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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卓别林在上海:与梅兰芳重逢、新光戏院看马连良《双姣奇缘》

翟关亮 梨園雜志 2022-05-01

今日推送之《1936年卓别林在上海:与梅兰芳重逢、新光戏院看马连良<双姣奇缘>》录自《良友》1936年第115期,原题《与卓别林半日游》,作者翟关亮,服务于中国旅行社游览部,亦为中国艺术社理事,曾陪梅兰芳作苏俄之行。1936年,著名喜剧大师卓别林在完成《摩登时代》之后又一次周游环球,在上海,他见到了梅兰芳、胡蝶等新老朋友,梅兰芳邀请翟关亮代为招待卓别林游览,并欣赏了马连良演出的京剧。


 名震寰宇的电影明星查理·卓别林氏,在东方的许多观众们所期望当中,翩然到上海来了。他是三月九日下午二时抵步的。国际艺剧社早就排定在四时请他茶会。一则藉此表示艺术界对他的欢迎,再则因为其时艺社中有一个中国画展,顺便给他看一看中国的绘画艺术。这个邀请卓氏当然很高兴地接受了。事前梅兰芳先生便通知我,叫我无论如何到会,好给他帮忙招待,所以在四时以前,便赶到国艺社去。


梅兰芳访美演出时与卓别林等人在好莱坞合影

 

 到会的人,先后的陆续来了近百人。其中大多数是中外艺术界人物,而电影界方面,则胡蝶女士也在座。

 

 大概因为得摒挡行装,和旅途劳顿后需要休息,卓氏等一行——卓氏、葛达女士(Miss paulette Goddard,即《摩登时代》之女主角,据传已与卓氏同居)及女士之母、及米高梅驻沪代表加里素母子共五人——到五时三十分才到会。


 梅氏上前给他握手寒喧,他看见梅氏,双手搭着梅氏的双肩,笑着说:“这真太不公平了!几年前我见你的时候,我们的头发都是黑的,现在我的头发白了,而你还是全黑的,甚至没有一根白发!” 


 是的,他的头发差不多全白了,他现在做戏是把头发染黑了才拍入镜头的。但是精神却一点没有衰老的现象,虽则他今年已经是四十七岁。他在银幕上所给我们的印象固然是年轻而活泼,就在他本人上,我们一样地觉得他饱满的精神和魄力。他和梅氏的第一次会面,是在五年前梅氏赴美演剧在罗省的时候。


1936年卓别林与梅兰芳在上海重逢


 这一个茶会的仪式是简单的,主席是施肇基先生的公子施思明先生。他给卓氏介绍了在座诸人,同时代表了大家对卓氏等致欢迎之忱后,便彼此自由交谈和参观画展。卓氏看见胡蝶女士的时候,和她热烈地握手,说久仰她的艺名,“我不曾看过你主演的片子”,他诚恳地说:“将来我再回来上海的时候,我一定先去看看。”

 

 这里另外有一位宾客应该提及的,便是阿莲麦玛翰女士,麦女士也是荷李坞影星之一,不久以前在上海映过的片子《Ah,Wilderness》的女主角就是她。她刚从南洋游历取道返美国,适和卓氏同日到达上海。所以她也是当天欢迎会中的嘉宾之一。她和卓氏一从东来,—从西来,同日抵沪会见,可谓凑巧之极。和她一道的是她的丈夫斯丹先生。

 

 对于中国绘画的欣赏,卓氏极具艺术家的本色,我的意思是说,他极具鉴赏的能力。当中有一张是留沪的德国画家和尔夫根马尔氏(Wolfgang Mohr,习中国画有年,作画多用中国画笔法)的女像作品,全画用中国画笔法绘制,还签上中国式的名字,但是卓氏一看见就立刻说:“我想这张画大概是一个外国画家的作品吧!”他的鉴赏力由此可见。

 

 又当时有一位先生问及他对于中国绘画美术的作品的观感。他就说:”我经过日本的时候,也参观了一个展览会的作品。当中大半的作品大多数都充满了理智的表现。不过我个人总以为,艺术的作品,与其作理智的表现,无宁作情感的表达,这才是每一个艺术家所应具的目标。感觉,与情感的升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卓氏之所以为一个艺术家,确非幸致的。


卓别林在上海参观画展

 

 但这—个画展我相信他并没有充分地欣赏到,因为他太忙了,在座的人们争着要他签名,还得拍许多照,他有点应接不暇的情形。他拍了不少照片,而第一张却是和梅氏拍的。他拉着梅氏说:“让我和我的老友先拍一张罢。”有一次,他对拍照的人说:“给我和一些美丽的中国小姐们拍一张罢。”是的,他很赞美中国女子的漂亮:“我爱中国,中国的女子很可爱”,他会这样说。

 

 随后他又问梅氏当天会不会登台,因为他极希望能再看看梅氏的演剧。梅氏便很抱歉地说他最近没有登台,也许一个月后会到四川去演剧,随后便告诉他当天晚上新光戏院也有很好的戏,是名角马连良等做的,问他能不能去。他很高兴地答应了。

