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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风景园林,这才是风景园林!!

炎炎 yanyan 炎炎and皮蛋趣看展
2024-08-30
★ ★ ★
这是YanYan公众号的第042篇文章

你好,我是YanYan,感谢你的关注。
最近风景园林界发生一件大事,就在上周六,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王向荣院长登上央视《开讲啦》栏目发表主题演讲。视频可以很方便地搜到,我就不放链接了。
为什么说是一件大事呢?
因为《开讲啦》这个栏目虽然不大,但目标受众却是直面青年一代,传递正能量、正向价值观、社会主流期待,邀请的也都是各个行业的领军人物,其中不乏很多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院士,所以如今央视主流媒体邀请王院长上台,可能对我们行业来说是个好兆头,尽管还需要让子弹飞一会儿。
不过让我觉得遗憾的是,王院长50多分钟的演讲,最后被剪到了20分钟,损失了将近2/3,虽然核心观点保留了下来,但整体的逻辑包括论述分析依然被大大削弱了。以至于演讲刚一结束,知乎就冒出一个问题:如何评价王向荣教授在开讲啦的表现?我估计提问的朋友应该是没太听懂。
讲真,剪辑的结果实在过于跳跃,如果我是专业外人士,听完之后可能真的不明白风景园林专业到底是做什么的。
所幸我曾经在各种场合听过多次王院长的演讲,也看过不少王院及其研究生发表的论文,因此我大体能够理解他的核心理念,做到粗略地转述。
所以我并没有在演讲一结束就跟进热点,做一波宣传,而是整理文章资料、做了一些研究,倒不是为了还原出被剪辑掉的2/3,而是想带你深入认识一个不一样的*风景园林*,我觉得这也是王院在演讲中想要传递的核心内容
提起风景园林,你脑海中会浮现出什么呢?
我猜或许是诗情画意的古典园林,抑或是绿树成荫的公园景色。没错,对这些空间的设计建造的确是我们风景园林人从事的工作。
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那就是这些空间都是在*围墙之内*的,是有边界的;可放眼围墙之外,放眼到我们整个的国土,那么多自然的空间、生态的空间,难道就没有风景园林人的足迹了吗?
不仅有,而且关联巨大。
虽然古代没有职业的风景园林师,但千百年来,我们真真实实是在用营造风景的方式协调着人与广阔自然间的关系,并且将我们对大地的每一寸改变都转化为人文的、诗意的风景。
风景园林不是存在于围墙之中,而是存在于我们整片国土之上。
风景园林不是一处单点,而是一整套基础设施。
今天这篇文章我特别希望带你走出对园林设计/景观设计的固有印象,进入一个更宏大的风景园林世界。
如果你身边有小伙伴对风景园林专业感到疑惑,认为它是种树专业的话hhh,欢迎你把这篇文章转发出去,重塑你在朋友心中的高光形象。
(声明一下,后文的核心观点主要转述自王院长及其团队的研究。)



01  

风景园林是一套生态基础设施

我想请你跟我同乘一架直升飞机,从低空慢慢上升,咱们一起来看一看风景园林是如何在国土尺度上徐徐展开的。
第一站我们先悬停在100m的空中,看一处杭州西湖的小节点——“小瀛洲”,三潭印月景点的所在地,这也是王院长在演讲前半段谈到的一处园林。

我特意选了这张图片,在平静的湖面上漂浮着一座小小的绿洲,看起来非常梦幻。小瀛洲最突出的特点是它整体布局,湖中有湖、岛中有岛、园中有园、面面可赏、面面有情,南北系以曲桥、东西贯以柳堤,整体布局既通透又富于变化。
可是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在西湖中营建这样一处小岛呢?相信看过视频,你一定还记得,小瀛洲其实是人工疏浚的产物。
相传苏轼疏浚西湖后,在湖中水深处建成三座瓶形石塔,名为三潭,明令从苏堤到这里的水上不得再种植菱角、芡实这些水生植物,以防湖泥再次淤积。顺便说一句,大名鼎鼎的苏堤也是疏浚淤泥后堆出来的。后来钱塘县令杨万里取葑泥作埂,在原三塔处围成一圈放生池,而后慢慢演变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小瀛洲的样子。
提到西湖疏浚你可能不了解,据我看到的数字,建国前西湖的主要疏浚工程多达23次,建国后还有三次,最近一次疏浚后的淤泥被堆到了一处山谷中,建成了现在的江洋畈生态公园。
西湖为什么总要疏浚,你不能“老实点”吗?还真不能,接下来我们需要上升到1000m的高空,看一眼西湖和周边整体的山水环境。

