来了好几十封，古愚写信去问他，回音是叫我续下去，张公马上加鞭到舍间来，叫我赶速来一个续编，山人念他烈日下之三顾，挥着蒲扇，执着钢笔，马上工作起来。
郑孟霞
她是一个时代的儿女，摩登姑娘，荣膺过胜利公司跳舞皇后，在逸园得着首选之时，风头真不可一世，目前她的环境太恶劣了，不久以前我们不是时常可以见到控郑不理欠款的新闻么?
广东人欢喜平剧的很少，她是其中的一个，加入过申商票房，后请关鸿宾说戏，到平津去溜过一次，就在这一次下海，挂头牌做台柱，拿跳舞皇后来吸引观衆，倒也有相当号召。
客岁，王芸芳去天蟾，赵如泉约她废历新年进天蟾，补王芸芳缺，几个月吧，就脱离天蟾，谭志远、王次龙等及一班落脚明星在新光打野鸡演新剧，请她做台柱，一星期多不到，就不声不响地走了。
她有圆圆的脸蛋儿，乌流流的一对眼球，很富有南国风味，时时刻刻露着笑容，她十二分漂亮吧，不见得，综之她的身材很玲珑苗条，动作表情，处处令人觉到美感。
郑孟霞之《贵妃醉酒》
富云霞
十一、二年之前，神仙世界大京班里有一个富云霞，戏迷的老上海，也许还能记得，那时我不跑游戏场，没有见到她小姑娘时的扮相，二十年秋，在杭州仁爱医院养病，西子湖划子玩得厌了，想调剂调剂精神起见，找一个戏院子，过过瘾，那晓得庞大的一个杭州城，要看京戏只有西湖大世界大剧场一班，进去看时富云霞正在演着《五花洞》，那时她年正妙龄，合苞初开，长型的瓜子脸，现着她的处女美，眼睛灵活非常，无线电一般的秋波，陶醉一班「甲格底」，扮相什么都好，惜乎眼皮太胖些，有些像明星公司的严日娴，配真金莲的，是她瓦爿饼脸的妹子富艳霞，更衬出她的美丽，出场时据然袖遮脸唱一声黑头，博得满堂好，回上海后我同舍弟说，富云霞有此扮相，如能努力艺术，很有前途的，隔了不多时，果然黄金聘她，与周信芳、华慧麟、杨瑞亭同进黄金牌列第四，在此三人之下，也不辱没她，出黄金后即辍演，听说现在已嫁了一位南昌银行家的少爷，过她少奶奶的生活了。
于素莲
她是一个花旦全材，现在共舞台演唱，天生一个鹅蛋脸，扮相挺漂亮，怪不得《红莲寺》的智圆和尚，要动凡心（注：她在《红莲寺》本剧中饰一个与智圆和尚私通的淫妇），她的演技，适宜于《梅龙镇》《二本虹霓关》等花旦戏，有时候表情的细腻，真使人心领意会，舍弟汉宗称她表演电影化，不意在《红莲寺》中，她所饰的角色，要淫荡泼辣，淫荡做得适乎其中，泼辣起来未免太野。
杨宝森、于素莲之《雁门关》
尚凌云
一个风流少奶奶型的美人，脸蛋儿似稍逊于素莲，然而生得也是浓纤合度，一对眼眸媚得很，看过她的《四进士》，饰宋士杰的那位太太万氏，身段真灵活，台韵又好，不过她太欢喜卖弄风骚，屁股扭得像冯凤跳草裙舞，道学先生见之，必欲退避三舍，可惜嘴里有一二只牙齿尝经咬过《珍珠塔》里方卿的姑母，陈御史夫人娘家门槛的，笑起来，一不留神，难免要露出黄沈沈的，坤伶十之八九，欢喜咬金门槛，我真不懂。
（《戏剧旬刊》1936年第11、12、13、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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