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百度贴吧挖出一个跨国虐杀动物黑产
中国有2740万只宠物狗， 9149万只宠物猫。
仓鼠、兔子、鸟类就更多。
数量众多的宠物们消解着都市人的孤独。
动物们的结局并不总是相似。
有的养尊处优，有的流落街头。
而有的很极端，会被踩在脚下。
故事开始于我的第一只宠物。
10块一只的小灰仓鼠。
它最近病了，我上网去查原因。
没想到顺藤麻瓜，竟发现一个跨国虐杀黑产。
听起来有点魔幻，但是真事。
那天刚输完关键词，首页就链接到了「仓鼠吧」，一个85万人关注的普通贴吧。
我的仓鼠为啥得病呢？
点进去一直往下滑。
刚开始看到的内容都很正常，直到一条「刺目的描述」进入我的视线：
「水果xx吧的虐仓鼠视频。」
哗众取宠的人太多，我刻意忽略了那条信息。可是越往下滑我又越多地看到类似字眼：
电击、虐待、火烤……
耸动的标题鼓动人们打开。
而所有内容都指向同一个地方：「水果xx吧。」
这是个什么贴吧？
输入关键词、回车。
新世界。
我对百度贴吧藏污纳垢的能力有所准备。
不过看到这里的内容时，我还是惊了。
这完全是个「虐待仓鼠」交流地。
跟战乱时期比赛杀人一样，这里的人比赛杀鼠：
「用磨牙细棍一棒打死了！」
「今天用水弹枪教训仓鼠，身体都扁了。」
「电击后又给仓鼠灌了水。」
点赞最高的帖里，「资深人士」展示了自己的专业虐鼠工具：
钳子、小刀、不知哪里买来的电击棒。
最后还有榨汁机。
媒体之前报道过某些虐待动物新闻。
我的印象里，这该是一个变态少年，在阴暗发霉的卧室里偷摸做的事。
看一群人公开讨论虐鼠，这是今生头一次。
讨论技能已不足过瘾，人们还品鉴，炫耀自己的虐鼠动机。
有人问，「为什么一看到仓鼠，就想折磨它？」
吧友在底下附和，我也是。
「最好玩的仓鼠是将死未死的。」
「繁殖这么多不就是让人虐的嘛！」
一阵反胃。
这是个普遍存在的行为吗？
我赶忙回到仓鼠吧，搜索了关键词——「虐待」。点击一瞬间，跳出10余个类似「水果xx」吧的小型讨论地。
仓鼠个头小、便宜、容易买到。
「好上手。」
大家在贴吧里点评这种动物：
「入门级！」
如果虐待仓鼠是入门，往下发展会是什么？
我不敢想。
这是一群纯粹的变态爱好者吗？
互联网可供记录的第一桩虐杀宠物事件是2006年，护士虐猫。
记者去采访当事人。
对方说，「我对杀死一只猫没兴趣，也不享受虐待过程，我这么做是为钱。」
那这些人是为什么？
浏览大量信息后，我潜入一个QQ群。
直到我在群里不断加入讨论，他们才肯初步接纳我。
群内都使用行话交流——
音乐鼠：被折磨时发出惨叫的老鼠；
截瘫鼠：被敲断脊柱但仍存活的老鼠。
大家把虐鼠过程称为「制作」。
每天讨论最多的内容是：如何制作想要的老鼠？
与我的想象不同，群主的头像是一张女生自拍。
她平时不说话，每天只干两件事：
一是将群内东西制成宣传资料，发到各大网站钓鱼，吸引新成员。
二是催收虐鼠视频。
—什么是虐鼠视频？
由群成员亲手完成的虐待仓鼠视频。
—有什么要求？
需要完全从活物虐待至死亡。
—视频做好了交给谁？
禁止发在群内，需私信群主。
—如果不交呢？
超出期限，踢出群聊。
拍得好的人会收到奖励。
群主还刻意叮嘱：「仓鼠尸体不要乱丢。」
要用卫生纸包好，埋到草丛里。
「被别人发现你可就惨了！」
群内每天都会进来几个新成员。
对普通人来说是残忍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则是享受。
这里像一个成熟的内容工厂。
也许有买家。
一年前，新京报追踪了一个虐杀动物产业链。
他们通过钓鱼或招募联系拍摄者，批量生产此类视频。
我加入的仓鼠虐待群或许就是一个。
为验证猜想，我假扮买主，几次提及想花钱购买视频。
管理员谨慎，推脱说不卖。
不过他认识一个叫小雪的女孩，不但卖视频，还定制。
小雪一上来就发了一段声音甜美的语音。
告诉我她手头有大量仓鼠视频。
还有2个踩狗视频。
「现在买现在发！」
在我表达定制意愿后，她问我想定制什么。
我犹豫了很久，提议兔子。
小雪的通常虐待方式是「用脚踩踏」。
她先是告诉我，兔子太大了，自己只能踩小小的东西。
小小的东西包括：鱼、青蛙、仓鼠。
随后她报了详细价格。
给你多少钱，你会愿意踩一只仓鼠呢？
1千？1万？
小雪的价格是588元，20分钟。
带剧情的话要加价，788元一部。
主顾们通常将虐待方式写得很详细，踩几下，踩哪里，女孩嘴里喊什么，这都属于剧情。
在我没讲价，付完订金后。
她又说：兔子也可以，但更贵，要1500。
之后她就去准备，说可以让我挑选刑具，也就是鞋子。
三天内可完成。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她发来鞋子照片，每个都带着尖锐的细跟。
