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人育儿语录集注六九:十六
十六岁,陪你外奶住在庙里几个月
1946年的那个寒冬腊月,本来临近春节,该是每家每户准备过春节,喜庆的时候,可是母亲大人因为外奶生病了,她一直陪着外奶在离家十几里路的蒋坝镇治疗。因为没有钱,又不能总是麻烦人家,尤其是在蒋坝还是大户的儿媳的娘家。当年亲家应了这个亲,还是因为连家家道尚未完全中落,还能算是个小康人家。到了眼下的光景,已经只落得寄人篱下的结局了。儿子也已经说不上话,也没有勇气说吧。作为母亲大概也不想让儿子为难,也没有去找亲家了,只和着最小的女儿一起寄住在镇东头的一所庙里,出家人总不好赶走生病的人。吃得就是在屋内搭了几块砖,既用来烧饭,也是用来熬中药的,整个小屋弥漫着中药味。
外婆的病最初的原因看起来是因为一场暴雨。农村的河泥是用来做肥料的,本来在冬天就应该清出来,可是由于家中没有人手,孩子们又都指望不上,大儿子虽然结婚成家,可是一直是个读书人,手不提四两,做母亲的大概也心疼儿子,也舍不得他干重活。就这样一直耗到快春末,好在天争气,一直没有下大雨,河底也没有积什么水,可是忽然有一天天不亮,气温就不对,人也闷得很。外奶感觉这一天要下大雨,所以天一亮,她就一个人用泥合子,从河里往岸上甩泥。虽然早上也休息一会儿,吃了一点,但是一想想地里的肥料还不够,就一直拼命地往岸上甩。可是毕竟是妇道人家,力量毕竟小,外公已经去世多年,外奶心急,又想到外公,就一边哭着,一边往岸上甩泥。天越来越暗,到了中午,雨也开始下了,外奶更是不要命的干活-----再接着就是雷暴雨哗哗地下----外奶在和天、和雨在抢时间,几个孩子也来帮忙,但是终究快不过雨水,没有能够最终将房屋四周河里的泥全部甩上来。几个人全部淋湿,回到家,又抱头痛哭。当天外奶夜里就发烧病倒!从此就一病不起,这么多年积累在身上的毛病一起发出来了。
本来在村子里请了医生看病,但是久治不愈,也就推手了。没有办法只好到蒋坝镇来找医生看,这一看也就再也没有回去。到了眼下这个光景,外奶已经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现在日夜在自己身边的也只有这个最懂事乖巧的小女儿自始至终陪着自己,小儿子还小,再说男孩子毕竟也不那么细心。三个大的都已经成家或者嫁人,也无需担心了,可是这两个小的又怎么办?外奶此时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母亲大人当时还没有想到这些,只是一直忙着照顾。可是当几个月来一直看着外奶,一日不如一日,心里也不知如何是好。四处求医问药,也不知受了多少人的冷眼,可是这些母亲大人都能坚持,能忍受。可是外奶这病总不见起色,怎么办呢?
家族中的长辈来看了,他们看到这情形,也知道了结局,知道外奶已经就是这几天了,已经回去开始做手准备后事了。本来是要劝外婆回去的,可是母亲大人总还是想抱有一点希望,和外奶在这庙里坚持着,外奶也想万一有个可能,可以多陪伴这两个小的多走一点路,多带一带这一对未成年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两个相依为命的母女还抱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可是到了后半夜外奶已经不行了,母亲大人哭着去找医生,医生来一看,知道不行了。让母亲大人赶快通知家里人,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又如何去通知家里?又忙着去央求那个大哥的亲戚家,可是他们也没有连夜去,而是到了第二天才去。可是这一切当时母亲大人并不知晓,只是趴在外奶身边哭天喊地。我无法感受到外奶在那个弥留之际是如何的感受,是如何离开这个人世的。母亲大人哭着哭着累了睡着了,醒了继续哭----那一夜是如何凄惨的一夜----我没有办法描述。多年以后,当母亲大人和我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眼里空空的,没有眼泪,好像直直的看着某个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心在反复撕裂的疼痛中渐渐麻木,----母亲大人一定是再一次看到了外婆,看到了那座庙,看到了昏黄的灯光,-----
外公去世的时候,母亲大人还小,感受还不那么切实;外奶走了,在她的面前,在她的身边,那样的感受是何等的惨烈----
更让她寒冷至骨髓的,可能就是没有人关注她这个小丫头以及她弟弟的感受,所有人都想早点办完丧事,甚至有的人早就想盼外奶早点走,对他们是好事,可以少花钱了吧----
不久,就是分家,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俩个孩子在这个人世间,在孤零零的两间黑屋子里,开始了他们未来几年的更加艰难的人生岁月----
孝,是要陪伴的,尤其在那些最后的艰难的日子里----
母亲大人至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