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设计忆《梅兰芳的舞台艺术》：“我一开始是非常害怕用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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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来，我能和卓越的表演艺术家梅兰芳先生，和无私的苏联专家，以及在戏曲上、美术上有高深修养的许多同志们在一起，做拍摄梅先生的舞台艺术纪录片的美术设计工作，是一次幸运而愉快的、也是难得的学习。以一个戏曲的门外汉来讲，更想通过这一次工作，着重在戏曲的布景问题上，作一些探讨。
在专家和导演们的指导下，尤共是得到梅兰芳先生本人的关怀，经常提供许多具体的宝贵的意见，使我对戏曲布景问题得到一些体会，写出来和关心戏曲舞台美术的同志们研究。
梅兰芳《霸王别姬》
近几年来，有不少戏曲剧团的某些剧目中的布景设计开始有了改进，出现了较好的成绩，但是困难和问题不是没有的，尤其是对那些古老的传统剧目的设计困难更大些。
古典戏曲往往把舞台作为无限的空间来使用，它海阔天空地没有时间、地点的限制，象开门关门、上楼下楼、骑马乘车、划船涉水，一直到每一件道具的运用，大多靠动作来传达，并发展为优美的舞蹈身段。演员唱一句、跑一个圆场就代表从甲地到乙地，演员以手一遮，就示意出室内或室外。这许多虚拟的又是其实优美的舞蹈动作，多少年来受到了广大观众的喜爱，有的外国朋友说：“这是一种完全的、任何人都能了解的艺术。”
我在一开始设计的时候是非常害怕用景的，甚至以为用绒幕布以不变应万变最能解决一切。但是当我看了以往的某些戏曲片之后，对光光的一块布幕，或者纯装饰的、与剧情无关的一些图案纹样深感不足，因为它不能起到美术在戏剧上的辅助作用，不能增加电影或舞台的画面造型力，更不能烘托主题，创造气氛，所以决定一个原则：尽可能地注意与表演协调而使用布景，根据不同的剧目内容、不同的表演来分别作出不同的设计。于是我们从剧本的内容进面研究它的表演特点，在保持京剧传统表现样式的要求下，研究出什么场景演员优美的虚拟动作与写实的布景有矛盾；什么场景根本沒有这种矛盾，或者某些地方在演员的表演作适当修改后，就可以大胆用立体景，而且它的基本风格又能与戏曲本身的写意性、夸张性、歌舞性的身段，装饰性的服装、化妆相协调，而不致损害演员的表演。
梅兰芳之《抗金兵》
设计的结果，我们可以举以下的例子来谈：在《抗金兵》这个剧目中，梅兰芳先生在演出时是用一面绣着“梁”字的大旗做背景。我认为这个设计就很高明，因为不管梁红玉在船上、山上，或者平原上，她的大旗总是跟在后面的，用这一件夸张了的道具做背景，烘托出一个女英雄的气派，既突出内容又丰富了舞台形象，也解决了环境的局限性，保留了京剧演出的传统样式。所以影片也保留了它原来的模样。
在《霸王别姬》中是表达一个刚愎自用、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霸王，和一个忠于爱情的女子——虞姬——的悲壮的感情的，在表演中人物活动的地点变换很多，所以不能搭立体帐篷。我们在民间艺术的皮影戏中得到启发，用装饰性、写意性的办法设计了一个彩色的平面营帐，在绿草地上孤单单地立着，背景是蓝天的外景，帐顶后面露出刀枪戈矛，意味着昔日霸王的雄姿，而今孤灯一盏，四面楚歌了。至于左右二边的山片，一方面想造成霸王处于“垓下之地，高冈绝岩”的群山之中的环境感觉，另一方面也使舞台上的景色更完整些，改进了那无内容的翼片。
设计《断桥》和《贵妃醉酒》这种不分场次与地点、连续演出的传统剧目，是在过去纯装饰性的“守旧”(台帐)的基础上提高的，结合戏的内容，运用中国画的风格，设计中国古典绘画手卷式的背景，感到与古典戏曲的服装和化装很统一协调。象《断桥》的西湖背景，用来烘托白娘子一路厮杀搏斗，流落临安的焦灼心境。醉酒的御花园背景，以百花盛开，撩人欲醉的御花园来烘托“承欢侍宴酒为年”的杨玉环，这种设计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对剧中人物内心的烘托作用，比光光的一块幕布更富于画面的造型价值。
梅兰芳《宇宙锋》拍摄现场
影片中也有些剧目的分场、分景是比较清楚的，象《宇宙锋》这个戏，整分为两场，一场在家中“修本”,一场在金殿“装疯”。都沒有空间的变化，也沒有表演上和布景的矛盾，我们就用了比较立体的景。“金殿”的一场中，用了高大的柱子和雕龙的屏风，简练地说明一个巍峨的宫殿，对比之下，对赵女的威武不能屈的精神是表现得更加强烈了。
我觉得舞台美术家首先是要了解节目内容、主题思想和它演出的特征，从演员的唱腔、动作一直到音乐节奏，这些都是与布景设计有关系的。用景或不用景，用什么样的景，都需要仔细、慎重地研究。
我通过这次《梅兰芳的舞台艺术》的美术设计工作，更认识到舞台美术工作者，要既慎重，又要富于想象，要更多地与表演艺术家们合作，听取他们的意见，来不断提高这一部门的工作，为使我国优秀的戏曲艺术更加丰富多彩而献出力量。
（《光明日报》1956年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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