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马优劣之我见
今日推送之《麒马优劣之我见》录自《春申旧闻续》，作者陈定山，工书画，兼善诗文。他幼时因随长辈历练，得以结识了旧上海许多社会名流，耳闻目睹了上海滩名流们的种种过往，对旧上海掌故烂熟于胸，信手拈来，《春申旧闻续》是陈定山的掌故随笔，为《春申旧闻》续集，描写旧上海文人逸事、艺坛杂俎、风俗市情、社会秘辛、菊坛掌故、勾栏风月、黑道传说等等，一应俱全，引人入胜。
麒麟童和马连良都肖马，今年五十八岁。我看麒戏，远在民五年前，那时我才到上海不久，而麒麟童已红遍江南。那年在丹桂登台，第一天打泡：《冀州城》，第二天：《马三保》。他确是南方的文武老生，戏路全宗小连生潘月樵，时当年青力壮，跌扑火爆，鼓点子紧凑，潘月樵则已年近五十，仅以《别窑》《宛城》等做工见长，文武老生一席不得不拱手而让诸麒麟童矣。
周信芳之《投军别窑》
连台本戏是开始于民国十年左右，也就是现在所定名为海派戏的意义，北方人称之为布景戏。王瑶卿教徒弟，每有南下者，必告诫之， “布景戏不要唱”，而新舞台却是发明布景戏的老前辈。当时布景由张聿光担任，第一台、大舞台都由熊松泉担任，他们废了堂幔不用，称他为“守旧”，现在南北伶票界一致称堂幔为守旧，而忘了那出处。至于废门除帘而用新式的守旧，则开始于程砚秋三次南下，当时上海的老听客都不欢喜这个，朱古微先生说：“玉霜是悄然而来，悄然而去。”因为戏剧的原则要打帘子，出台才有台风，现在却采用了布景的三块板，帘子里外的技巧全淹没了。却不听见有人说过程砚秋是海派，这便是迷信京朝，而自甘荒伧了。麒唱本戏确在抗日以前，但他的《走麦城》《汉刘邦》《复国走南阳》，全部《麒麟阁》，这里面保存着不少的老剧本，而为一班评剧家所不及知道的。他不但保存了旧剧，且更有许多是从元曲里出的，比如《潇湘夜雨》《抱妆盆》都保存着元曲的全面。《明末遗怨》是小连生的脚本，他却加入了昆曲《铁冠图》的场子，《分宫》《撞钟》《天雨花》里《对花鞋》是源出于梆子，不过这些戏本，都是于振庭给他编的，而他却是演得很好。于振庭原是逊清的内庭供奉，《八大拿》据说就是他编的，老天蟾的前四本《狸猫换太子》也是他编的。不过此人去世已久，很少有人知道。应知《八大拿》《西游记》在先全是连台本戏，而西太后尤其欢喜看这一类卖力气戏。麒唱三国戏，如《战宛城》的张绣，《群英会》的鲁肃，《大报仇》的黄忠， 《借赵云》《青梅煮酒》的刘备，他都能学潘月樵，表演得惟妙惟肖。他有一种绝技，便是能偷人家的好处，只要有好角和他同台，他便偷，所以他演《四进士》《青风亭》，全偷的贵俊卿。《扫松》《跑城》《斩经堂》，偷三麻子。《审头》《宝莲灯》《连营寨》，偷王又宸。《落马湖》《拜山》，偷李吉瑞。偷老双处和汪笑依的唱腔加以变化，而成为麒腔，这是他最聪明的地方，而人家都给他瞒过了。
马连良、马富禄之《清风亭》
马连良是京朝了，但他偷麒麟童的戏很多。他也很聪明，比如《鸿门宴》，麟演张良而他演范增；《赠绨袍》，麒演须贾，而他演范雎；《赛琵琶》，麒演张广才，而他演王相。《十老安刘》，麒演蒯通，而他演张苍。这些戏马回北平，演过没演过我不知道，但在上海看戏的则是亲眼目睹。马还演过男三审韩文瑞《对金瓶》呢，这难道也可以和《男起解》《秦琼三打登州》同列为京朝派吗？麒、马由于戏路相同，马有的戏，凡属于做工道戏，马有，麒都有。麒麟童的戏，凡属于武底子的如《冀州城》《马三保》之类，麒有，马没有，而属于正工老生的，如《乌盆计》《定军山》之类，则马有，麒没有，而唱做兼重的戏，如《宝莲灯》《一捧雪》之类，则二人未可优劣，而《四进士》马不如麒，《天雷报》麒不如马。三国戏各有所长，武生戏（如《拜山》《落马湖》等）各有所短，而麒唱关公，马唱项羽，费德恭则同为卖野人，不足为训矣。
（《春申旧闻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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