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女王”杨丽萍 | 我对生活的理解,和你们不一样

2017-12-07 瞰鉴


本期编辑:武芸萱



此去经年,未知福祸,她低下头,念出了和她同时代的诗人顾城的那句名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传奇


对于这位三十岁已名满天下的中国舞蹈家而言,这也许是她众多枯燥的排练天中最平常的一天。通常她要在这简陋的排练厅里呆上五到十个小时,有时呆到晚七点,有时到晚上十二点、一点,没个准。

“公司当然要管,但我有我的事,会计有会计的事”。2015年6月,股市最火红的时候,她占股达七成的云南杨丽萍文化有限公司赫然在新三板上市。“挣钱这事太简单了,太容易了。把你的艺术搞好,你的股票就会好,这不是很容易的事么?”她淡淡地说。


杨丽萍的世界仿佛一直都对她过于依赖,因为她实在太过出名。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最有名的传奇女性,其他都半路跌倒过,只有她,一个人稳稳地走到了现在,不声不响制造了一个属于她的王国。


以她的方式实现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用一已之力撬动已趋板结的世界,似乎正是杨丽萍此生最擅长的事。她是中国第一个以个人名义开舞蹈晚会的舞蹈家,二十多年以后,她也是中国第一个把个人品牌的公司成功上市的女性。

所有报道都把她的人生转折点定义在1986年的那次参赛。那时的她,已在中央民族歌舞团呆了五六年,与体制各种格格不入。黯然度过一个舞蹈演员黄金年华,年届28岁的她,毅然卖掉自己的手表,攒了1700块钱录制了一只孔雀独舞的录像带,以个人名义参加全国舞蹈比赛,最后得了一等奖。这让她成为当年舞蹈界公认的奇迹。

“太好了!”评委张苛说。



京城的文化圈像发现奇迹一样发现,原来中央民族歌舞团臭水四溢的地下室藏着这么一只绝世惊艳的金孔雀。而当年最大的造星舞台“春晚”,不失时机地把聚光灯打到了她身上。1988年春晚中,她还是零点前的一场群舞中的一员,而到了1989年,她已然是绝对女主角。

在一片俗世喧哗中,杨丽萍像一片月光一样洒进了所有人的心。这位特立独行而又美艳任性的白族女子的一场独舞,幽静、唯美、极度女性化、极度个人化,与火热阳刚的80年代末形成了一种曲折的映照。



不歇


问:你觉得名气是怎么得来的?

答:随生而来,你做得好别人夸你。

成名的好处是人人都夸你,是你做什么都能得到极大的关注——随手拎着母亲的买菜篮子去参加名车活动,那款竹篮子就成了时尚新标志;顺手穿的衣裳一出现在镜头里,立时就成淘宝爆款;随性让朋友在大理偏僻小岛上起的房子,现在已经成为当地的旅游标志,名人经济体现无遗,小小的岛屿挤满了要看杨丽萍的人。


“我经常跟人家说,不要那么多了,少一点少一点,就非要给我这么多。”这话说起来有点晒命,但在她,又是老实话。


名气带来了荣耀,带来了财富,也带来了欲望和嫉恨。接近你的人很多,但你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大家都说喜欢你,可是你根本不知道这喜欢里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一个人站在高处,必须要受高处的长风猎猎,雨雪风霜,俗世所谓的“高处不胜寒”,惟一能战胜这些的是什么呢?对杨丽萍来说,也许就是不间断地做事。

一个又一个的演出,一出又一出的舞剧,自已编、自己想、和最好的艺术家合作,然后事必恭亲、拼尽全力。只要跟她合作过的人,都知道杨丽萍对于演出的一切事宜,样样都要管,样样都很挑剔。“平时吃什么她都无所谓,你让她吃咸菜也行。用不用名牌,坐不坐头等舱,住几星宾馆,她对这些真的没有要求。但是她对所有关于演出的,都非常有要求。”



央视的编导记得她的执拗,2012年春晚的《孔雀》,她派两个演员在台上跳,她在下面看灯光和音效,细致到要求大屏幕上孔雀开屏时要有“颤陡”感。她的助理燕子称她为“杨铁人”,最忙的时候,第一天凌晨四五点钟回到家,第二天八点又出发,她还照样精神熠熠,两个助理轮班都熬不过她。有粉丝寄了虫草给她,助理不敢给她吃,“不吃都这样了,吃了还得了”。

《云南映象》里有一段著名的呤唱“太阳歇歇么?歇得呢。 月亮歇歇么?歇得呢。 女人歇歇么?歇不得。 女人歇下来么,火塘会熄掉呢。”

这段话听得人百感交集。在这世上,做女人太辛苦了,人一歇了火就灭了。

您是在表达某种女性主义么?我问她, “不是”她干脆地答道,“这里没有抱怨,也不是自豪,就是大白话。就好象公企鹅去找食给母企鹅吃,母企鹅就得要花一点时间孵蛋。”

世界在这个白族姑娘的心里就是这样大道至简,就是绝对的自然主义,“她就是承受,因为她是母亲。母亲都是比较勤劳的,她们不去做就没有吃的。”



埋伏


不停地耕作,仿佛是杨丽萍的宿命。

她是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妹,自己个子还没有锄头高时,已经要背着妹妹到处走。农场搞运动,出身地主的父亲不知所踪,扔下孤儿寡母。她自己在采访中笑道,如果不是十一岁时领舞被军代表看中,去了舞蹈团,她早就被卖到缅甸当童养媳了。