我们能看到西湖和西边的山体是紧密相依的,山峦包裹着西湖,这也就意味着一旦降雨,山上将会有大量的径流裹挟着泥沙冲到西湖中,而西湖的平均水深不过才1.5m,所以它极其容易发生淤积。随着不断地淤积和疏浚,西湖的风景也在不断发生改变,直至形成我们今天看到的样貌。
以往我们中国园林史的研究,包括公众对风景园林的认识基本到这个尺度就已经结束了。我们知道的西湖是一处山水相融的美丽的风景名胜区,景区内有大大小小精致的古典园林景观,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那么然后呢,风景园林的疆界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
当然不,我们仿佛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杭州要有西湖呀?
追问之下,王院长给我们打开一个巨大的“脑洞”,展示了一幅更宏大的图景:风景园林不只是我们眼前看到的美好景色,风景背后本质上是支撑传统社会人居生活的生态基础设施,是重要的环境支撑系统,而所谓美景不过是历代文人墨客在其上叠加的审美意趣。
换句话说,我们过去对风景园林的认知,仅仅是表面上浅浅的一层,而它下方更复杂、更底层的结构我们认识的还不够。
这样说肯定特别抽象,咱们慢慢来,请你跟着我继续上升,把视点抬高到10km,放眼整个杭州城和钱塘江。

为什么一定要有西湖呢?因为杭州城需要淡水。
我们都知道钱塘江海潮,这是由于海水在潮汐作用下逆流倒灌回陆地时和钱塘江水发生冲撞所形成的“奇观”,这就意味着钱塘江水大部分时间是咸的,杭州的地下水也是咸的,因此杭州城要想发展必须在地表蓄积大量的淡水。西湖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自然湖体,而是人工挖出来的水利工程,目的是为了收集储存山间的汇水,从而灌溉良田,供给城市的生产生活。同时西湖还兼具防范山洪的作用,在山与城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原来这才是西湖的本来价值,它是城市的基础设施。
这种“山—湖—城”一体的城市结构可不是杭州独有,中国人建造这样的系统至少已有5000年的历史。接下来我们平移,飞到西湖西北方20km的地方,古代良渚人曾经在良渚古城的西北部的山间和山脚地带,兴建了一系列堤坝来围堵汇水,构筑了良渚版的西湖[1]。
来源:王院长在2020中国风景园林学年会的演讲
湖泊用以削减山体的洪峰并储水利用,如果没有它的话一旦暴雨来临,山洪顺势而下,良渚城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这一系统是良渚人能够安居并持续繁衍的根本保障。
如果我们再把视点升高,放眼整个国土,你会发现中国很多城市、不论南北都有自己的“西湖”,比如北京的昆明湖、济南的大明湖、南京的玄武湖、绍兴的鉴湖、宁波的东钱湖、惠州的西湖、福州的西湖等等。
来源:王院长在2020中国风景园林学年会的演讲
这一系列湖泊的原型都可以追溯到5000年前的良渚,它们修建的目的都是相似的,兼具防洪、蓄水、灌溉、饮水多方面的功能,是古人依据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建造的支撑人们生产、生活和安全的生态基础设施。




02 

生态基础设施广泛存在于国土之上

我们古人对自然的梳理整治不只局限修筑湖泊,事实上凡是有人定居的地方,古人都根据生产生活的需要,依托当地的地理气候条件,将国土几乎全部整理了一遍,每一处典型的地理单元都具有一套人工与自然紧密融合的生态基础设施系统,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地域景观,也呈现出了我们通常意义上的美丽风景。
以上提到的“西湖”们所处的地理单元属于山前平原,下面我们把视点切换到成都平原,这里是典型的河谷盆地。
现在的成都是天府之国,环境巴适的很,非常适合人们生存和农业开发。但古时候的成都可不是这样,环境非常恶劣。
发源于川西北山区的岷江在陡然进入成都平原时,由于流速骤然减慢,导致在山口的区域频繁发生水灾泛滥,而平原内部水网又不是很发达,这就导致洪水期一片汪洋,干旱期赤地千里。古蜀时期的人们很早就一直在和水患、干旱作斗争。
公元前6世纪蜀相开明开凿玉垒山分岷江水入沱江,这才较好地解决了成都平原的水患问题,后来的都江堰又在这基础上继续分洪、引水,进一步解决水患防治和农业灌溉问题。
此后都江堰工程又经历代建设,从干渠不断分支,灌溉面积不断扩大,最终形成从渠首放射出去的密集的扇形水系,这才使成都平原成为了天府之国[2]。
从古蜀到明清成都平原水网演变
来源:王向荣,林箐.国土景观视野下的中国传统山—水—田—城体系[J].风景园林,2018,25(09):10-20.

