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姐妹淘》：“姐青回”的本土化改编

2021-06-23

约闺蜜看中国版《阳光姐妹淘》的点映场，结果闺蜜远在大兴盯印刷，落了个单，倒是羡慕那些结伴来看的年轻姐妹们。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忙工作忙孩子，难得有空闲和姐妹们聚会了，像极了电影里中年人的状态。

电台采访说这是部女性电影，电影出现了大大小小将近30位女性，所以找我谈谈。这是部女性电影吗？在我看来，这部全女主电影更多是关于青春的唏嘘，当少女变成熟女，当青春成为回忆，才有了倒转人生的时间魔力，绚烂青春和平淡中年的极致反差，才会让我们笑着笑着就哭了。

故事很简单，因为一个姐妹患了绝症，七个阳光姐妹团的成员重新团聚了。迄今为止，这个story拍了四个版本，韩国、日本、越南，10年后，中国版上映，连美国都买了版权，足以证明原创剧本的优秀。

2011年原版《阳光姐妹淘》在韩国上映时好评如潮，口碑带动票房持续飘红，创造了当年的影坛佳话，编导姜炯哲直言是想到妈妈的青春才创作了这部温情悲喜剧。青春、喜剧、友情、歌舞、怀旧，满满的商业元素，普世的情感价值，使之成为可以移植和延伸的抢手IP，只要调配得当，加以本土化的改编，做到中等以上水平应该不成问题。

先研究一下原创剧本是如何构建的？《阳光姐妹淘》中人物众多，内容丰富，如何把握群像中的群戏是个难点，导演姜炯哲不愧是编剧出身，设置人物性格，构建人物关系都是有一套方法的。

韩版《阳光姐妹淘》剧照

首先七姐妹的叙事视点来自于外来妹任娜美，这在高中过去时空和成人现在时空都是一以贯之的，第一主人公娜美保证了单纯而清晰的故事主线，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亲情，都是以娜美为核心建立的人物关系网，最后在夏春花的葬礼上成为新一任的SUNNY队长。

娜美作为一个新人如何融入姐妹团？暗恋一个男生该如何表达？这些青春成长的小秘密可能是每个豆蔻少女都经历过的。平凡家庭出身的娜美，有个老年痴呆的奶奶，忙忙叨叨的妈妈，勤恳工作的爸爸，青春叛逆的哥哥。家庭成员里，毒舌奶奶是搞笑担当，哥哥的离家出走则带出了当时的社会时代背景，使影片有了景深。

其次，七姐妹的高中生活是整部影片的华彩乐章，影片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设立了七个性格鲜明、活灵活现的女孩：天真可爱的娜美，又酷又飒的大姐大夏春花，喜感胖女金玫瑰，爱骂人的黄珍熙，傲娇美人郑秀智，梦想成为作家的徐金玉和梦想成为韩国小姐的俞福姬。

当然，这七个女孩也是主次有别，详略有序的，呈三角形的金字塔结构，娜美是塔尖，队长夏春花和冷美人郑秀智处于仅次于娜美的第二层级，高中时期的姐妹散伙结束于郑秀智被划伤的脸，25年后的姐妹重聚起因是夏春花得了癌症，而且二人和娜美的关系更为复杂、曲折。夏春花因为和娜美建立了友谊惹怒了前任，继而引发了之后的一系列矛盾；郑秀智因为娜美和继母来自同一个地方而排斥娜美，但是娜美的主动示好，又使二人冰释前嫌，之后秀智主动保护了娜美，但更隐秘的是秀智竟然是娜美的隐形情敌。

韩版《阳光姐妹淘》剧照

毒舌黄珍熙和胖女金玫瑰属于第三层级，负责搞笑，营造气氛。戏份最少的徐金玉和俞福姬则属于第四层级，存在感较弱的陪衬人物。怪不得日版和越版把二人合二为一，由此变成了六姐妹团体。日版不仅把正面人物做减法，把反派人物也合二为一了，和阳光姐妹团对抗的七人太妹团被简化为和队长有过节的三人组。

