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氏肺孢子菌肺炎(pneumocystis jirovecii pneumonia,PJP)是感染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HIV)患者中最常见的机会性感染,在HIV患者中感染率高达31%~66%。卡氏肺孢子菌(pneumocystiscarinii,PC)于1909年首先被Chages等在感染蝗虫的豚鼠肺组织中发现。2002年感染人的PC被正式更名为耶氏肺孢子菌(pneumocystis jirovecii,PJ)。PJP通过空气传播,患者为唯一感染源。
随着医源性免疫抑制,如器官移植、恶性肿瘤或免疫缺陷病接受免疫抑制药物治疗越来越常见,PJP在非HIV患者中的发病率也逐年增加,其中结缔组织病(connective tissue diseases,CTD)患者的PJ感染已引起重视。PJP在CTD患者中的发生率为0.7%~2%,该比例明显高于健康人群中的发病率。在总体CTD-PJP患者中,系统性血管炎、特发性炎性肌病(idiopathic inflammatory myopathy,IIM)、类风湿关节炎(rheumatoid arthritis,RA)、系统性红斑狼疮(systemic lupus erythematosus,SLE)患者占据较大比例,且MDA5抗体阳性皮肌炎(dermatomyositis,DM)患者PJP发病率明显高于MDA5阴性DM患者。研究报道非HIV-PJP患者的死亡率高达30%~60%,提示免疫抑制状态和治疗药物可能对疾病进展产生重要影响。
本文对CTD患者合并PJP感染的临床特点、起病和预后危险因素、诊断及治疗经验等方面进行了系统阐述,旨在为CTD患者接受免疫抑制治疗过程中及时识别PJP感染、把握治疗时机提供有用的临床信息。
PJ的生长历经滋养体期、包囊前期和包囊期。PJ经呼吸道吸入,滋养体与宿主肺泡细胞膜紧密黏附,在肺泡上皮上繁殖成簇。免疫功能正常者可以利用巨细胞吞噬作用和T细胞免疫反应清除。而在免疫功能受损者中,细菌不断繁殖,肺泡腔内充满菌体及泡沫状嗜酸性物质,致肺间质增厚,氧交换障碍,最终导致肺间质纤维化。PJ与肺泡上皮细胞的结合可激活宿主编码PCSTE20激酶基因的相应信号通路,该基因是真菌增殖活动中的重要信号。另有报道,信息素受体(pheromone receptor)、异三聚体G蛋白亚基和转录因子等信号分子参与PJP的发病过程。
研究发现,影响CTD患者发生PJP的危险因素主要涉及年龄、使用免疫抑制药物、合并器官病变、免疫细胞数量等方面。CTD-PJP感染多见于中老年患者,年龄超过65岁为PJ感染的危险因素之一。糖皮质激素(glucocorticoid,GC)可使CD4阳性T细胞减少或缺失,促进PJP发展,一项历时13年的回顾性研究(n=103117)发现CTD患者接受GC剂量高于10 mg/d时,PJ感染率即明显高于普通人群。其次,各种传统合成缓解病情抗风湿药(conventional synthetic disease-modifying anti-rheumatic drugs,cDMARDs)和生物靶向合成缓解病情抗风湿药物(biologic or tar-geted synthetic disease-modifyinganti-rheumatic drugs,b/tsDMARDs)在CTD患者中的应用也可能增加PJ感染。