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言菊朋:平时吸烟走路种种态度,均摹仿“老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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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自谭大王以天赋杰材,异军突起,于程大老板而后,汪(桂芬)、孙(菊仙)、许(荫棠)等之间,别树一帜,听众耳目顿为一新。盖孙、许等皆以声音宏亮、大气磅礴胜,于腔调之机巧处则不甚讲求。而谭鑫培以气力较为薄弱,未克与之一角雌雄,乃创新腔,翻新谱,于板眼尺寸之内,任意纵横跌宕顿挫抑扬,别饶机趣,有人拟之如青莲之诗,若天马行空不著尘际。信非谬语,宜其大享盛名如“生行”之泰斗,迄今一脉流传仍弗衰也。
谭大王非特以腔调幽胜细致见长,对于字音词句亦较他伶讲究。以其原籍本南人,天资聪颖,且素具文学根底有见识故也。
皮黄原脱胎于徽汉调,故咬字吐音悉本南韵,如读“日”为“日易”,读“鞋”为“夕崖”,读“祥”为“强”等,此等读法甚多,不胜枚举,读者自能博引旁通,勿庸赘述也。
谭鑫培、王瑶卿之《南天门》
鑫培于字之音韵行腔颇为讲求,且于戏情作派亦颇不苟,加以神气清癯,声音苍绝,自能高出孙、许等徒以“声音大”、“嗓门冲”取胜者一筹。时至今日,孙、许等各派继起无人,势将成《广陵散》,盖有由矣。
鑫培殁后,以摹谭自居者有王又宸、言菊朋、余叔岩等,彼时富英年齿犹稚,尚坐科于富社。迄今又宸物化,叔岩谢绝歌场,老派摹谭人只一言菊朋尚献身红氍毹上,富英声誉日隆,以谭门本派为标榜。然富英颇知努力,极力排演谭派本戏,如《取南郡》、《取帅印》、《上天台》等戏,其艺事虽已登堂入室,然尚未臻如老谭炉火纯青之境,盖火候与年龄多少有些关系耳。此次富英由东北返京,较前已大有进步矣。
言菊朋本旗籍世家子,少时喜聆谭剧,其淑谭之法亦煞费苦心,约友三四人,菊朋亦在其中,每日莅谭鑫培演剧之所,占一定座位,各司所职,记“场子”者有之,记“身段”者有之,记“作派”、“戏词”者有之,兢兢业业寒暑无间,始终不懈,更于私下用功甚勤,悉心摹仿,始有今日名成业就之结果。
言菊朋仿谭鑫培便装照相
非但此也,即菊朋平时吸烟、走路种种态度,亦均摹“老谭”生时,此固为无意识之做作,然足见其迷谭程度之深也。菊朋旧学根底颇不弱,于徽汉调、中州韵、五元音等研究尤精。每诵一剧词,必先审其词句是否通顺,然后按谱寻声,别其每字之阴阳反切,轻重疾徐。于“白口”词句更使其缓急相通、尖团分明,此等功夫,叔岩尚逊一筹。
吾人可细聆菊朋所灌之留声机片,堪称无一不佳,无一不妙,无一不精,声音清越,韵调幽闲,沁人心脾,如流水高山,令人悠然神往。惜其晚近年事颓唐,气力精神均感薄弱,为救急之策,乃别创奇腔异调,成为另一格之“言腔”,以图补救。讵意聆者有耳,群众对言之此举咸致不满,所谓欲盖弥彰,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近年来菊朋之声价大减实咎由自取,观此益证“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之言良不我欺。有人谓言菊朋近年来“太不卖力气”,实非不卖力气,以无力气可卖耳。
言菊朋、南铁生之《汾河湾》
总之言菊朋以摹谭而享盛名,晚近竟变为一片纤靡之音,殊觉可惜。惟据与菊朋有“亲戚”关系之崇秉南君言:菊朋嗓音近来极见恢复,且菊朋演剧之海报上,又冠以“旧谭派之首领”头衔。嗓音既见好转,又以谭派自居,吾深愿其革去奇腔异调,唱腔一切均追“老谭”,使谭氏真韵不致成为绝响,尚不负“谭派首领”名义,更不负当年摹谭之苦心,然后奏艺戏台,令观众均得领略哄传二十余年之“谭”味,吾预料其必能将前愆赎回,且将备受欢迎也。
综观以上,以个人管窥谬见,谭、言二人之艺术观,大致如此。言失之火候太过,成为油腔滑调,富英则在火候二字须再加努力,此外尚有“另一风格”之余叔岩,韵味清醇,腔调简洁,固有口皆碑,惟字之音韵方面讲究,不迨菊朋,虽云摹谭,然非谭派,故不在本文应谈之例。
(《立言画刊》1939年2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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