这些水利工程如今都变成了我们国土上的风景。后人在都江堰附近修建庙宇、祠堂,缅怀李冰父子,留下传世的名篇诗词,使得都江堰成为了重要的人文风景名胜、世界文化遗产。
城市也在水渠之中营建,形成渠绕城周的城市格局,成都的府河古时候就是城外的一条支渠,今天已成为了城市中的一条内河,一道美丽的滨水风景线。
被水渠围绕的成都城
来源:王院长在2020中国风景园林学年会的演讲

限于篇幅原因,我们最后再把视野切换到太湖流域,这是我们国家典型的低地沼泽区。
太湖流域位于长江和钱塘江入海口之间,是两条河流携带的泥沙长期堆积形成的三角洲。这片地区雨水丰沛、地势低洼、地下水位很高,没法耕作,直到唐朝以前人们一直没有相应的技术手段去开发这片土地。
后来人们发明了圩田的方式,圩田就是在低洼地周围修筑堤坝,使内部土地免于水患,能够被开垦为农田。修筑堤坝的泥土一般就近挖掘,因此形成堤坝的同时也修成了运河;圩田之间的运河构成了太湖流域密集的水网,既是排水泄洪的通道,也是当地最为重要的交通网络[3]。

典型的圩田景观

我们熟悉的江南水乡村落,正是建立在这套圩田系统之上。有的是点状散落在田野中地势较高的区域,有的是沿着圩田的堤坝呈线性分布。
点状江南水乡
线形江南水乡(乌镇)
如果我们放眼整个太湖流域,你会发现这里分布着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水网,这些不是天然形成的,都是我们古人梳理出来的圩田系统,然后他们就定居在这片东南沿海独有的风景之中。当你进入宅院,内部是私家的小园林;而当你推门来到院外,摇橹泛舟于运河之上,你感受到的又是聚落、城市这片大园林。
来源:王院长在2020中国风景园林学年会的演讲
如果我们把视野再度拉进,还记得一开篇提到的小瀛洲吗,这不就是微缩版的圩田吗?

所以园林形式它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人们对地域景观特征的提炼模拟,从小节点的创作到整片区域的水网梳理、土地整治、生产生活,是一套连贯的系统。




03 

基础设施的人文诗意转化

古人为了保障生产生活的需要,在这片国土上各个不同的区域都建立了独有的基础设施来进行支撑。
工程一旦建立,无一例外,马上就会转化为人文风景
原因其实不难理解,领导这些工程的官员、乡绅都是通过科举制度选拔出来的,他们深谙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意趣,这些工程在建造之处就汲取了中国文化的精髓和风景营造的经验,处处体现着与自然的和谐。更不用说后世无数文人墨客的诗画创作对风景的不断加持,最终使众多中国古代的工程项目成为风景名胜,众多城市成为山水人文城市,这一点从各地十景文化、八景文化中不难看出。
说到这儿我想你应该理解了,我们过去理解的风景、园林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都根植于真实的、迫切的人居生活需要只有把它原本的功能属性和被赋予的人文属性叠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风景园林建造
而且这样的风景园林它是没有围墙的、是没有边界的,它存在于整片国土之上,支撑着我们祖先的繁衍生息。
插个题外话,这也是为什么不能把中国风景园林文化简单理解为亭台楼阁、叠山理水、诗情画意这些抽象片段的原因,它们不过是10m、甚至2m视点以下的景象而已。
王院长曾经在文章中写道:“从不同的高度观察国土,我们会发现,广义的风景园林事业在历史上早已有之;现代中国风景园林学科所涵盖的大部分工作,在历史上也早已有很多人从事。中国人适应自然、改造自然,在文化上留下思想、在大地上留下印记的历史,反映了中国人与自然长期依存的关系。”
而这一关系历经千百年流传至今的总体呈现,就是中国的风景园林,也才是真正的风景园林。