 

 因为六时三十分他还得回到华懋接见记者,所以六时左右他们便告辞了。临走的时候,他说:“我回来的时候要在这里多住几个星期,我要交结许多的中国朋友。”最后,他约我十一时在新光戏院门口会他。

 

 我先到戏院定了座位,便回家吃过晚饭,十一时前便再到新光去。梅氏因为临时有事没去,所以结果去招待他们的只有我—个人。

 

 卓氏们—行五个(仍是在国艺社的五个)来了。他们穿过了许多观众的注视,一直走到我们预定的座位。十分钟之后,马连良便在《双姣奇缘》中出现。

 

 我坐在他旁边,随时把剧情和唱词给他解释,他对于平剧的欣赏并不像一个门外汉,非常自然地,好像坐下来不久就变成了一个内行的客人似的,这种情形在我还是初见。我在北平的时候,给我带往剧院看戏的外国朋友不下百数十人,但他们对于台上的表演都不能感到什么兴味,似乎和他们很隔膜。卓氏当是我第一次发现到的,这样兴味地欣赏中国戏剧,像欣赏他自己的本国戏剧一样。

 

 我又告诉他,中国的观众对于台上的赞美很少用鼓掌的方式,他们常惯用“好”字喝彩,表示他们的赞美。


卓别林与葛达女士观看完《双姣奇缘》与马连良合影


 这个方法卓氏立刻便学到,当他静心地领略着马连良的唱工时,时时忍不住和观众们一齐叫“好”。平剧的曲调对于他并不陌生,也许因为有异国的知音者在场罢,马连良的唱工特别卖力。卓氏便完全沉醉在那高低抑扬的,连绵不断的音韵里面。他赞美平剧中的表情的艺术,他觉得仅仅用一耸肩,一顿足,或者一睁眼,便能够把意境表现出来,这些单纯而又完满的方法,是中国戏剧的独到之处。他看见跨步和扬鞭,便会立刻对我说:“这是骑马,这是跨门槛。”

 

 关于舞台的背景,他觉得这和他们英国的莎士比亚时代的舞台配景差不多,而对于演员的化装和服饰却觉得很可取,尤其是刘连荣的大花脸的化装他异常赞美。

 

 总之,中国的戏剧,连了剧院中的一切,都好像是他的熟习的老朋友一样。口渴了,他拿起面前的茶,那些中国剧院所特有的设备的茶盅,慢慢地喝着,态度是这样的随便、自然。好像他已经在这些环境中生活了许久。

 

 初到戏院的时候,他本意只预备看十五分钟,因为他在上海的时间太匆忙,还得到许多地方去。可是十五分钟过了,二十分钟过了,三十、四十分钟都过了,他仍旧不肯走。同他一道来的米高梅驻沪代表加里素先生屡次催促他,他只是耸耸肩头,唯一的答话只是“NO”(不)这一个字。他说要看完了这场戏,还要到后台和那些演员们谈谈。

 

 十五分钟结果延长到一小时多,一直等到散场,他才离开他的座位。立刻要我带他们到后台去。他热烈地在马连良、刘连荣,及其他的演员们面前赞美他们的艺术。马连良同时也对他表示后台设备简陋的歉意,其实在我个人看来,新光的后台已经是比较的好了。

 

 随后他便和马氏及院中的经理同拍了几张照片。当马氏等把脸上的化装洗净了,换上了常服之后,他忍不住叫了出来:“我差不多认不出你了,你竟还是这样地年轻,并且你也没有像刚才在台上所见你时这样的高大!”


卓别林与马连良在戏台上合影


 同时,葛达女士却在另一旁细看演员们穿的戏服,对于化装用的长须等她也感到很大的兴味。

 

 大概在后台驻了半小时之后,他们便准备走了,我就问他们:“你们还要到什么地方去呢?”葛达女士便答我:“我不知道,我们像来考察一样,随便什么东西都想看看。”她又告诉我,她在离开美国之前,准备来东方的时候,她问范朋克上海有什么地方好看的,“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地只和我谈上海的天气,最后他只告诉我上海有间跳舞场叫百罗门,又有一间叫小总会,可是我现在来到了,我觉得上海很多使我兴奋的东西。”

 

 我和他们走出戏院分别的时候,卓氏对我表示无限的谢意,和叫我替他谢谢梅氏。我问他还会不会再来。他说现在准备去“百丽”BALI,归途如果不去英国,直回美国的时候一定再来,并且他还希望能够到北平去看看。

 

 卓氏这一次的观剧,我想他一定很觉得舒服而满意的,因为没有人包围他,没有人要他签字等种种在别国所遇到的缠不清的烦恼。因为中国的民众是不大有这个习惯的。

 

 第二天上午八时,他便乘原船直驶香港了。因为太早,我没去送船。我只知道,梅氏送了一个大花篮给他送别。


(《良友》1936年第1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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