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是怎样变成全本的?有哪些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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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玉堂春》之见于歌台,大约当在民国十四年(1925年)之后,此以前只有《关王庙》、《女起解》、《三堂会审》三折。《关王庙》一名《庙会》,先有梆子,后有皮黄,田桂凤所演即皮黄本。此皆单折戏,情节虽略可接续,但迄未有人为之贯串也。
北京有文士贺芗垞者,始为徐碧云编成全部,盖从《起解、会审》二折苏三唱词中之情节,由倒叙法而改为顺写,使二折所唱之词皆有前事可据,敷衍成王金龙奉命去京领俸,为蔑片(有专为妓院拉客,讹其囊金,而取利者,谓之“蔑片”)之勾引而嫖院,囊金使尽后沦落卑田(乞丐聚居之处所),由卖花金哥送信,苏三庙会赠金,金龙赴考;苏三被诓另嫁,沈燕林中毒,王知县受贿,苏三入狱;王金龙巡按山西,以至三堂会审等种种场子,其中有剧词中之实事,亦有虚构,于是首尾俱全,号称“全部”矣。但场子既多,不免散漫,当演至《起解、会审》最精采之两折时,演员精力已成强弩之末,原来精采之唱腔,听者已知其情节,听之反觉熟套,反应遂不热烈。且剧情既未见结束(此新编之“全部”本,无团圆事),纵然演者竭力从事,而《起解、会审》两折,未能引人入胜,是非始料所及者。
徐碧云
民国十四年夏,徐碧云拟将全部《玉堂春》上演,以王金龙一角属之姜妙香,适姜赴天津应辫帅张勋之生日堂会,途中冒受暑气,不能排演,碧云遂改以新戏《白凤冢》(正德帝与李凤姐故事,从《梅龙镇》而衍成者)。正在延搁之际,尚小云之《玉堂春》捷足先登,于民国十四年十一月十五日白天,上演于三庆园矣。
尚小云本乃清逸居士所编,其本仅从《三堂会审》始,带“监会”,“团圆”,而摒除《女起解》。盖彼《会审》以前之种种情节,苏三于三司堂下,跪地受审中从容叙出,观者耳熟能详;《会审》台上又一堂红色,壮丽绚烂(《会审》相传老路演出,初无服蓝者,程长庚饰刘秉义,亦服红袍,故称“满堂红”),胜于《起解》旦、丑行路之寒素。若演《起解》于明场,虽与《会审》板式不同(一为慢板、流水,一为流水、原板而夹以小丑之说白)而词意无二,故宁舍《起解》而取《会审》,小云诚智者也。
而《会审》以后,苏三如何结局,破镜重圆抑复堕烟花?王金龙信誓旦旦,不以官体而负心否?皆观众所欲知,亦编剧者所当审,其殆清逸居士宁舍前部而添编后部之故欤?从法堂哀诉始,以监狱耍笑继(王金龙探监,刘秉义查监,故意认巡按作门子,令其掌灯,金龙弃灯而逃,秉义摸黑而下,令人捧腹),而以团圆欢喜结局,着一崇公道,结义父为老封君,为《起解》画龙点睛,使演者、观者所费精力不多,而聚精会神,无拖沓冗杂之感,清逸居士此编诚为得体。
尚小云
当尚小云《玉堂春》新本上演之日,台下有异客三人静心聆剧,若有所为而来者,乃荀慧生、沙大风、陈墨香是也。于是墨香集思广益,斟酌皮黄、梆子和尚小云、徐碧云本,而自出机杼,以成荀派之全部《玉堂春》剧本。