研究报道,CTD患者接受cDMARDs(霉酚酸酯、甲氨蝶呤、环孢素、环磷酰胺)等治疗均可能增加PJ感染;在同时接受超过2种以上cDMARDs,或甲氨蝶呤剂量每周大于6 mg的RA患者中PJP发生率明显升高。GC联合使用环孢素也是PJ感染的独立危险因素。RA患者接受b/tsDMARDs如抗TNF-α抑制剂、IL-6受体拮抗剂或抗T细胞共刺激通路药物等治疗与PJ感染风险升高相关,利妥昔单抗治疗可增加SLE患者PJ的感染率。同时接受细胞毒性药物或高剂量GC和利妥昔单抗治疗的RA患者甚至出现暴发性PJP和高死亡率。在病情进展中,CTD患者合并器官受累可能增加PJ感染。RA患者并发肺部疾病,抗中性粒细胞胞浆抗体(antineutrophil cytoplasmic antibody,ANCA)相关性血管炎患者诊断时肾脏受累、SLE患者合并肾脏受累等均与PJP发生显著相关。基于常规实验室指标和免疫学指标结合预测CTD-PJP患者具有显著价值,一些免疫学指标与CTD患者的PJ感染存在联系。研究报道,CTD-PJP患者的T、B、NK细胞数目明显少于非PJP对照组,聚类分析显示CTD-PJP患者CD3+、CD4+、CD8+T细胞亚群数目均减少。对463例IIM患者进行1年以上的前瞻性随访显示,在MDA5+IIM患者中,CD4+T细胞数目减少为PJ感染的危险因素;高疾病活动度SLE-PJP患者中CD4+T细胞减少;免疫抑制治疗前和治疗期间淋巴细胞减少的水平与韦格纳肉芽肿(Wegener granulomatosis,WG)患者中PJ感染呈正相关。血清乳酸脱氢酶(lactic dehydrogenase,LDH)水平升高是PJP患者的特征之一,CTD-PJP患者的LDH水平显著高于CTD-非PJP对照组。在接受甲氨蝶呤治疗的RA患者中,血清白蛋白<0.035 g/L与CTD-PJP发生相关。并且有研究提出,低血清白蛋白水平是CTD-PJP死亡的独立危险因素。Zhao等的研究基于免疫球蛋白水平构建组合因子1(combination factor 1)=IgA-IgM×2.072/1.411,取最佳临界值-0.96 g/L,能将CTD-PJP患者从总体有呼吸道症状的CTD患者中加以区分。CTD患者感染PJ后具有潜伏期,多在感染后4~8天发病。以急性起病多见,可快速进展为低氧血症甚至呼吸衰竭,此过程中极易出现肺实变合并其他感染。在原发CTD症状基础上,患者多表现为典型PJP三联征:发热、干咳、进行性呼吸困难,但某些患者仅有轻微疲劳等非特异性表现。在CTD-PJP发病早期,患者肺部的普通X线摄片常无明显征象。借助高分辨率计算机断层摄影(HRCT),可观察到CTD-PJP患者的典型磨玻璃影(GGO)征象,可分为3型:①界限分明的GGO:小叶间隔与相邻正常肺的界限明显;②均匀弥漫性GGO:小叶间隔与相邻正常肺之间无明显分界;③混合性GGO:GGO与肺实变混合存在。PJP的实验室检测方法主要有4类,见表1。对支气管肺泡灌洗液(BALF)或痰液进行病原学染色显微镜检为诊断PJP的金标准:①六胺银(GMS)染色:可观察典型PJ包囊。②Wright-Giemsa染色:可快速鉴别滋养体;③Calcofluor-White(CW)染色:可用于快速确认包囊;④免疫荧光染色:可特异识别PJ滋养体和包囊。其次,聚合酶链反应(PCR)对PJ的检测较病原学染色法更敏感。BALF PCR阳性结果高度提示存在PJ感染。此外,血清1,3-β-D-葡聚糖是PJ和其他多种真菌病原体的包囊细胞壁成分,可用于PJP筛查,尤其适用于无法获取BALF或痰液的患者。宏基因组二代测序(mNGS)是一种高度敏感的微生物组分析方法,对PJP患者血液或BALF行mNGS可获取有效信息,基于mNGS的血液微生物细胞游离DNA(cfDNA)测序在识别PJP方面已显示出巨大的潜力。