小姑娘出落得漂亮,但也有麻烦,追求者无数,有人为她动刀子,有人要死要活。从13岁到28岁,一个漂亮倔强的小姑娘,从西双版纳到北京,也算是见尽人间悲欢。成名之后,名利场里翻滚,是是非非,当然练就了一双火眼金晴,“有的人可能走马观花,我是看一眼就刻骨铭心了,过去的事情不能忘记。”

普通人的人生,多半求一个难得糊涂,有了伤痛最好即时忘记。可是身处高处的人和普通人不同,杨丽萍经历过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她一定经历过更为刻骨铭心的东西,爱与伤害,都是不能忘记的。



2012年她用一出舞剧《孔雀》结束表演生涯,那部剧讲述的是惊天动地的一场痴恋,在生死之间领悟尘世情感恩怨轮回。

而她退居幕后导的第一出戏,却是“借助两千多年前的人物和故事,来诠释人性深处的欲望与恐惧、黑暗与光明”的《十面埋伏》。

从前讲述自然与美轻车熟路,现在却要表现人——她回避了大半辈子的生物,所谓何来?她不肯说,只说“就是对这个时段有兴趣”,再问,就扔过来三张纸,叫《话说埋伏》,“这些都是我写的,你看完以后,再跟我聊?”

上面只有两千多字,行文冷峻,笔调调侃,从古说到今,倒是没有半点女性的缠绵。虽然没有读过几年书,但杨丽萍写得一手好文章。


“动不动就‘坑杀几万人’的场面,能想象吗?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只能做两件事:要么拿着锄头刨地,要么拿着刀剑杀人。”


“刘邦把杀人演绎成了一门高超的艺术,这门艺术的巅峰之作,叫做‘十面埋伏’。最有讽刺意味的是:用十面埋伏除掉项羽的刘邦,自己后来也中了十面埋伏。”


“难怪鲁迅先生要在他的《狂人日记》里说: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一心埋伏人的人,自己也正在被人埋伏;被人埋伏的人还在专注地埋伏着别人。相信现代版的十面埋伏,每个人一定不会陌生。”

在文章结尾,她写道“做个好人,做个善人,怎么就那么难?”



是啊,世界残酷,做好人太难。

“这个世界就是食物链”。她叹息道,那一刹那她如站在绝壁之上历尽千年沧桑的出尘仙姑,往下俯揽之际,看到的是蝼蚁一般的人族,你杀我夺,利欲熏心,又可怕,又可怜。“社会就是人吃人,人伤人,现在也一样的。随时都会伤害你,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伤害了你。十面埋伏,埋伏,顾名思义就是埋伏别人,就是防不胜防。”

“那在你心目当中,这个世界基本上是这样的吗?就是危机重重?大部分都是在互相算计互相伤害吗?在名和利之间。”

“对,全部是这样的,危机四伏。”

“不怕太过黑暗么?”


“没有说一个编舞家也好,一个导演也好,他只会表达唯美不会表达黑暗。艺术作品不是表达美就是表达悲剧,不是表达悲剧就是表达喜剧。我这个作品正好选了这样一个角度,它不是表现唯美的东西。”也是,唯美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改变?这部剧里最让人感叹的是她和艺术家刘北立合作,舞台上悬了一万把剪刀,整台演出都不见刀枪,但隐隐杀机四伏。“演到最后,万把剪刀从空中砰然落地,堆成坟茔,意味深长。”

“我要害人,因为我,怕人;我要杀人,因为人,要杀我。”



我想起很多年前,杨丽萍对她的合作者说过的话“再大的事我们都能顶住,再讨厌的人我们都能宽恕”,但很多年以后,杨丽萍用一万把砰然落下的剪刀,表达了她对这世界的悲伧与愤怒。在她的生命里,有的人值得宽恕,有些人,则不。

让人想起鲁迅说的“我一个也不宽恕”。

谁能想到沉默孤高的孔雀公主,走过了月光,走过了森林,居然走到了血雨腥风的十面埋伏。人生的事,谁说得清呢?你要做什么,其实也由不得自己。此去经年,末知福祸,她低下头,念出了和她同时代的诗人顾城的那句名篇“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杨丽萍说:“有些人的生命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体验,有些是旁观。我是生命的旁观者,我来世上,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



人人都说杨丽萍很勤奋,很苦,可我从来没有这个感觉,因为舞蹈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天然的兴趣,并不是觉得我多辛苦,付出才有收获。



作为职业的舞蹈家我们是用舞蹈来展示我们的能量,我们把舞跳到了极致,我们布施给了别人,自然就有福报、回报,它是一种良性的循环。



杨丽萍这样描述她的童年生活:“我的童年里没有艰苦的感觉,伸手就可以摘到桃子吃,出门就有一条清澈的水,你可以在那儿洗菜打水,在柳树根低下摘蘑菇……”大自然的丰饶存在滋养了她的心灵。



我不是因为舞蹈才很晚结婚,现在很多不跳舞的人不也单身一辈子、不生孩子吗?恰恰在这种很纯净很单纯的时候,你的智慧就会醒觉,然后你就去感受,这种东西我觉得是一种创造性,这种创造性是光明的,灿烂光明的。



我对家庭生活的理解、对儿女的理解,和你们不一样。一只小蚂蚁可以是自己的儿子,一个舞蹈更是自己最心疼的孩子。该留下来就留下来,不该留下来就留不下来,只能活在当下。






长按下方图片

识别二维码  关注【图鉴】




往期阅读(点击收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