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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战病例:不明原因发热,PET-CT阴性,腹腔内出血

实战病例 离床医学
2024-08-28

病历摘要

患者男,48岁,因间断发热2年,于2022年1月13日收入北京协和医院。

患者2020年1月无明显诱因出现午后低热,体温最高38 ℃,伴盗汗、乏力,无咳嗽咳痰、腹痛腹泻、尿痛、皮疹、关节肿痛等,2个月后患者体温自行恢复正常。

2021年1月、2021年6月、2021年8月患者反复出现发热,性质同前,持续1~2个月后体温自行降至正常。

2021年6月发热期间曾于北京协和医院及当地医院查血常规、肝肾功能正常。炎症指标:红细胞沉降率(ESR)51 mm/1 h,超敏C反应蛋白(hsCRP)39.69 mg/L,乳酸脱氢酶(LDH)808 U/L。抗核抗体(ANA)、结核菌素试验(PPD)、1,3-β-葡聚糖试验(G试验)、半乳甘露聚糖试验(GM试验)、血培养×1套、鹦鹉热衣原体IgG和IgM、弓形虫IgG和IgM(-),胸腹盆CT未见异常。骨髓涂片:可见噬血细胞,流式未见免疫表型异常。自然杀伤细胞(NK细胞)活性正常,可溶性CD25 12 012 ng/L↑。先后予莫西沙星、左氧氟沙星治疗无效。

2021年12月患者再次出现发热,最高体温39.0 ℃,伴盗汗、畏寒寒战、胸闷气促,活动耐力下降,口服洛索洛芬30 mg,每8小时1次,体温可控制正常。

2022年1月就诊北京协和医院门诊,查血常规:白细胞3.65×109/L,中性粒细胞百分比 65.5%,单核细胞百分比13.2%,血红蛋白118 g/L,血小板141×109/L。hsCRP 69.40 mg/L,铁蛋白1 397 μg/L,LDH 1 375 U/L。细小病毒B19-IgM(+)1.24,IgG(+)5.38。结核感染T细胞斑点试验(T.SPOT-TB)阴性。

患者自起病以来,体重下降4 kg。

既往史、个人史、婚育史、家族史无特殊。

入室体检:

血压126/75 mmHg,心率110次/min,动脉血氧饱和度(SpO2)98%。神清语利,双下肢可见陈旧性暗红色皮疹,无脱屑、瘙痒,全身浅表淋巴结未触及肿大,双肺呼吸音清,未闻及啰音,心律齐,各瓣膜区无杂音,腹软,无压痛,肝、脾肋下未触及,双下肢无水肿。

入院后查:

血常规:白细胞 3.05×109/L,血红蛋白 102 g/L,血小板104×109/L。

肝肾功、尿便常规正常,LDH 1 375 U/L。

hsCRP 90.83 mg/L,ESR 71 mm/h。
血IL-10 210 ng/L,IL-6 17.6 ng/L。
铁蛋白1 397 μg/L,甘油三酯 1.84 mmol/L,纤维蛋白原 3.39 g/L。
复查外周血病原体二代基因测序(NGS)、血培养×2套、骨髓培养、巨细胞病毒DNA、EB病毒DNA、结核菌素试验、T.SPOT-TB、布氏杆菌凝集试验均未见异常。
ANA、抗中性粒细胞胞浆抗体(ANCA)、血清蛋白电泳、肿瘤指标均阴性,外周血NK细胞活性15.26%(正常),可溶性CD25 31 212 ng/L(增高)。
骨髓涂片未见噬血现象。骨髓活检病理、淋巴瘤免疫分型未见异常。
超声心动图、颈动脉超声未见异常。
胸腹增强CT:脾脏增大(约11个肋单元),不均匀强化,肝大。

正电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显像(PET-CT):脾大,代谢未见异常,未见明确代谢异常增高病灶(图1)。

