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师父王瑶卿:旦角演员“七分扮,三分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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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年时曾在师父跟前朝夕相处,亲聆教诲数年之久。至今,他老人家的言谈笑貌犹在眼前。今年是他老人家诞辰一百周年,回忆我在他老人家身边听到的,看到的,学到的,以作纪念。
我师父的开蒙老师是精通音律的谢双寿先生,后又受教于钱宝森的父亲钱金福老先生。我师父又从杜蝶云学刀马,后来又得到同光十三绝之一时小福的喜爱与传授,又从他岳父“花旦大王”杨朵仙学到花旦的表演艺术。
王瑶卿
我师父学艺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一个绰号叫“崇剥皮”的武功教师把他的腰按伤了,所以他的表演一辈子没有腰。这个重大缺陷被他用手法、身法、步法巧妙地掩盖与弥补,仍旧能做出优美的身段,使一般人看不出他的缺欠,这本身也表明他艺术的精湛。
条件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成就。我师父的条件就不太好。除了没有腰,他的扮相也不是上乘,年轻时嗓子又坏了。但这一切都没能阻拦他成为京剧首屈一指的艺术大师。我师父说:“七分扮,三分唱”。他非常重视演员的化装,认为它反映了演员对所扮演的角色的理解程度,也反映了演员本人的修养。
“十三绝”时代的旦角化装是大开脸,齐眉,曰“齐眉旦”。我师父是长脸型大开脸不好看。他就把片子往下贴,把大开脸的大方脑门贴成小巧的尖脑门与圆脑门。尖脑门是姑娘;圆脑门是媳妇,表示开过脸。这一改显得清俊多了,于是群起效之,流传至今。至于尖、圆脑门的细腻区分,后人多不理解,也不再讲究了。
王瑶卿旗装
为了塑造樊梨花这个女英雄——威宁侯、“天下都招讨”的威严形象,他首创女夫子盔,也就是借关云长的威仪。后来,根据不同角色的需要创造了“蝴蝶盔”、“凤盔”、“孔雀盔”、“回回盔”等。
师父不止一次对我说:“‘美’不是戴的花多,是把‘角’演活了。”他创造的十三妹何玉凤与张金凤的形象是从生活出发,所以得到“活张金凤”、“活十三妹”的美称。十三妹不带花,戴风帽。风帽是不分男女的装束,用于长途跋涉防尘之用,这就从形象上点明十三妹于风尘之中行侠仗义的身份。张金凤是逃难的农村姑娘,我师父就让她蓝绸子包头,头上斜插一枝花。我师父解释说:“张金凤不能戴风帽,因为她是贫穷的农村姑娘,简简单单用蓝绸包上头随双亲漂泊在外,在逃难途中,爱美的天性使她随手在路旁摘了一朵小花匆匆忙忙插在头上,讲究不了,所以是插斜了。”这里反映了师父的深刻的现实主义精神。
后来,京剧表演往往不顾人物的身份、处境,只要是旦角就满头装饰,又是点翠、珠凤,又是各种鲜花,单纯追求形式美,不讲究生活的美。这是与王瑶卿大师的现实主义手法相违背的。
王瑶卿之《十三妹》
过去旦角唱时不能张嘴,就是张得很小,以此为美,结果是吐字不清。我师父吸收了老生的唱法把嘴张开了,把旦角的演唱技巧推进了一步。他不受皮黄剧传统的五、七、十字句的束缚,能处理长短句,不拘字数多少,用腔绕字。
我师父的演唱发音讲究四声,用中州韵,力求清晰。程砚秋先生继承了他讲究四声的传统,但用的是湖广韵,观众不易听清。我师父说他是“音包字”。梅兰芳先生继承我师父发音清晰的传统,我师父说他是“字包音”。
旦角唱腔过去很少,我师父为丰富旦角唱腔做出很大贡献。他首次在《霸王别姬》中运用了“南梆子”。因他早年嗓子坏了,发展新腔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他弟子的舞台实践上。
我师父为梅兰芳编排《太真外传》时第一个把〔反二黄导板〕运用到旦角唱腔中。而且在这个剧中设计了独特的三个字的导板。他为程砚秋先生编排《六月雪》《贺后骂殿》时首次把〔快三眼〕引进旦角唱腔。梅兰芳与尚小云两位先生的戏中从不用〔二黄快三眼〕。他为荀慧生先生设计《霍小玉》的唱腔时作了很多革新,改变了过去第三句不行腔的旧规,在第三句行腔伴以行弦借以烘托气氛。首次应用在唱中加“叫头”的新腔。在《霍小玉》一剧中我师父发展了垛句的应用,创立了好多新腔。后来,程砚秋先生就提岀为他排《锁麟囊》时要《霍小玉》那样崭新的格调。师父在《霍小玉》的基础上又向前发展了一大步,为程先生设计了《锁麟囊》的唱腔。从唱腔发展史上看,《霍小玉》是《锁麟囊》的前身。《锁麟囊》以它独特、崭新的面貌震惊剧坛,成为著名的程派保留剧目。
梅兰芳之《太真外传》
我师父创造了大量舞蹈,丰富了京剧艺术。他为梅兰芳先生排《太真外传》和《西施》时编了“翠盘舞”等,为程砚秋先生排《梅妃》《红拂传》时编了“惊鸿舞”等,为筱翠花排《貂蝉》时编了“朱干玉戚”舞。在《艳云亭》剧,为了塑造女疯子用鸡毛掸子打人的形象,我师父灵活地运用了武戏中“打档子”的路数。
我师父王瑶卿先生是杰出的京剧导演。他为徒弟们排了大量新剧(其中包括相当数量的移植地方戏)。他排戏,场面、腔调、身段都亲自设计。排传统剧目也因人的条件而加以修改。同一剧目,排给不同的人,手法、风格都不一样。他每次排剧都是艺术的再创造,为京剧旦角艺术流派的形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因材施教的教学方法、因人而异的导演方法是统一的,是我师父艺术思想的重要部分。
我师父把毕生的精力献给了京剧艺术。我们纪念他,就是要继承他创造的这笔财富和他的创造精神,以发展社会主义新文艺。
承刚 执笔
(《光明日报》1981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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