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参观梅兰芳纪念馆所想起的
许姬传(1900-1990),字闻武,号思潜,原籍浙江,生于苏州。幼受家庭熏陶,8岁随外祖父徐致靖读书,讲授经史诗文以外,还教弈棋、吹笛、唱昆曲、读小说。1919年到天津,在直隶省银行当文书。对京剧发生浓厚兴趣,经常向京胡圣手陈彦衡学习谭(鑫培)派声腔,并结交京剧界人士王瑶卿、杨宝忠、言菊朋等。长期任中国剧协和梅兰芳剧团秘书。并致力于文物鉴赏和收藏,工书法,亦擅楹联。
梅兰芳纪念馆开幕那天,文艺界的朋友怀着不同的心情,参观了这所以演员名字命名的纪念馆。
解放后,梅兰芳先生到北京参加全国文代会,周恩来副主席(当时是这个职称)动员梅先生由沪迁京主持“中国戏曲研究院”工作。由国务院申伯纯同志陪同梅先生选定护国寺街甲一号(现为九号)为住宅。当时,三面有房,南面是草地,后来梅氏全家搬来后,南房已修建,作为客厅。我和梅先生是最早住进这所房子的。现在布置的书室,就是我的住房,当年曾悬挂梅先生的祖父梅巧玲扮演萧太后的画像,现仍悬壁上,只是增添了梅先生绘的“天女散花图”和张大千的山水人物轴。
护国寺街的活剧
梅兰芳先生于一九六一年八月八日以心脏病逝世,政府规定十项纪念,有故居作为纪念馆一项,北京市方面主张纪念馆设在香山梅墓附近,作为风景游览区,国务院曾决定拨款四十万,由文化部副部长齐燕铭主持此事,这样拖了几年,在全国掀起一场神话般的大风暴,梅兰芳被打成反动权威,护国寺街梅宅大门口贴了批判梅兰芳酌大字报,小报出版了“批梅专刊”,府右街树立批梅大标语牌,王府井墙上贴了漫画《百丑图》,图中一穿中山装貌似刘少奇者,手曳杨贵妃扮相之袖。
梅夫人福芝芳率子女搬到西旧帘子胡同二十九号,这所房是大公报经理胡政之的女婿王先生的产业,梅的老友曹少璋住在南房, 36 26192 36 9618 0 0 3523 0 0:00:07 0:00:02 0:00:05 3523因王家要售出此屋,梅兰芳为了照顾老友,就把他买下来,护国寺街被造反派占用,幸而有此房,才得栖身之所。
梅兰芳晚年在家中看报
惊人的糜烂生活
我被批斗后,禁锢在东四八条中国戏曲研究院,当时护国寺街为另一派造反派占领,一日,有人通知我到护国寺街看房,并保管文物。这时以吴某为首的造反派住在梅先生的卧室,我的房内住了几位女将,我住在偏院,足不出户。不久,这一派犯了错误,换了另一派。有人向我调查,并拿出一叠照片,有几张裸体的女人照片,叫我指认,我指出其中有一个就住在我的房间内。又问:“她们的生活情况?”我答:“我夜间从不到她们屋里,因为如果撞着什么黄色镜头,我可以有杀身之祸。这几张裸女照片,可能是第一批人干的,因为我记得有一次半夜里如厕,看见室内有灯光人影。”此人又问:“你看见有人拿照相机吗?”我说:“没有看见,但有一天晚上,我听见隔壁有两个人聊天,谈及照裸体像事。”这个人又问:“这些女人是作什么工作?”“不清楚,有的像学生,有的像工人,其中,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人,可是她闹得最凶。”
演员进据护国寺街
最后一批是中国京剧院的演员住进护国寺街,好像有钱浩梁,记不清了。这时,我已搬到司机、炊事员住的房间,有里外三大间。有一天,一位姓王的女同志找我谈话:“我是中国京剧院的干部,想跟您商量换房的事。”接着她说:“这里我们打算给演员中未成家的单身汉居住,我们京剧院的宿舍在张自忠路,就是旧铁狮子胡同,不过只有两间房,你一个人住也许够了。”我同意换房,但我说:“我搬家既无劳动力,又无交通工具。”她说:“这都由我们解决,用一辆卡车,找几个青年演员,你坐在凳子上指挥他们摆东西的位置。”
我说:“那不好吧!他们都是演员,我是挨批靠边站的人。”她说:“没问题,你是七十老人,没有劳动力,别人不会说闲话的。”
我从此就离开了居住十八年的护国寺街。
护国寺街梅兰芳故居内景
“螺居”生活
住进张自忠路后,我的生活起了变化。洒扫饮食均须自理,来往的亲友如阿英、朱季黄、徐邦达、吴晓铃、陈啸原……都是“棚友”,另外有九十老人沈裕君、昆曲家叶仰曦(他是红豆馆主——溥侗的学生),以及苹南大妹、母亲的干女儿邹慧兰,我们谈版本、吟诗、唱曲,有一天来了一位业余青年笛师崇光启,我和叶老合唱《长生殿·弹词》,季黄唱《宝剑记,夜奔》,慧兰唱《牡丹亭·闹学》。同院有位中国京剧院的同志对我说:“你们唱曲连墙外都听见了,这不妥当,你的问题还没有搞清楚,要注意影响。”以后就改为聚餐,每人做一样菜,这在旧社会称为“蝴蝶会”。王世襄有时到菜市买活鱼,带了佐料到我这里亲自下锅。当时有人说:苏州谚语“螺蛳壳里做道场”可以奉赠,朱季黄写“螺居”二字横额赠我。回想当时的情景,真所谓“黄柏树下抚瑶琴”,苦中作乐也。
(《许姬传艺坛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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