第一次临床讨论

患者为中年男性,以不明原因发热(FUO)为主要表现。患者长期间断发热2年,病程中伴盗汗、乏力,有明显体重下降。查体未见浅表淋巴结肿大和肝脾大。炎症指标升高,铁蛋白及IL-10明显增高,LDH 808-1 397 U/L。NK细胞活性正常,可溶性CD25增高。免疫指标及感染指标均未见明显异常。北京协和医院骨髓涂片及活检未见异常。胸腹增强CT:脾脏增大(约11个肋单元),不均匀强化,肝大。PET-CT:脾大,代谢未见异常。
综上考虑如下:
(1)淋巴瘤:患者为中年男性,间断长期发热,LDH及IL-10明显升高,伴肝脾大,外院骨穿结果曾可见噬血细胞,需高度警惕淋巴瘤。但骨髓穿刺+活检+流式细胞免疫分型结果均未见异常,胸腹盆增强CT及PET-CT见肝脾大,但未见代谢异常增高病灶,目前支持淋巴瘤的证据不足。多次留取便潜血,需警惕肠道淋巴瘤,必要时可完善小肠CT重建。
(2)感染性疾病:①患者反复发热,病程1~2个月,病程自限趋势,需警惕反复病毒感染。查巨细胞病毒DNA、EB病毒DNA未见异常,暂不考虑EB病毒及巨细胞病毒感染。患者微小病毒B19 IgM阳性,但无传染性红斑、关节痛、再生障碍性贫血等表现,暂不考虑微小病毒B19感染。②患者目前无典型的感染病灶表现,多次血培养阴性,超声心动图及胸腹盆CT、PET-CT未见感染病灶,考虑化脓性细菌感染可能性小。③患者病程中伴盗汗、体重下降,需警惕结核感染,但患者PPD、T.SPOT-TB阴性,胸部CT未见异常,考虑结核感染可能性小。

(3)结缔组织病:患者为男性,无皮疹、关节痛、脱发、口腔溃疡、口干眼干等,ANA及ANCA阴性,目前考虑结缔组织病可能性小。

入院后予乐松对症治疗,患者仍有间断高热,高度怀疑淋巴瘤,但无临床证据,临床诊断遇到瓶颈。考虑高炎症状态,2022年1月25日加用甲泼尼龙 24 mg,每天2次,患者体温恢复正常,炎症指标下降。但2月4日患者开始出现血小板下降,最低下降至33×109/L。重复骨髓涂片、活检病理、淋巴瘤免疫分型结果未见异常。腹壁皮肤盲检病理未见淋巴瘤证据。2月13日出现患者活动耐量下降,伴活动后心悸、胸闷、憋气,新发前胸、腹壁弥漫性斑疹,复查乳酸升高4.0 mmol/L,完善胸腹盆CT新见双下肺纤维条索影,未见明确感染病灶。患者无神志异常、少尿、低血压等循环灌注不足表现,考虑B型乳酸升高。患者病情进一步加重,出现血小板降低、活动后胸闷憋气、乳酸明显增高,临床高度怀疑淋巴瘤,但无法明确诊断淋巴瘤,只能密切监测病情。

第二次临床讨论

2月20日凌晨00:30 AM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腹部阵发性绞痛,脐周为著,伴排气排便减少,查体:心率110次/min增快至130次/min,呼吸25次/min,血压130/105 mmHg,SpO2 98%。神志清楚,腹部膨隆,左上腹压痛,无反跳痛及肌紧张,肠鸣音减弱,2次/min。
急查血常规:白细胞 2.97×109/L,血红蛋白122 g/L,血小板26×109/L;乳酸 4.5 mmol/L。凝血:凝血酶原时间(PT)20.2 s,国际标准化比值(INR)1.84,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APTT)44.7 s。便常规潜血阴性。2:45 AM急查胸腹盆CT:膈下未见游离气体,肠道未见明显肠梗阻表现,腹腔可见少量积液,肝周、脾周可见少量积液,积液密度较高,需警惕出血可能;脾脏密度不均匀。
患者外出CT检查返回病房后,病情加重,腹痛较前弥漫,伴四肢皮肤湿冷,心电监护示血压130/100 mmHg降低至110/80 mmHg,心率130次/min增快至150次/min,精神萎靡,四肢末梢可见花斑,左上腹压痛明显,拒按,有肌紧张,无反跳痛。

