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钟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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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民谣一个故事

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抵达

上周六，我们在苏州举办了第3期《理想的下午》，嘉宾是钟立风。还是温和的少年模样，倒是与温婉的苏州很是般配。进入深秋的苏州已经有了些许寒意，但在理想的下午，却是暖意融融，我们一起谈生活、聊音乐，有些时候竟还让人有了热泪盈眶的感觉。

期间有位听众与钟立风互动，他说钟飒是自己重要的人，尤其是受他文字的影响。钟立风看着这位听众，说一定要送给他一首歌，叫《齐齐的刘海》，因为他有着一头齐刘海。

后来，他发来这篇文章，说是纪念这段相遇，这段回忆。文章由当天半夜完成，很感谢作者的这份心意。

1、

钟立风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朋友。

这样的朋友我又是见过的，在我更孩童一些的时候。十岁出头，为了能在城里上学，母亲带着我居住在四十平的出租屋里。

院子里还有其它七户人家，而院落最深处的那一户最是让我印象深刻。男主人是一位年轻的音乐老师，他的妻子一样青春美貌，在一家培训学校教习舞蹈。

音乐和舞蹈在那个时代只能称为兴趣爱好，是赚不到什么钱的，所以小两口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他们并未困囿于稀疏的物质条件，他们的快乐在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眼中超越过夏天的冰棍和冬天火红的煤球。

夏日的傍晚，不知是谁这么调皮，把霞光抓了一把涂抹在了天空，徐徐凉风裹挟着远山而来的树木的气息，在距离地面最近的地方缓缓流淌。

女人在屋子里叮叮当当地准备着晚饭，下了学的孩子们聚集在院子里，跑着跳着，脸上挂着几滴布满光辉的汗水。男主人这个时候就会坐在门口，怀里抱一把吉他，或一台手风琴，有时候还会是一枚口琴。

手指轻拨，喉头微动，不需多时，油烟味的院子里便会盈足树叶一样轻驰妙动的琴声。兴起时，男主人还会唱上几句。

那个时候孩子们就会停下热闹，围坐在他的周围，他闭着眼唱，身体随着旋律一起摆动，脑袋摇来晃去，好像他正在进食一顿上好的菜肴，每一口都经过细细咀嚼直到确定所有的美味都经过了他的牙齿和舌头。

当我一段一段回忆生活的时候，它就和夏风、母亲油腻的围裙、脸上晶莹的光辉闪烁一起，为我提供着关于那些往事的线索。

我不止一次地幻想着，当我成为和他一样的少年之后，能够再一次遇见那个年轻的他。如果真有这样的时刻，我要问询他的理想，我要和他一起歌唱，我要同他的灵魂交换，然后感受他身上的冰凉与滚烫。

但时光越往后推，我的幻想终于得以朴素原始，我想，再见时我仍然会回归那个孩童，坐在他的身边数他一皱一皱的眼角纹。

2、

而遇见钟立风之时，我有限的记忆让我选择相信，眼前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大叔就是那个坐在门口被一群孩子围着的清瘦“少年”。

只不过多年过去，他的容貌已经有了岁月雕刻的痕迹，但一举一动之间，我仍然能感受到他的纯粹，对于生活的热情，和胸膛永远蓬勃的浪漫情怀。我毫不怀疑地相信，如果此刻他弹上一曲，便会有凉快的风涌入房间，然后整个夏天都得以延长。

钟立风是浪漫的。知道他名字的人都这么说，而且深信不疑。

他的作品，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字符都散发着浪漫的气息。这种浪漫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忠实，自然，真诚，不作任何修饰。

它区别开了玫瑰与蜡烛，区别开每一条彩色丝带和动人的情话，它是一滴温暖的雨水渗入你的皮肤，沁润着你的身体，然后在你的心上绽开一朵洁白的花。

于是你变得温柔，澄澈，充满善意和天真的愿望。他唱，“如花美眷，如水流年”，他记录， “顺着发丝垂落下来的愁悒在风中打了一个结”，浪漫已然成了他强烈的个人意志，他是被上天所祝福的，时间走在他的身后，所以他不疾不徐，不争也不闹，在这个浮躁危险的世界里安然而舒畅的守护着自己的浪漫。

他又有着一个真正的民谣歌手的自由。好友李健说钟立风“是个真正的行吟诗人”。诗人雅，歌手俗，诗人遗事而存，歌手真实且平淡，显然这些字眼独立开来是无法描述一个丰满的钟立风的，简单的堆砌和拼凑又容易隐去他原宿的品质。

所以我更愿意用自由这个名词去形容他，去描述他，去理解他。比起浪漫，自由则是他的鞋靴衣物。

如果有人问起我的愿望，那我一定会告诉对方，我希望自己可以少一些虚妄的欲求。一只好看的手表，一句可口的赞美，一份美丽的爱情，就它们，我被那些稀松的欲望拖绊着，在追求快乐的过程中浪费着快乐。

我常常觉得不自由，也许当我成熟见长，我的欲求会减少，但谁又能保证它不会变换成另一批欲求呢。一个人必须通过减少自己需要控制的事情或者想要控制的事情从而收获自由。

而钟立风（我不清楚他的花季雨季是否有着和我一样的追求和烦恼），在他充满思考的作品里一束束射出自由的光芒。

是的，他在自由的翅膀之下，又无意识地收获着自由，也许他依然有着无法拒绝的需求，但我想，他的智慧和智慧的经验已经足够他应付生命中不断涌现出的等与本能的欲望。又或者，“他在欲望产生之前就已经满足了”，为什么不呢。