先是慧生出演上海时,曾由沪地剧人杂凑一全部《玉堂春》剧本付彼演出,既无善处,亦未能动人,可勿具论。墨香编本之所以见佳处,在于能适合慧生性格,而逞其所长,如“嫖院”之若即若离,作小儿女态,本慧生之能事;如“庙会”之旖旎风光,是慧生梆子之本色;若“病房”之满腔幽怨,如泣如诉,哀感顽艳,赚人清泪,身分之贴切,无出其右者矣。据大风兄告:当时慧生精力弥满,其全部中《起解·会审》二折,即使不加删节,亦能游刃有余。但《起解》与《会审》词意既有叠床架屋之处,与其重复,毋宁割爱,故墨香于《起解》中毅然删去“辞狱”之反调及“行路”之西皮原板而草草终场,为照顾全剧情计,非图节力也,是诚墨香之大胆尝试,然亦令慧生蒙偷减旧戏之讥(当时剧坛思想保守、墨守成规者多)。
陈墨香编本有一特点为他本所无者,即苏三于《会审》台词中,有“监中有人不服,与我写下伸冤大状”之语,从而写实其事,添出一高方巾、青褶子打扮之同监男犯,因苏三之泣诉,为之仗义撰状,所以点明苏三状纸之来源,至崇公道藏入行枷,当堂劈肘开枷,一篇之中盖三致意焉。然高方巾乃胥吏或文士之服色,既己入狱为罪犯,即当褫去头巾,此服式之疏漏处。
又梅兰芳《起解》,对崇公道白口有“监中有一人不服”语(有与萧长华密纹唱片为证),夫“一”之相对为多数,监中仅有一人不服,则多数人皆服其应判死刑矣,“一”字之微,画蛇添足,意义全非,不知何故添此。此字十分刺耳,此以前我未闻兰芳念此,此以后则又删之,而着此“一”字于唱片中,实为憾事。慧生全部《玉堂春》首次演出,在北京新明戏院,明则民国十五年(1926年)四月二十六日也。
梅兰芳、萧长华之《起解》
徐碧云之全部《玉堂春》,始编在民国十四年(1925年)夏,而反让尚小云、荀慧生着其先鞭,于是重起炉灶,另辟新蹊,析为八本,分三天演出:头二本于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后于尚小云一年,后于荀慧生七个月)在中和戏院演出;翌日演三四本;五至八本则远至于十八年一月三十一日,始演于开明戏院。至十九年九月四日,又于开明戏院上演《三世姻缘》(五至八本已为《再世姻缘》),则离奇怪诞,层出不穷,靡知所向,此犹作文者错解题旨,扭住不放,死做文章,世间事可入传奇者多矣,何不能忘情于王金龙、苏三乃尔耶。而碧云嗜痂之癖经久而未已,越20年(1949年春)又以《三世玉堂春》出演于上海天蟾舞台,未见空巷之状,徒生荒诞之讥,此述全部《玉堂春》之渊源也。
全部《玉堂春》之流派,就余闻于姜妙香、沙大风、赵桐珊诸君者言之:徐碧云为创始,其八本三世者可置勿论,以秘不流传,闻惟其徒票友下海之毕谷云能之。王瑶卿未尝演此(姜妙香青衣时代,演《会审》甚红,瑶卿谑称为“姜八刻”,谓其多耍长腔也。妙香告我:多亦不过四刻,否则,何能一夜演三四场堂会,“八刻”者夸大也),其所授于诸弟子者,则汰徐碧云本之冗杂而存其精华,又加以渲染而改编者。
其徒程玉菁凭其辅导之心得,乃从而删节之,则简明而精练,演者不感于疲,听者不嫌其烦,是为今日台上常见之本,故王瑶卿派之全部《玉堂春》乃有新本(程玉菁本),旧本(王瑶卿本)之别云。尚小云本初删《起解》,后仍复之,合《会审、监会、团圆》为四折,且皆属青衣工,不涉花旦,是纯而且精者。曾见其演全部,其前面《嫖院、庙会》诸折,则由芙蓉草或小翠花等演之,余皆及见,小云则仍自《起解》始出场也。若荀慧生本则率意不与人同,自成一派,足以千古。外此或有它本者,愧吾未知,不赘。
(《梨园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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