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大·探·二》:“女王临朝”只是戏,明代历史上绝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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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不仅在京剧里是比较流行的传统剧目,秦腔、豫剧、河北梆子、川剧、汉剧、徽剧、粤剧等也都有此剧。剧名为《龙凤阁》、《保国图》、《忠保国》、《徐杨三奏》等不一,但剧情基本相同。即明朝穆宗皇帝死,太子年幼,其母李艳妃听政。妃父李良企图篡位,李妃受其蒙蔽,亦欲让国。定国公徐彦昭、兵部侍郎杨波上朝谏阻,李艳妃不听,逐徐、杨出朝。徐彦昭无计,至皇陵哭拜,杨波命诸子率兵至京防变。李良封锁皇宫,李艳妃悔悟,徐、杨二次进宫,李托以国事,共防政变。
《大·探·二》既是一整出戏,又各可独立演出,全剧以唱工为主,生、净、旦并重,流传多年而不衰,为训练和考验演员的重头戏。
先师陶君起先生在《京剧剧目初探》一书中,介绍此剧来自鼓词《香莲帕》。这部鼓词我没有见过,几番查找,仍无所获,只好根据正史和能够看到的其他史料,对《大·探·二》做一番考证,力求能把史与戏的异同,剧中人物的历史面目弄清楚,供京剧工作者和爱好者参考。
张君秋、谭富英、王泉奎之《二进宫》
明穆宗朱载坖死于隆庆六年(1572年),太子朱翊钧即位,改元万历,是为神宗。当时,神宗只有十岁(戏中尚在襁褓,与史不合,不能理政,由受顾命大臣高拱、张居正、高仪辅政,并无后妃听政事。)
明朝建国伊始,太祖朱元璋鉴于历史上后妃干政、外戚乱国的教训,于洪武元年(1368年)命翰林学士朱升修《女诫》,诏曰:“治天下者,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俾预政事。至于嫔嫱之属,不过备职事,侍巾栉;恩宠或过,则骄恣犯分,上、下失序。历代宫闱,政由内出,鲜不为祸。惟明主能察于未然,下此多为所惑。卿等其篡《女诫》及古贤妃事可为法者,使后世子孙知所持守。”(《明史·列传第一·后妃》)《女诫》编成后,制成铁牌立于宫中,传示子孙,“以皇后之尊,止得治宫中嫔妃之事,即宫门之外,毫发事不预焉……” (《典故纪闻》)所以,终明之世,有宦官乱政(如王振、刘瑾、魏忠贤),有权臣用事(如严嵩、张居正),独无后妃、外戚干政。《大·探·二》中,李艳妃居然登殿理政,接见臣工,并称为“女王临朝”,那只是戏,历史上是绝对没有的事。
王又宸、尚小云、金少山之《二进宫》
从万历元年到万历十年(1573一1582年),也就是神宗十岁到二十岁的十年间,高仪病死,张居正排斥了高拱,不仅朝政独揽,就连皇帝读书、宫中日常生活等也事事干预,史载,有一次神宗把《论语》中的“色勃如也”的“勃”字,读成了“背”,竟被张居正厉声叱责,神宗吓得赶快改正。甚至慈圣太后(即戏中李艳妃)让和尚设戒坛做法事,张居正不同意也只好停办。
张居正官居首辅、太师,专横跋扈,一朝听命,党同伐异,顺昌逆亡,但他终究还是个有魄力、有办法、有才干的封建官吏。在他柄政期间,内政、外交都搞得不错,“镶地千里,荒外詟服”,“力筹官国,太仓粟可支十年,冏寺积重金,至四百余万”(《明史纪事本末·江陵柄政》),并未发生过政局不稳,有人谋篡的事。《大·探·二》和它的前身鼓词《香莲帕》完全是借个朝代,借些古人姓名杜撰出来的一出历史故事剧。
牟金铎、侯玉兰、赵金年之《二进宫》
李艳妃,在剧中被杨波、徐彦昭称为国太,她在唱词中又自称李艳妃,到底是后是妃,戏里是一笔糊涂账。
明穆宗的皇后姓陈,神宗即位上尊号仁圣皇太后。陈皇后多病,无子,也不住在大内的坤宁官,不管六宫之事。从《明史》“神宗在东官,每晨诣奉先殿,朝帝及生母毕,必至后所问安”的记载和《明史纪事本末》“(神宗)即自驾往迎仁圣过大内”的记载看,她好象住在西苑(今中南海)或者琼华岛(今北海公园)。
李艳妃则应是穆宗的李贵妃,史籍未载她的位号,但明宫妃嫔位号有定制,日贤、淑、庄、惠、顺、康、宁。不可能用艳这样寓贬意的字封皇储生母。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后,母以子贵,被封为慈圣皇太后,与仁圣皇太后两宫并尊,迁居乾清宫,照管小皇帝。
程砚秋、徐凌霄、王泊生之《二进宫》
