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和你分享一项获得“2020ASLA学生组分析规划杰出奖”的竞赛作品，题目叫《西奥克兰：从TOD到FOD | 以食物为导向的交通业遗产地发展》(WestOakland: From T.O.D to F.O.D _ Food Oriented Development on TransportationLegacy)。提起奥克兰市，我想大家可能不太熟悉，其实它与旧金山市只有一湾之隔，中间靠海湾大桥和湾区捷运（轨道交通）相连。
虽然仅仅是隔海相望，但两座城市的“气质”可谓天差地别，一边是硅谷所在地、世界科技中心，一边却是美国犯罪率最高的地区之一，治安极差。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说法：一般在美国城市生活，你只需要知道哪里不要去就可以了；但是在奥克兰，正好相反，你要知道的是只能去哪里。奥克兰能去的基本就只有富人区和大学城，那里到处都有警察巡逻，去其余的地方最好出门前带上几十美元现金，碰到抢劫的乖乖给钱走人。我还找到了一张犯罪事件的分布图，更加直观一些，图中已经看不见底图的区域是奥克兰，北面是伯克利市，也就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所在地。
图中字母表示：T: 偷窃(theft)；V: 偷车(theft of vehicle)；A: 攻击(assault)；R: 抢劫 (robbery)；B: 入室抢劫(breaking& entering)；红色三角代表 sexual assault
不得不说，矛盾冲突如此激烈的场地，很适合做竞赛，尤其还是美国本土的。对于犯罪行为，我们当然要严厉谴责，坚决抵制。可与此同时，我们也应当意识到，治安问题背后，往往也伴随着深刻的贫困问题，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有正经工作谁会去打家劫舍呢？没有生计，人们就只好抢，而且因为地方经济太差，政府收不上税，自然养不起警察用于维持治安。可治安问题不解决，又有谁愿意在此投资呢？于是经济更难有起色，这是个恶性循环。奥克兰市何以衰落至此？设计师对西奥克兰社区的未来，又有哪些设想呢？
1 奥克兰的衰落与挑战
顺便说一下，这套图的字体都非常非常小，公众号页面很难看清楚，如果你想获取高清图纸的话，请在后台回复“奥克兰”，我为你准备了网盘链接。奥克兰港是世界上最好的自然深水港之一，曾是美国太平洋沿岸首屈一指的集装箱港，也是美国西海岸同世界海运系统联接的重要枢纽。港口的发展带动了奥克兰市商业、工业、铁路、交通等行业的繁荣。特别是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军事造船业的涌入，该地区迎来了成千上万来自欧洲造船业的移民、墨西哥移民和非洲移民，因而奥特兰自上世纪以来，便一直是一个多元种族、多元文化聚集的城市。众所周知，多元文化在美国往往意味着种族不平等、贫富分化。上世纪70年代美国著名的黑豹党运动的中心，就位于奥克兰。经济繁荣的时候尚可以掩盖掉一些问题，可一旦经济衰退，万千短板便会暴露出来。2000年后，随着与交通有关的制造业的衰落，曾经繁荣的地区渐渐充斥着贫困和废弃的交通设施，社区居民在这样的环境中苦苦挣扎。而且贯穿城市的铁路、高速公路和湾区捷运线路还造成了大量的“失落空间”，割裂了城市的整体性，阻断了社区之间的联系。我在谷歌街景中随便截取了两张照片，大家可以直观感受下奥克兰的城市环境。
通常我们的想法是，要想引发一个巨大变化或者解决一个巨大的问题，必须得设想一个同样庞大的、整全的解决方案。但这种方式未必总能奏效，不然美国锈带城市不至于仍陷在衰退的泥潭。事实上，通过一些小小的改变，只要找对支点，说不定也可以产生巨大的效果，扭转当前局面。该设计作品所采取的的策略，就是立足小改变，解决大问题。设计师选择的入手点是*都市农业*，没错，就是种菜，自己养活自己，以食物为导向激活地方发展。乍一看这个方式好像有点无厘头，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底层民众关心的不过是温饱问题、生命健康问题，如果这些事情尚且解决不了，何谈其他呢？跟据设计师的调查研究，奥克兰事实上面临着很严重的“食品荒漠”问题，这里所说的“荒漠”并不是指总量上短缺，而是健康食物严重缺乏。全国人口与食品商店的比例是8567:1，而在奥克兰市这一数字是42530:1，只有平均水平的20%，人们想要买到新鲜蔬菜十分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据调查有74%的人会选择便宜的快餐食品作为一日三餐其中不乏已经过期的食品。常年不健康的饮食，还导致了大量居民的营养不良问题和超过30%的糖尿病患病率。
