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慧生:《武家坡》的“扬土”应该怎样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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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了青年演员演的《武家坡》,戏唱得很好。高兴之余,回忆自己早年演这个戏的一些情景,至今还清楚地浮现在眼前。
演戏要演得“真”,假戏真唱。比如:《武家坡》中王宝钏抓土迷薛平贵的眼睛以图逃避的这场戏,有个别演员演到这里,念完“军爷你看,那旁有人来了!”这句词之后,就精神专注于抓土的“动作”了:一翻右水袖,随着一个快速的转身,两腿交叉,半蹲身,用兰花指的手形抓起一撮土,迎着老生的脸一把扬过去……
看起来身段、动作是很美了,但是戏却唱“假”了。虽然演员明明知道这位军爷并不是真要王宝钏还那二十两纹银,也不会真用马把王宝钏驮回西凉去抵账,但是演员在演王宝钏的时候,就得像王宝钏那样把这一切信以为真。
荀慧生
当对方唱到“一马双跨到西凉”,眼看就要上来拉扯的时候,王宝钏的确着急害怕了,因为在此荒郊野外,远隔村舍,呼喊不应,自己一个弱女子,遇着这样一个无理的莽汉,她怎么能够不神情焦虑呢?现在只有想办法抽身逃脱。但两人相隔很近,一举一动极易被对方发现,逃脱的机会稍纵即逝。
她把希望完全放在这扬土一计上了,注意力则集中于不要被对方发现,设法把对方的视线引开。所以念“军爷你看,那旁有人来了”的同时,眼睛也朝自己手指的方向张望,做出真好像看见有人来了的样子,以骗对方转移视线,发现军爷被骗,眼神仍是朝远方注视不移,同时斜眼偷睨军爷,看他看破自己的计策没有。
随之潜足蹑步地转到军爷身侧,半俯身拾起竹篮,转步移过来,低身抓土,在抓土、拾篮的瞬间,只很快的一瞧竹篮和地下,随后又马上转去注视军爷。
程砚秋、谭富英之《武家坡》
这一连串的眼神、动作,要做得非常轻巧、迅速,刻不容缓,抓好土后,回眼一看,寻好退路,然后就完全集中于扬土了,务求击中。
表演上按这个顺序去做,才能将角色心情、动态描绘得真实入微、令人相信。生活中的王宝钏也许这时马上扭头就跑了,但戏里为了圆上前三句唱和把她的心事表明,还有一句“急忙回转寒窑前”,这是把王宝钏的心里话,直呼直令地唱出来,是戏剧的夸张。有个别演员喜欢在这句上卖弄唱腔,尤其是急忙的“忙”字,腔拖得很长,唱得也很高,好像王宝钏做了什么值得张扬于众的得意之事似的,那就是体会错了。她还没有脱离“险境”,哪有闲情唱高调呢!
这句唱必须唱得非常简洁、紧凑、一字一板,才符合她当时的心情。唱到末三个字,右手水袖在胸前,朝左右各一捋,一翻腕,水袖高扬于头上,转身,一长身,随“小锣抽头”快步下场。
言慧珠之《武家坡》
有时演员自己觉得体会到角色心情的“急”了,什么动作也没有,干脆跑步下场,那也不行。好的表演应该既有艺术、又有生活,既要符合角色心情,又要有戏剧夸张。
(《荀慧生演剧散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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