《明史·列传第二·后妃二》记载:“太后教帝颇严。帝或不读书,即召使长跪。每御讲筵入,尝令效讲臣进讲于前。遇朝期,五更至帝寝所,呼日,帝起,敕左右掖帝坐,取水为盥面,挈之登辇以出……帝尝在西城曲宴被酒,令内侍歌新声,辞不能,取剑击之。左右劝解,乃戏割其发。翼日,太后闻,传语(张)居正具疏切谏,令为帝草罪已御扎。又召帝长跪,数其过。帝涕泣请改巧已。(万历)六年,帝大婚,太后将返慈宁宫,敕居正曰:吾不能视皇帝朝夕,先生亲受先帝付托,其朝夕纳诲,终先帝凭几之谊。”
对自己的娘家,李贵妃不但没有以江山相让,而且是“家人尝有过,命中使出数之,而抵家人于法”(《明史》),可见她不仅是一个精明、强干,识大体、有主见的女人,而且是一位既慈祥又严厉,教子有方的母亲,对于明朝江山社稷是有大功的。和戏里那个稀里糊涂,一点准主意也没有,娘家爹一通胡说八道,她居然就同意把江山借给他三年五载,发现上当,只会在宫里大哭的龙国太是完全不同的。
李贵妃笃信佛教,晚年在英华殿烧香礼佛,宝座刻九朵莲花,宫中人称九莲菩萨。万历四十二年(1615年)去世,谥号孝定皇太后。
徐彦昭不消说是明朝开国功臣徐达的后代了。
徐达是朱元璋同乡,二十二岁投朱部为将,战功第一,朱元璋称之为“布衣兄弟”。建国后,封右丞相,魏国公,五十四岁病死(有人说被朱元璋害死)于北平(今北京),追封中山王,谥号武宁,赠三世王爵。他的长女是燕王(明成祖)朱棣妃,后为皇后,所以又是皇亲。
徐达画像
徐达有四个儿子:辉祖、添福、膺绪、增寿。其中添福早卒,膺绪无闻,辉祖以长子袭爵,增寿任左都督。燕王发靖难军攻南京,与他的侄子建文帝争夺帝位时,徐辉祖引兵抵抗燕军,南京陷落后被燕王下狱,凭世券免死,徐增寿却为燕王做内应,被建文帝亲手杀死。
朱棣登极后,将徐辉祖削爵,他死后,朱棣命其长子徐钦为嗣袭原封爵,后又因事废为庶民,仁宗朱高炽继位后复爵,徐钦之子徐显宗、徐承宗及其后代,一直在南京任职,直至明亡,所以,徐延昭不可能是这一支派的。
徐增寿是成祖的功臣烈士,追封武阳侯,后又进封定国公。他的子孙倒是在北京皇帝身边,地位也很高,到了万历朝,已经是第五代孙徐文璧了。戏中的“定国王侯”徐彦昭应当便是徐文璧了吧?文璧在朝领后军府,加太师,数次代表皇帝到郊外祭天,权势地位都很显赫,和戏中只有尊荣却无实力的徐彦昭老千岁是不完全相同的。
《大·探·二》一剧,人物形象塑造得最好的要数那位兵部侍郎杨波,在这场反政变的斗争中,他的几副面孔都让观众看清楚了,既成了平国难、扶幼主的大忠臣、大功臣,又在功名、地位上大大地捞了一把,连子孙后代都沾了大光,深刻地揭示了封建官僚的本质。
明朝万历年间并没有一个名叫杨波的兵部侍郎,有一个杨博,山西蒲州人,嘉靖八年中进士后,一直在边防与邻国作战,嘉靖三十五年,由兵部左侍郎擢升兵部尚书,十年后调任吏部尚书。隆庆元年,以吏部尚书兼理兵部事,万历六年,专任吏部,直至第二年病故。
《明史》中说杨博“魁梧斗硕,临事安闲有识量”,他不仅治兵有成绩,而且在朝廷的派别,权力斗争中表现正直,曾经不畏权势,据理力争,防止了张居正陷害高拱的冤狱发生,当时人称长者。
既使戏中的杨波的原型就是历史上的杨博,经过前辈剧作家的想象、加工,人物面貌和性格也已经很不一样了,不可等同看待。
戏中的国丈李良,虽由净行应工,却是个介于净、丑之间的角色,妄想从亲生女儿手中篡位,有野心,无人性,地道大奸臣。
历史上孝定李太后的父亲名叫李伟。字世奇,山西郭县人,穆宗时,官都督同知,神宗即位,封武清伯,又进武清侯。
《明史》载:“明太祖立国,家法严……外戚循理谨度,无取恃宠以病民,汉、唐以来所不及。”又载明代外戚“其贤者多谨身奉法,谦谦有儒者风。而一二怙恩负乘之徒,所好不过田宅、狗马、音乐,所狎不过俳优、伎妾,非有军国之权,宾客朋党之势……故有明一代,外戚最为孱弱”,所以,这位李国丈不管是谨身守法的贤者也好,怙恩负乘之徒也好,都没有趁皇帝年幼,太后无能,而发动政变,篡位夺权的可能性。
不过,李家的篆富、在明末是非常有名的,崇祯时,内忧外患,国库空虚,首辅薛国观建议朝廷向外戚借钱以助军饷,崇祯帝第一个目标就是李家。当时,袭侯爵的是李伟的曾孙李国瑞,这位侯爷舍命不舍财,和皇帝软磨硬泡,引起一场大纠纷。姚雪垠先生在他的小说《李自成》第二部中,对这场斗争有过非常细致、生动的描写。
《大·探·二》原来的演出在《二进宫》后面还有《斩李良》,现在很少看到有人这样演了,大都是《二进宫》唱完结束。
(《艺术研究辑刊》第1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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