04 

风景园林的当代价值

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疑惑:你前面所说的都是古代的风景园林建造,随着科技发展、工程进步,看看我们窗外的现代化城市,你那些农业时代基础设施的建造经验,对当前社会还有什么用啊?!
确实,我们现在有了更多样的手段来维持城市的健康运转,很多古代的基础设施不再发挥防洪、交通、灌溉等等功能。可是,我们的城市系统真的能因此就和自然系统断绝关系吗?
有个新闻你肯定记得,就在几个月前,北京频繁遭遇沙尘暴,这种场面大概7、8年未见了。据不一定可靠的解释,造成沙尘暴的原因是由于在我国西北地区的防护林带,开了几条通风廊道。因为过去防护林虽然抵挡了风沙,但冬天的时候西北风也吹不进北京,这就造成了雾霾的长时间停留。但没想到开了几条豁口竟先招引来了多年未见的沙尘暴。

所以城市的安全当真只是自己的事,和自然系统没有关系吗?
我认为风景园林对当今社会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这包含两个方面。
第一,风景园林依旧支撑着城市,或者说人居环境的健康。
举个例子,前段时间我为你解读了一份关于传粉者栖息地保护的规划文本,传粉者看似不起眼,但却是农业生产的重要支撑。可随着城市的发展,渐渐阻断了它们的迁徙路径,占据了栖息场所。要想开展保护就需要识别出它们核心栖息的大型生态斑块,并通过在城市中建立“踏脚石”的方式,将这些斑块连通起来,恢复完整的栖息地生态网络。
这项工作谁来负责呢?当然需要农业专家的大力支持,但组织者大概率是风景园林人,因为在城市中建造的花园、公园、廊道不仅要满足功能,还要是美丽的景色,要和人们的居住生活融合在一起。
古人更注重生产,如今更注重生态。古人经验的宝贵之处在于,它在不断提醒我们自然与人工环境应当是一体的,你不会觉得杭州城比西湖更重要,成都比都江堰更重要。但现在我们看待城市的视角太单一了,风景园林人正在重新协调人与自然的平衡。
第二,风景园林是地域文化的承载。
还记得圩田吗,这样的一种地理环境决定了当地的乡村必须以圩田为基础进行划分,每个村管理一片。
由于圩田是筑堤围垦出来的,那么圩田的维护、水位的调控治理自然是这个地区经济社会的头等大事,这显然无法一家完成,村民内部必须抱团。因此古时这里不仅有政府任命的“塘长”、“圩长”这样的乡村基层干部,也有宗族村落自发形成的具有很强社会凝聚力的“乡圩”团体[3]。
慢慢地在东南沿海便演化出了宗族文化、乡绅文化,地理条件与风景营造深深影响了当地的乡土社会结构。
相比之下,成都平原就完全不同,那里土地平坦,灌溉系统发达,人们可以随田散居,几户人家聚集为一个农宅组团,周围是茂密的树林,这些居民点像是撒在田野上的一个个绿岛,被称为林盘。

林盘反映了一种极度松散的乡土社会结构[3]。甚至他们在村子中都找不到能共同聚集的公共空间,人们只能跑去茶馆摆龙门阵。
这就是地域景观和乡土社会之间深层的互动关系,如果国土上的这些风景不在了,圩田填平、沟渠抽干、村民上楼,那么乡土的社会结构、乡土的文化也就无处依附。
如果这些物质的载体都不在了,那随之而来的不就是对在地文化的认同危机吗?



最后想说:

还记得我在中学时代学习的历史,都是帝王将相、朝代更迭、英雄史诗,无比波澜壮阔。
但对风景园林历史的阅读让我进入到了一种平民视角,古人们勤勤恳恳、脚踩大地,将一个多山地丘陵、水患频发、低洼泥泞的国土一点点改善成为风景如画、沃野千里、处处充满生机、养育了十四亿人口的农业大国。
这是无比坚毅的“小农精神”。
每一代后人都承袭了祖先辛劳的馈赠,这或许才是中国源源不绝、绵延至今的内在生命力。
我想,如果有人再问你风景园林专业是做什么的,你不妨这样回答——

风景园林

是在保育脚下这片国土的生命力

(理想是远大的,但道路依旧曲折)
以上就是今天的全部内容,我是YanYan,我们下次再见喽。


“  管见论之,见仁见智,各取所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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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产狡辩声明:由于目前学识有限,为了搞清楚一件事情,通常要查阅很多书籍、论文,力求让自己的“现学现卖”显得稍微“专业”一些,所以更新速度不会太快。
参考文献:
[1]王向荣.中国风景园林史——源于不同视点的观察与思考[J].中国园林,2021,37(01):2-3.
[2]王向荣,林箐.国土景观视野下的中国传统山—水—田—城体系[J].风景园林,2018,25(09):10-20.
[3]林箐.乡村景观的价值与可持续发展途径[J].风景园林,2016(08):2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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