诊断性腹腔穿刺发现不凝血;考虑腹腔出血、失血性休克,予佳乐施全速补液、去甲肾上腺素0.2 μg·kg-1·min-1泵入及输血治疗。

患者腹痛部位为左上腹,为脾区,既往脾大,原发病高度怀疑淋巴瘤,需警惕脾自发破裂出血,有外科手术指征。经多科会诊后,基本外科急诊团队在全麻下行腹腔镜探查,粘连松解,中转开腹脾脏切除术,术中出血约3 600 ml。

第三次临床讨论

术后脾脏病理:高侵袭性B细胞淋巴瘤,形态学符合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Hans分型:非生发中心B细胞亚型)。
免疫组化:肿瘤细胞:Bcl-2(90%+),Bcl-6(-),CD3(-),CD5(-),CD10(-),CD20(+),CD30(Ki-1)(3%+),C-MYC(30%+),Ki-67(index 90%),Mum-1(70%+),P53(野生型,10%+),CD19(+),CD21(-),CD56(-),CD2(-),CD4(-),Cyclin D1(-),CD7(-),CD8(-)。

原位杂交结果:EBER ISH(-),原位杂交(阳性对照)(+),原位杂交(阴性对照)(-)。

表现为不明原因发热的患者发生非创伤性脾破裂罕见,但可能危及生命,临床医师需要引起重视。
非创伤性脾破裂由1861年Rokitansky和1874年Atkinson首次描述[1]
一项荟萃分析发现[2],613例非创伤性脾破裂患者中,病因如下:感染性疾病(主要为疟疾和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143例,23%),手术操作相关(主要是结肠镜)(112例,18%),血液系统疾病(主要为非霍奇金淋巴瘤和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84例,18%),非血液系统肿瘤(48例,8%),药物相关(抗凝和溶栓药物)(47例,8%),妊娠相关(38例,14%)和其他原因。
血液系统恶性肿瘤伴脾肿大是脾破裂的常见病因之一。
血液系统恶性肿瘤患者发生脾破裂的可能机制为:当肿瘤细胞迁移到脾脏,肿瘤细胞的体积超过脾包膜,导致包膜下出血和脾脏破裂;脾梗死、脾实质脆性增加、血管阻力改变和血小板减少,也会增加脾破裂的风险[3]

复习6篇中文文献[4, 5, 6, 7, 8, 9],共报道8例淋巴瘤患者发生脾破裂(表1),其中男性为主(7例),年龄在18~78岁,淋巴瘤病理类型包括: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2例)、脾脏T细胞淋巴瘤(4例)、膜细胞淋巴瘤(1例)、边缘区B细胞淋巴瘤(1例)。其中1例患者死亡。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首发临床表现可以为脾破裂[10, 11]

此例患者发病初期查体脾肋下未触及,仅影像学显示脾肿大,PET-CT显示脾脏无代谢异常增高,临床医师并未考虑到脾淋巴瘤。之后患者发生自发性脾破裂,因此能够明确诊断并得到及时的救治。此例患者提示临床医师,需警惕PET-CT检查阴性的淋巴瘤。PET-CT诊断淋巴瘤的准确性高(90%)[12],因而广泛用于淋巴瘤的诊断、临床分期、中期疗效和预后的评估。不同类型淋巴瘤PET-CT敏感性有所不同:霍奇金淋巴瘤、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和滤泡淋巴瘤患者表现为PET-CT高摄取,但是少数非霍奇金淋巴瘤如黏膜相关淋巴组织淋巴瘤、边缘区淋巴瘤、小淋巴细胞淋巴瘤PET-CT低摄取。本例患者为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但其PET-CT结果为阴性,干扰了临床判断。文献报道[13],3%(6/222)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患者PET-CT表现为阴性,因此临床医师亦需警惕PET-CT检查阴性淋巴瘤患者的诊断和治疗。对本例患者进行回顾分析时,患者发生自发性脾破裂之前,无法做出脾切除的临床决策,因此推断患者自发性脾破裂为“自救”行为。

患者最终诊断为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转血液科进一步接受化疗,最后一次化疗日期为2022年8月,目前血液科门诊规律随诊,泽布替尼维持治疗中,病情稳定。

引用:郭伏平, 丛杨, 贾丛伟, 等. 第506例——不明原因发热,PET-CT阴性,腹腔内出血[J]. 中华内科杂志, 2024, 63(5): 52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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