土壤污染也是个大问题。由于上百年的工业发展、交通运输业带来的污染、以及使用铅基油漆粉刷房屋的习惯，使得奥克兰土壤中的铅含量严重超标。有毒重金属会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人体，影响神经系统、骨骼发育系统和免疫系统。在一项针对儿童的调查中发现，奥克兰儿童血液中的铅含量比全国儿童高54.2％，这意味着自他们从出生开始，就不得不面临健康风险。
此外，还有绅士化问题。由于旧金山湾区的经济发展，奥克兰凭借便捷的交通区位，部分区域成为了都市白领们的居住地（类似河北廊坊），奥克兰的居民由于租金上涨和无法获得稳定工作而被缓慢“赶出”家园，情况严重的地方，例如Alameda Country，有52.7%的居民无家可归，绅士化已成为日益严重的威胁。
西奥克兰社区是整个奥克兰市现状的缩影。设计师要如何通过*都市农业*的方式，解决上述问题，激活地方发展呢？
2 种出新希望
西奥克兰社区有发展都市农业的条件吗？有，大概包括以下三个方面。首先社区中存在有大量的闲置用地，设计师对废弃地的数量和面积进行了详细统计，值得一提的是，大约有50%归属私人产权的土地未得到充分利用，这些人甚至都不住在奥克兰。同时这些场地的地理位置也很优越，比如有33%的场地位于距离交通站点1/4英里的半径范围内，人们可以很方便地到达。第二，该地区有令人印象深刻、非常繁荣的音乐和艺术产业，奥克兰市的民间艺术组织多达1055家，毕竟多元文化聚集嘛。农业发展很需要较大规模的协作，而乐于结社的传统，正好为民众动员提供了基础。农业种植空间还能为这些艺术组织提供活动场地，“文化创意”和“特色农业”有机结合，这在咱们国内正是乡村旅游的热点啊。第三，在西奥克兰社区靠近海湾的区域，有大量闲置的集装箱和交通运输设施，它们可以从曾经的运输中心转变为集种植、售卖、展示、休闲于一体的农贸市集。市集以第16街火车站((16th Street TrainStation)为中心，它于1912年建成，曾是乘火车移民到加利福尼亚州的人们的主要入境点，进而在车站周围形成了一个多元化且繁荣的社区，是西奥克兰辉煌篇章的开始。第16街火车站
车站见证了区域的发展，如今被作为历史地标建筑被保留了下来，都市农业希望对其转化再利用，焕发出新时代的生命。下图是一张对西奥克兰未来设想的效果图，设计师希望通过以粮食为导向的发展议程，解决西奥克兰日益加剧的不平等问题，重建一个粮食安全、经济稳定和充满活力的社区。
为了实现这一设想，西奥克兰社区需要首先建立起一个多方协同的共生网络，如下图所示。
我知道这张图看下来有点费劲，毕竟这是一个分析规划类的获奖作品，所以体系稍微有点复杂，不过你可以把它简单理解为是三条线：1）土壤净化线：奥克兰的土地有严重的铅污染，只有土壤安全才能保证食物安全。去除铅污染的方式说起来非常简单，利用鱼骨就可以，将鱼骨磨碎后掺入到受铅污染的土壤中，随着鱼骨的腐败它会与有毒金属结合在一起，形成细小的无害晶体，同时鱼骨腐烂后的其他物质还可以增强土壤的养分。
2）食物种植线：选择哪种食物作为启动项目很重要，它需要满足用地少（土壤净化需要时间）、投资少（刚开始没资金）、收益快（调动积极性）的要求，有种作物非常适合，它就是蘑菇。
海湾附近不是有很多废弃的集装箱吗，正好可以改造为蘑菇的种植棚。设计师设想用旧金山白领们每天喝咖啡剩下的咖啡渣，作为种植培养基，我又查证了一下，确实可以。这项技术如今算是比较成熟了，而且成本不高，回收的咖啡渣，由专门的菌菇厂进行消毒、杀菌、发酵，再加入其它天然拌料后“接种”菌丝，制成菌棒后就可以出菇了。有了前期种菇的收益，再加上净化后的土壤，就可以一点点扩展其他的蔬菜粮食种植，吸纳更多的当地居民参与其中，废弃的集装箱还可以改造为售卖空间，弥补城市中食物商店的缺乏。
3）社区活力线：该项目不仅是为了提供新鲜农产品，更是希望通过食物种植的手段，使当地居民组建起一个新社区。人们有了稳定的工作，吃到自己种植的健康食物，生活质量便可得到较大改善；农闲时再组织一些音乐或艺术相关的节事活动，各个不同的家庭彼此交流往来，新的社区精神一定可以在此萌生。并且，这些本地的节事活动还可以吸引对岸旧金山的人们来此一日游，进一步提升社区的收益。