其实，如果单独把高中生活制作成片，也不失为一个热血灿烂的青春片，漫画风格，激情洋溢。但编剧高明的地方是，采取了回望的视角，将当下疲惫倦怠的中年生活与25年前的高中生活作对照，这就相当于给“少女时代”加了个相框，回忆中的美好一一浮现，青春有多张扬，现实就有多落败。

影片最伤感的一幕莫过于娜美看着承载着记忆的光碟：阳光姐妹团25年前许下的人生梦想，悲喜交集。一起疯一起笑一起闹一起哭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时间是把杀猪刀，曾经暗恋过的少年男神变成了平庸的中年大叔，曾经追求正义公平的哥哥成了被告上法庭的资本家，而我们也变成了为生活奔忙的人妻人母。梦想当画家的娜美成了庸常的家庭主妇，女强人夏春花患了癌症，金玫瑰业绩垫底，黄珍熙老公出轨，徐金玉被孩子缠身，还有最惨的俞福姬，曾经梦想竞选韩国小姐的她如今却沦落为酒吧小姐。

这就是每个人的人生缩影，那个看不见的命运之手翻云覆雨，风化了原来的模样，从而使影片生发出一种悲剧的宿命感和讽刺感。但它毕竟是商业电影，最后葬礼上，律师带来了夏春花的遗嘱，临终前照顾到每个姐妹，金玫瑰成了保险女王，徐金玉有望当上出版社的社长，俞福姬和女儿有了安居之所，这次意外之喜使她们回落的人生又开始反弹，弥合了本来悲凉的结局，算是另外一种happy ending的大团圆吧。

影片另外一个巧妙之处在于剪辑的流畅度，现实时空和过去时空几乎无缝对接，用人物、对话、音乐、动作、环境等自然转场，不留痕迹，甚至让两个时空奇幻相遇，成年娜美和失恋的少年娜美走到了一起，她抱了抱曾经的自己，向过往告别。

影片用两个时空的对比把青年观众和中年观众一网打尽，叙事饱满，有笑有泪。但说它是“女性电影”，可能比较牵强，因为影片都是在主流商业电影的框架下叙事的，它留下了女性人生的感慨，但并未有女性意识的表达，作为中产家庭主妇的娜美并没有反思自己的人生，找到真正的自我，更遑论质疑和反抗了，对于校园霸凌事件也只是点到为止。最后用钱解决一切问题，也是一个梦幻式的童话。这让我想起《小时代》的结局，身患绝症的富家女顾里临终前把三姐妹的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在创作者的价值观里，金钱和物质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再谈谈中国的本土化改编。有意思的是，韩日越中四个版本的“阳光姐妹淘”都是男导演执导的，这更说明影片不是在探讨社会现实中的女性问题，而是在感慨青春。曾经执导过《胖子行动队》的喜剧演员包贝尔几乎一比一复刻了韩版，与原版相似度最高。最出彩的地方是选演员的精准度，大小演员实在太像了，小演员表演本色活泼，充满青春朝气，大演员以气质取胜，表演稳定；其次是时代氛围的还原上比较到位，回忆中的90年代是泛黄的怀旧暖调，而当下2020年则是灰白冷调。

录像厅、溜冰场、卡拉OK、摆地摊、摇滚乐，还有流行的港台明星，怀旧歌曲大串烧：小虎队的《爱》，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张惠妹的《姐妹》，李丽芬的《爱江山更爱美人》《得意的笑》，林青霞、邓丽君、金庸琼瑶小说，甚至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也出现在搞笑台词里，作为同时代80后的中国观众更有代入感，喜剧效果也更强烈。选取香港回归的1997年也是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历史节点，但这只是一个时代背景而已，并没有真正参与叙事。

中版与其他三个版本最大的不同是结尾的神秘色彩，门铃响起，李幽然回来了却并未露真容，结果，观众自行脑补了冻龄美女周慧敏。

珠玉在前，很难超越。我是先看韩版后看中版的，这可能有点不公平，因为情节你已经了然于胸，重复化可能失去新鲜感，但中版还是给我带来了欢乐和感动，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歌曲，熟悉的生活……这就是我辈的青春啊，借着银幕故事返老还童，重新潇洒一回，这可能是它做本土翻拍片的意义所在。

作者系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往期推荐

关注全国艺联视频号，解锁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