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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特有之怪现象:内行排挤外行,不拜师不能吃戏饭

徐慕云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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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戏饭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故都的梨园行,自从有精忠庙起,像什么庙首了,梨园公会会长了,在从前都有很大的权威,来管理会中一切的事务。科班繁盛的时代,凡是坐科的弟子,等到几年满师,出科演戏,无形中就算得到一张毕业文凭,随便到什么地方演唱,那都是很有光彩的。所以科班出来的伶人,就无须经过拜师的礼节了。


 倘若有哪位外行人想吃这碗戏饭,这可是桩极困难而极受排挤的事儿,别说你轻易插不进去,即令你会钻营,托人把你介绍给某人磕头,算是入了这个门槛,但你所拜的这位贵老师,要是没有什么大的名气,或是有名气而偏不肯照应你,那也是在戏班里吃不开的。


王华甫之《拾黄金》


 十年前我在北平灌音,由卧云居士、董峻峰两位伶工介绍给我一个唱小花脸的票友,名叫王华甫。他们极力赞扬他的嗓音佳妙,念白爽脆,尤以《拾黄金》一剧,学小楼、黄三、孙菊仙、朱素云等的腔调,惟妙惟肖,灌在唱片里简直能以假乱真,辨不出是王君所仿效的。当时我同工程师一商量,谁知他们洋人的心里是没有名气的一概不要,及至将近岁尾,王君又托荣稚峰君向我恳商,无论如何须得帮帮穷朋友的忙,即令三百块钱灌两片或三片都可以的。后来我同碧眼儿说道:“这一百块钱由我垫付,倘是灌过后不能卖出去,也由我赔偿蜡版的损失。”经此一番商讨后,总算把王君的《拾黄金》灌了三片。岂知结果出乎意料,居然会大卖特卖,这三张本算一套,人家一买就是三张,年终结算就是这几张片子利益最厚。因为那是三十三元一张的收音费,较之梅博士每片一千五百元的代价可相差甚远了。当时,我才终替潦倒的王君吐了这口气。


 翌年,我又到北平,公司里情愿以一百五十元的代价请王二次再灌,当我同王君见面的时候,因不客气地问他道:“你既有这样的能耐,又复困于经济,那么,为什么你不下海正式吃戏饭呢?”他听了我的话,很感慨地说道:“这事谈何容易?内行排挤外行太厉害了。但是说来也是我自个的不好,不该恃才而骄,自编新词,把他们内行的小花脸完全压倒,所以才弄得不得其门而入。永远吃不成戏饭了。”


马富禄之《乌龙院》


 当时我听了很为诧异,因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遂把始末的情形告诉我道:“民国十四年的双十节,鲁张(宗昌)邀全体平角儿赴济,演唱庆贺国庆的戏。那时杨小楼、余叔岩、梅兰芳、王凤卿、马连良、谭富英、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李万春、王长林、钱金福等,所有北平的著名伶工,统统都到山东济南府,铁路宾馆整个包下来作为戏班的下处,真可谓盛极一时,还是民国以来很罕见的大堂会。我因为军政界里有几个阔朋友,因此也让我串演一出《化子拾金》,当我没上场的时候,我先编了一大段‘乾板’(乾板即不用胡琴衬托,丑角念时只以板随之),颂扬张大元帅(作霖)和鲁张直褚(玉璞)的功勋。这一段足有好几百句,不但合辙押韵,而且很有几句使得他们快意的地方。当时张汉卿高坐台口的大沙发上,左右张褚相陪,他们字字都能听到耳朵里,他们手下的一般军官(由旅长起至军长止,因督署地位有限,故全系高级将领,及其眷属卫队等),听到我捧他们的老师同张长腿的时候,无不鼓掌欢迎,就连这三员大将也都喜得前仰后合,大拍其手。等到这出戏刚一唱完,马上就有五百块钱的赏号颁下,说是张督办高兴,赏下来的。如此一来,可把后台的王长林、马富禄、慈瑞泉、萧长华、曹二庚、茹富蕙等这般唱小花脸的给气歪了。那天并且是王长林、荀慧生合演的《小放牛》,军乐队的队长也是个戏迷,他为讨好上司起见,就用军乐队的军笛和一些较低的西洋乐器随和着唱奏,的确也很觉新鲜好听,但是结果王老头儿白累了一身汗,却并没有得到一文的赏赐。干脆说罢,除了我一个外行小花脸特别得到五百元外,他们一群丑行里统统算白累,半点额外的赏号全无有。那次戏完后,像杨、梅、余诸大名伶,不用说都是五千六千的赏号,就连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李万春,因为他是亚仙(张妾)的干儿子,也还得到了三千元,单单就是唱丑的没有赏。因此这般人都怪罪到我身上,说是我碍了他们的道了,好全叫我落了。回到北平后,他们一‘起行’(起行就是招集开丑行会议的意思),说从此以后,不论是哪位唱小花脸的,都不许收我做徒弟,永远不许我吃戏饭。这样一来,我就下海下不成了。”


张宗昌


 言菊朋自从首次随梅兰芳来沪演唱,为时已将近二十年了,然而北平梨园公会里始终没有他的名字,因而外行人虽把他当作内行,其实戏班里却还仍然把他当作外行看待,随便梨园行有什么事,都不通知他。论起来他早该拜一位前辈的伶工当作老师,不过内行的规矩,除科班不计外,凡唱生的就得拜本行的老先生为师,余如旦、净、丑、武行、文场、武场,都是要拜本行的老师的。菊朋那时也想在老生行里找一位年长艺高的,可是北平就没有这么一位。刘景然虽是八十多了,但是他班辈是与小培等相同的,后来他跟钱金福学靠把,据说还给他磕了头,不过金福是净行的前辈,也不能就此算数的。直到现在,菊朋还不能称为准戏子。


 马连良的琴师杨宝忠,谁都知道他是伶界世家,唱须生时并且拜过叔岩,但是他一要改入场面这行,也得先拜到场面前辈耿五的门下,然后才许他正式吃这行饭。不论在哪个园子遇到文武场上的打鼓老等,都得关照他一二。他拜耿五之先,并没征得叔岩同意,及至余三知道,还骂他欺师灭祖,气得不亦乐乎。


杨宝忠


 新近北平出了一位好鼓手,名叫白登云,人家都唤他白登。这人年纪四十多岁,平素专学乔三(名玉泉,连良鼓手)一派,稳而且准,轻易不大脱板。他因很崇拜乔三,又有许多朋友劝他下海,他遂转托很多有面子的人向乔三请求,要拜他为师。谁知乔三恐怕抢了他的饭(北平一切鼓手,要以乔三价码最昂,但是因他能耐高,唱角儿总觉用他保险,所以新出来的角色,在初次登台露演的当儿,都把他请来,可是一出戏打下来,至少就得三十元),不能任意高抬身价,所以他咬定牙不愿意收他。有些人看着不忿,就把老前辈鲍桂山(常随小楼)搬出来,这般人情愿拿出钱大请其客,争争这口气。当时帖子撒出去,乔三一瞧是他师傅出名,当然不敢不到,及至到了宴所,方才知道是收白登云的喜筵,他放着师父不愿做,反倒当了人家的大师兄,这也是他意想不到的。


 上面略举几个例子,足见吃梨园这行饭,确甚艰难,尤其内行排挤外行,更是故都特有的怪现象。


(《故都宫闱梨园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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