我连忙说订金不要了，视频先别拍。
她以为我不喜欢，丢来一个网站链接。
「上面也有我视频。」
那是个「虐待爱好者」网站。
里面有超过一千部视频，每天都有上新。
网站内关于「鱼」的视频有10页
出镜的大多是年轻姑娘。
她们把一只乌龟踩成碎末，把高跟鞋刺进仓鼠的眼睛。
所有视频都得充币购买，一个视频平均150元。
小雪告诉我，圈里能杀大型动物的人不多。
新京报的报道里提到，每个杀手女孩背后都有专业推手。
推手帮忙介绍主顾，教授方法，从中提成。
一个熟练女孩，可以靠拍视频稳定月入1万。
圈内知名推手陈辉手头有200多部这样的视频。
他最引以为傲的一个女孩，一共虐杀了4只鸟、8只猫、33只兔子、58只狗，几十只仓鼠。
那么，谁是购买者？
刨根究底的欲望让我检索了与虐杀动物有关的全部信息，随后发现一个倒闭网站：killbt。
2006年，猫扑上曾有一个板块，叫中华反虐杀小组。
版主的昵称叫孔雀明王。
版主潜入虐杀组织2年，之后注册一个网站，鼓励大家曝光身边的虐杀现象。
网站因为没有资金支持，现在已经倒闭。
我试图联系版主本人，没收到回复。
在早年那次采访中，他说购买这些视频的人大多是特殊性癖爱好者。
有SM，也有恋足癖。
因此虐杀视频中大多数动物是被踩死的。
这类虐杀风潮2000年开始从国外传到国内。
他们挑选美貌少女残虐动物，用来满足自己的畸形欲望。
暗访期间，版主说，恋足癖们还组织过虐杀动物的线下活动。
既然是国外传过来的，那外国现在什么样？
我又带着疑问翻阅了外网。
结果出乎意料。
国外当然也存在这样的视频。
有些色情网站干脆开了一个「crush animal」标签，里面都是虐杀动物。
吃惊的是，点开视频后的大量出镜者都是亚洲女性。
很多甚至说的是汉语！
在vice一条报道中：
一名男子因为传播和销售虐杀动物的视频，被警方逮捕。在接受审讯时他坦白：
「他们从中国买到这些视频。」
外国人为什么一定要买中国人的？
难道他们喜欢看亚洲女性？
当然不是。
查了公开资料后我发现，世界上已有100多个国家出台了反虐待动物法。2016年，美国休斯敦的一个男子虐杀动物，并拍摄视频，法院判了他50年。
而中国没有相关法律。
唯一一个近似的是珍稀动物保护，指的是：
珍贵、濒危动物；有重要经济、科研价值的动物。
宠物家畜当然不在保护范围。
为规避惩罚，外国人选择从中国人手里购买视频。
在向外流传的视频中，最知名的是「四川系列」。
川妹子个子小，腿白。
要买齐「四川系列」需要不少于5万元。
没人知道四川系列的来源。
本来是想给仓鼠看病，没想到一条跨国产业链却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你可能觉得自己一方面没有特殊趣味，另一方面也没有过分好奇心，
你大概终生不会接触到这些虐杀行为。
那你想错了。
我加入的虐待仓鼠群里，
群友们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是给仓鼠拍摄影作品。
下面这张图片，可爱吧？穿着衣服的小仓鼠。
在百度图片里随处可搜到类似照片。
还有这张，仓鼠荡秋千，很乖巧。
但仓鼠是只动物呀，它怎么可以乖乖地做出人类希望它做的事情？
只有一个原因，它是死的。
这是「水果xx」贴吧里那张粉衣老鼠下网友的留言。
大家嘲笑这是寿衣。
这些图片其实已经流入大众视野，只是人们还不知道图片背后的真相。
2010年，网上偶然传出一部成都女虐杀白兔视频，引起大众激烈谴责。
而这又是该产业无意戳中大众的一次。
层出不穷。
一切都指向的是：中国没有合理的动物保护法。
2006年的那起虐猫事件后，中央电视台采访了当事人。视频采访后里的这段对话我始终不能忘记。
-为什么这样做？就像一只耗子溜到猫嘴边了，我只要考虑吃不吃。-你在做生意？对，不违法，没有成本，没有风险，收益很大。-那道德呢？公民道德规范里又没写不能踩猫。-人的心里不该有这样的天性吗？刚开始看有一点感觉，然后就麻木了。
那人说完后眼也不眨地看向记者。
什么让你麻木呢？
利益。
他答得飞快。
他不准备忏悔，也不是为了挑衅，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首都爱护动物协会会长秦肖娜追查这个黑产追了十几年，一无所获。
在没有法律约束的情况下，虐杀动物视频的产业规模越来越大，幕后制作者也越来越隐蔽。
约束利益永远不能依靠道德，只能使用法律。
知道这些以后，我的内心始终难以宁静。
我给那些潜入的QQ群与贴吧都点了举报。
网站让我输入举报原因，我严肃地写下：
每个生命都值得善待！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