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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身段做功：“学戏比作文难”（1928年）
方今平沪两地，票界发达，一日千里。然求一完全须生人才，竟不可得，沪地无论矣，即北平出产最盛之区，所谓某某名票，某某票界金刚，其唱功虽有是处，谈到身段，直万难与内行一较短长，故有票界不讲身段之说。其实身段一坏，即失去唱戏资格矣。
愚谓唱功做功，票界诸同志须双方并重为是。昔日谭老板身段做功太高，如佛家所谓最上一乘，非旦夕可臻斯诣。即普通唱戏者，去一角色，形容规矩，总是一贯相传。故《捉放曹》之吕伯奢，一出场，大家即知道此是吕伯奢，不是别人。即此扫边角色，你要学到真内行地位，举动自如，随随便便，便不容易，正角当然更难。
谭富英、哈宝山之《捉放曹》
吾辈票友，初学戏者，第一要练习台步，出场身段万万不可含糊。然此非朝夕间事。教师教戏，只演样子给你看，你照他的样子行动，有不对的，他便替你改正，其所以然之处，他决不肯轻易告人。必须自己用一番苦功，并多看名角演戏，乃能得之。
昔侯壮悔叙马伶初与某部同时演戏，被人叫倒好，不等戏完，飞身远逸。至京师严嵩门下，服役三年察其举止行动，气焰口吻，一一揣摩而练习之。精研纯熟，惟妙惟肖，然后重整旗鼓，复行登台。画上白粉鼻子，门帘一掀，完全奸相态度，喝彩盈庭，名声大振，可见身段与唱功，不可偏废如此。谚曰：装龙像龙，装虎像虎，斯为上乘。若装龙似蛇，装虎类狗，即不足语于此道。
即以出场台步而论，总以活动随便为好，且有一定之规矩，右足走则左臂动，左足走则右臂动（是肩头与手臂并动），动时两手不许过脐，两臂要圈得圆，不可束缚，拘僵最忌，行之甚难。昔谭叫天唱《失街亭》，出场身段，颇似僵直，而威严极重，好看非常，他人习之则死矣。近世唱《失街亭》《空城计》，有以两臂摇摆活动为谭派者，实非也。谭氏晚年，在台上有时闭目，时许眼一睁开，神光四射，神气佳妙无匹，满园彩声，轰然雷动。后人亦私淑之，目则闭矣，而一开眼，则神气毫无，是只能学其闭眼，而不能学其开眼；学其衰颓，不能学其精神。东施效颦，益形其丑耳。
谭鑫培便装照
况一戏有一戏之脸色，不能谓此戏脸，即是彼戏脸。故脸上有戏为最难，要设身处地，将离合悲欢传出神来。手、眼、身、法、步，连贯一气，乃称内行家。
哭笑亦是难事，票友毛病，往往口笑脸不笑，是谓外行。哭须脸上变色，不能随便擦擦眼泪就算了。至急则脸红，吓则脸白，再到满脸肉跳的地步，则愈讲求愈难矣。余尝谓学戏比作文难，未知同志以为然否。
（《戏剧月刊》1928年第1卷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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