跨越生命的鸿沟，我看到他在和我一般大的时候用他坚硬的手指在地上写着，“林中之鸟，水里之鱼，书中之句，乐中之韵，梦中之梦以及你的怀里之亲”。钟立风的自由，令人羡慕，但羡慕又是失去自由的起源。

3、

钟立风是最典型的南方人。你可以在他的手掌上装一个水龙头。水滴顺着水龙头落在地上，响起沉敛、隐秘、古典的回声。

你再看他刘海散下来遮掩的那只眼睛，一样藏匿着沉敛、隐秘和古典。他同时拥有着孩子的欢愉和成人的哀伤，这两种气息在他身上奇特而巧妙地共存，却不会使他显得矛盾，反而为了添了一份招人的趣味感。

他的哀伤贯穿他的温柔，他的欢愉伴随他的静谧。所以，行走于他的作品里，你可以哭泣也可以放声大笑，你可以充满哲学地思考，也可以轻松如同刚刚听了一个睡前故事。

每个人都可能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但矛盾的另一个方面是五彩斑斓，孔雀还是刺猬，是注定也是选择。

钟立风说这个世界不好不坏。那个时候我在默默祈愿，祈愿这个不好不坏的世界善待你。

比起钟立风的音乐作品，他的文字更予我共鸣，让我愿意主动去探索这个人过去的人生。

16年的七月份，我在昆明，在那里停了一段时间。收留我的是栗子哥，一个细腻、温和、谦逊、善良、永远保持乐观的年轻人。大我四五岁，却有着超越年纪无比稳重和丽秀的内心。

我和他女朋友通过网络认识，当我刚到昆明，她就告诉我：“去住我男朋友那里啊，你们之间会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们是我生命中不可多得的贵人。

栗子哥吉他弹得好，还有着和钟立风一样温厚的嗓音。他的歌声有让周围安静下去的魔力，随着周围坏境的安静，他的歌声也越来越浅，最后竟成了每个人心上的自弹自唱。

某一天，在那家他熟悉的小酒馆，他在台上唱了一首《再见了，最爱的人》。巨大而耀眼的光束打在吉他和他的膝盖上，他浓郁的哀伤就这样随着他的歌声飘飘荡荡，停在了酒杯边沿、夹着香烟的手指尖和爱人凝视的眸子里，黑暗混着哀伤深沉地笼罩着我，我感到一扇门在我眼前重重地关上，随即我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沉默中间。

第二天的下午我就在他的书架上发现了《像艳遇一样忧伤》和《没有过去的男人》。像某种如期的不期而至一样，在钟立风用笔记述的世界里，我忘乎所以地感受着敏感、多情、随性、俏皮、孤寂、自在、温暖、虚弱、克制、舒适、希冀、生动。

读他的文字时，我感觉自己躺在夜空下的草地上，有暖和的风浮在我裸露的肚皮上，风的上方缀满了明亮的星星，如果我用力吹一口气，会有几颗星星应声散落，消失在我的脚趾之间。

我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这两本书，陪伴我的那只黑猫靠着我的脚背睡得正香。我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声刺耳的鸣笛声把我的思绪扯到大街上。我看到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车辆牵着车辆跟红绿灯叫着劲，一副令人烦乱、危机四伏的紧张态势。

可当我试图回想刚刚那片星空下的草地时，黑猫却站在我的脚背上，巴巴地看着我，那眼神给了我一个强烈的暗示，我破坏了它平静祥和的无法复制的佳梦。

钟立风与王小欢

钟立风的作品有他很深刻的一面。大抵和他喜欢阅读老子、庄子有关，他的作品里会透露出不深不浅的哲学依赖，这也反映出他宏大的精神世界。当然，还有一个不能不提的人物就是博尔赫斯。显然，他的作品对钟立风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

作为钟立风常常挂在嘴边的作家，他文字里那深刻的哲理令人难忘，一样难忘的还有他饱满丰富的想象力、新颖精巧的文章结构、简洁淳朴的文字和悠远幻妙的意境。

而今天，我愿意将这些赞美毫不吝惜地给予钟立风。以感激他帮我在这个喧闹的世界里收获感动和宁静。

总觉得钟立风是自家人，所以对他的每一个赞美之词都让我心生骄傲。

我多想他是我生活里一个真实的朋友，然后我们抽着同一支烟，喝着同一杯酒。

见过钟立风，天色渐暗，我需要从苏州赶回上海。江浙沪地区初初入秋，有叶子开始落了，阴天多了，阴天的时候街上会刮起微寒的风，天冷人就容易变得严肃，所以秋天常常显得冷清。

到上海的时候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从地铁站出来我看到上海降下了这个秋天的第一场雨，雨不大，但还是让经行的路人狼狈地躲来躲去。

纷乱的人群中间，我分明看到钟立风打着一把蓝色的雨伞，在看到我的时候露出优雅而羞涩的微笑。一个旅人遇见另一个旅人，他们撑着同一把伞，无动于衷地穿过整个街道的风和雨，有人起了头，于是两人一齐开始歌唱：

钟立风与作者 

我在黄昏时到达我在黄昏时到达

在另一个地方回想

边回想边到达 淋着雨

雨是真实的

……

图片来源：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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