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所谓“评剧家”:“中国的戏,与文艺美术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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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推送之《今之所谓“评剧家”》,录自《新青年》第五卷第二号。五四时期,《新青年》上展开了一场关于旧剧如何评价的论争,一方是北大学生张厚载,一方是胡适、钱玄同、陈独秀、刘半农、周作人等《新青年》同人,后来张厚载被北大校方开除学籍,更使论争成为后人争议的对象。今日所推送之文章,为刘半农、钱玄同往来书信,对旧剧的看法尖锐而极端,是当时反对旧剧之“新思想”的代表。
钱玄同
刘半农
玄同吾友:
昨天晚上有个朋友来说,有署名「马二先生」(按:即剧评家冯叔鸾)者,对于我们上次答张豂子的信(载「易卜生号」),大加驳难,适之,独秀,你,我,四人个个都攻击到了。以其文登于上海《时事新报》,我是向来不看《时事新报》的,不知究竟讲些什么话,你那边如有此报,望借我一阅,以便答复。
刘半农
1918年8月7日
半农吾友:
你的来信看见了。
我也是向来不看《时事新报》的。但我以为这种文章,不但不必答复,并其原文亦不必看。那上海的一班「鹦鹉派读书人」,为筹画嫖赌吃着的费用起见,或做鸳鸯蝴蝶体的小说,或做某生某翁体的小说,或画全身不相称的美人;其别开生面者,又有什么「黑幕」,什么「剧评」:此等人所做的东西,虽然种种不同,而其价值则一;要之皆是脑筋组织不甚复杂的人所做的事业而已。我们是还想做「人」的,应该爱惜自己的脑力与时间,用于当用之地;若与此辈辩难,殊不上算。适之常说一句话,叫做「不值得一驳」;这话很有道理;我现在仔细想来,老兄今年春天打起精神答王敬轩的信,后来为了《灵学丛志》,百年、老兄与我三个人又用了气力去驳斥他,实在有点「不值得」。
中国的戏,本来算不得什么东西。我常说,这不过是周礼里「方相氏」的变相罢了,与文艺美术,不但是相去正远,简直是「南辕北辙」。若以此为我辈所谓「通俗文学」,则无异「指鹿为马」;适之前次答张豂子信中有「君以评戏见称于时,为研究通俗文学之一人;其赞成本社改良文学之主张,固意中事」。这几句话,我与适之的意见却有点反对。我们做新青年的文章,是给纯洁的青年看的,决不求此辈「赞成」。此辈既欲保存「脸谱」,保存「对唱」、「乱打」等等「百兽率舞」的怪相,一天到晚,什么「老谭」「梅郎」的说个不了。听见人家讲了一句戏剧要改良,于是龂龂致辩说「废唱而归于说白乃绝对的不可能」,什么「脸谱分别甚精,隐寓褒贬」,此实与一班非做奴才不可的遗老要保存辫发,不拿女人当人的贱丈夫要保存小脚同是一种心理。简单说明之,即必须保存野蛮人之品物,断不肯进化为文明人而已。我记得十年前上海某旬报中有一篇文章,题目叫做尊屁篇,文章的内容,我是忘记了。但就这题目断章取义,实在可以概括一班「鹦鹉派读书人」的大见识大学问。
他们既要保存野蛮,既要「尊屁」,让他去保存,去尊便了。我们如其一定要撕下他们的「脸谱」,也未免太傻了。撕他们的「脸谱」,就和剪那奴才遗老的辫子一样办法。奴才遗老就是没有辫子,他是还要做出那悖逆的样子;去向「金銮殿」做矮子那「尊屁」诸公,就是有人撕了他的「脸谱」,他还是要保存「百兽率舞」的怪相。去年冬天,你写信给我,引钱谦益的话道:「有遗矢于地者,一人逐而甘之;甘之者固非,沮之者未必便是」(见四卷一号通信栏)。我今即用此语奉告老兄。他们要「甘之」我们且任他去「甘之」,断断不必「去沮」他。老兄!你道我这话对不对?
钱玄同
8,August 1918
(《新青年》第五卷第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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