除了上述检测手段,LDH>296 U/L时可能对诊断PJP有提示作用。Ⅱ型肺泡细胞和细支气管上皮细胞上表达的KL-6和S-腺苷蛋氨酸也可能为PJP诊断相关的血清标志物。对CTD患者合并PJ感染的诊断需综合临床症状、HRCT扫描、实验室微生物学检查等方法。在CTD疾病基础上,临床诊断CTD-PJP包括以下条件。①出现PJP相关的临床症状或体征(干咳发热或呼吸短促);②HRCT符合PJP征象;③对呼吸道标本(BALF或痰液)行病原学染色显微镜检或PCR检测验证PJP感染;④血清1,3-β-D-葡聚糖水平升高。根据CTD-PJP患者临床症状和影像学表现,可对病情严重程度进行分级,见表2。
因CTD-PJP患者可呼出PJ导致空气传染,应首先防止易感患者和可能的传染源之间的接触。最好为PJP患者提供单人病房,指导患者正确咳嗽方式,离开病房时需戴口罩。
目前尚无关于CTD患者预防性治疗PJP的循证指南,在实际临床中需遵循个体化风险评估以决定是否行PJP预防治疗。CTD患者出现呼吸困难、咳嗽、发热、低氧血症等症状;HRCT出现磨玻璃影;无法解释的实验室指标改变,如淋巴细胞减少、LDH升高等,均提示宜开始抗PJP治疗。Braga等在综合几项研究后建议:持续3个月以上泼尼松(或同类药物)≥15 mg/d且合用环磷酰胺治疗,或持续3个月以上任何剂量泼尼松(或同类药物)和环磷酰胺以外的免疫抑制剂(细胞毒性药物或生物制剂)治疗时,淋巴细胞总数<0.8×109/L或CD4+T细胞计数<0.2×109/L的患者行PJP预防治疗。预防用药首选复方磺胺甲噁唑片(TMP/SMX,)预防剂量为每次80/400 mg,1次/天;或每次160/800 mg,每周3次,预防时长需根据实际病情调整。对急性PJP的治疗至关重要。多种抗PJP药物可作用于相应靶点,其中TMP/SMX为首选药物,见表3。急性PJP治疗时间一般需超过21天。患者在治疗过程中病情会迅速恶化,需密切监测呼吸频率和动脉氧合等指标。根据基础性CTD的活动情况,有时需减缓或终止急性PJP患者的免疫抑制剂治疗,并且应避免合用甲氨蝶呤,因其特有的药理机制可能增加药物不良反应。对CTD-PJP患者是否需行辅助性糖皮质激素治疗尚需更多研究来证实,但若患者因基础CTD正在接受糖皮质激素治疗,不应骤然停用,需对治疗方案进行个体化调整。CTD-PJP患者死亡率高达31.9%~50%,多种因素与临床预后相关。高龄、并发肺部疾病、低血清白蛋白、治疗过程需要机械通气、合并巨细胞病毒感染、血清LDH水平升高、淋巴细胞减少、HRCT显示弥漫型GGO或GGO混合实变征等可能提示PJP患者预后不佳。
CTD患者的免疫抑制治疗增加了PJ感染机会。临床医生应充分意识到PJP是长期暴露于免疫抑制药物的CTD患者一个重要的机会性感染并发症。高龄、糖皮质激素高于15 mg/d、同时使用两种免疫抑制剂、起病时合并肺部病变、淋巴细胞数目减少等均为CTD患者感染PJ的危险因素,早期识别和治疗有望及时降低急性PJP的死亡率。目前CTD-PJP的具体治疗时机仍待讨论,临床中需密切关注高危患者的PJP易感性及对PJP的预防。针对CTD-PJP患者的异质性,需制定急性PJP感染诊疗和管理的个体化方案。引用:朱盈姿,董凌莉.结缔组织病合并肺孢子菌肺炎的临床特征和诊疗[J].内科急危重症杂志,2022,28(05):368-3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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