三条线结合具体的场地环境、现状条件，彼此交织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多方协同的共生网络。下面是规划方案的总平图，图上的细节都表示什么其实不太重要（也看不清楚），重要的是你要理解它是通过什么逻辑，一步步构建出来的。方案推进到这一步按说已经很完整了，可最让我兴奋的是，设计师居然还构思了一幅清晰的*利益相关者关系模式图*，我特意把它完整翻译了一下，可能有些地方翻的比较生硬，但不影响理解，强烈建议你停下来半分钟，仔细看一下。
在这张图里明确了政府机构、项目发起者、项目参与者这三方各自工作、责任和可获得的利益。政府机构在中间处于协调者角色，对项目发起者一方，即开发商、发展公司、社区、社会组织，提供必要政策和基础设施支持，各发起者在支持下都有各自的工作任务。政府从发起者中获得收益后，会反哺于项目参与者，比如为无家可归者提供庇护所、工作机会，为原住民提供住房、资金援助，为到访的游客创造良好的公共空间和文化体验等等。我不敢说这张关系图构想的有多么完善细致，毕竟是竞赛方案，但我真的仿佛看到了一个真实的项目，看到了落地的可行性（模式层面的可行），大家不妨学起来。对比之下，有些竞赛作品的模式图，真的是让人看不懂。限于篇幅原因，本次分享我只能对核心部分做深入介绍，如果你对更多设计细节、分期策略、图纸表现感兴趣的话，请在后台回复“奥克兰”，我为你准备了全套方案的网盘链接。
最后想说：
正如前面所说，通过一些小小的改变，也可以产生巨大的效果，这个道理从理性角度我是认可的。但在研究这项作品时，我心中不免还是会有疑问，这样做真的能改善社区的境况吗？能起到多大作用？甚至会有人响应吗？直到前段时间我看到一篇有意思的报道，才算解答了心中的疑惑。报道说的是，疫情让英国的园艺行业获得了爆发性的增长。在社交隔离期间，英国人不仅抢购面粉和厕纸，还抢购园艺用品。植物和种子在英国的销量，跟去年同期相比上涨了三成以上。在英国皇家园艺学会的网站上，有关“如何种土豆”的搜索暴增。关于“如何堆肥”和“如何分株”的搜索量，也比去年多了6倍。这个现象很奇怪，抢购食物和厕纸好理解，可为什么要种花弄草呢，在家打游戏刷手机不好吗？我看到一种解释是说，园艺可以调整一个人的心理认知，影响我们看待不确定性的心态。园艺之所以有疗愈的价值，是因为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可预期的未来，我们能够预计种子会在什么季节生长出来，会长成什么样子，什么时间收获，这是人们掌控不确定性的抓手，能带给人们难得的踏实感。带着这个视角我们回看这件作品，商业经济的不幸衰落、上百年积攒的污染问题、根深蒂固的种族矛盾，这些问题太*大*了，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圆满解决，更不可能仅靠个人的力量去改善，面对这些问题，任何一个个体都会手足无措、孤独无靠。宏观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但微观却能有所行动，他们并非毫无选择。至少他们可以抓住一些能抓住的东西，做能做的事情，通过力所能及的行为改善身边的环境，建立掌控感，不再茫然和被动。哪怕都市农业项目只是一个竞赛作品、一个美好的愿景，但如若有机会实现，我相信它一定能为当地居民的生活提供一点点小小的确定性和踏实感，一定能把一部分人的生命点亮，看到未来的美好与希望。相信自己的双手，逐渐寻回对生活的掌控感，这一点可能是该作品最大的价值吧。不过话说回来，这大概率不是设计师的本意，是我牵强附会的。我是YanYan，我们下次再见喽。如果觉得文章有意思，不妨点赞分享，让我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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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产狡辩声明：由于目前学识有限，为了搞清楚一件事情，通常要查阅很多书籍、论文，力求让自己的“现学现卖”显得稍微“专业”一些，所以更新速度不会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