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万鹤岗买房背后，是23万结伴流浪的男人
你想象中的流浪是什么样的？
一个人，一只背包，去世界各地吃喝玩乐，体验不同生活。
以前我也这样想。
直到几天前，一篇《流浪到鹤岗，我5万块买了套房》刷屏。
主人公李海是个海员，33岁，前半生坎坷崎岖。
他用全部积蓄五万八，在鹤岗入手一套77平米的好房。
李海在流浪吧直播买房经历，激起一片讨论。
流浪吧是什么地方？
我好奇地上百度搜索。
发现这里不仅有像李海一样的隐士，还聚集了一大批四处漂泊的年轻人。
比起乘飞机，坐渡轮，各地旅游感受风土人情，
流浪吧23万老哥比我想象得潇洒多了。
当你在写字楼敲键盘，去饭店下馆子，绝对想不到，身边还有这样一群人。
他们做一天100的日结工，租15块小旅馆床位。
没钱时只吃一顿，有钱时连打几天游戏。
偶尔想改善生活，就去吃4块一碗青菜面。
在流浪吧，他们有一个统称——老哥。
流浪吧如同残酷的世外桃源。
累计的547万发帖记录着老哥们的痛苦与迷梦。
我翻看了上百条老哥的帖子，发现他们生活主要分两部分：
搞钱、躺尸。
和一般打工仔不同，比起进厂打工，老哥们更爱找临时工。
深圳三和人才市场，是流浪吧老哥心中的耶路撒冷。
每天天刚亮，几百个睡眼惺忪的老哥就在广场聚集。
中介右手喇叭，左手挥舞手中的牌子，扯开嗓子吆喝：
日结！日结！两餐全包！班车来回！
心动的老哥把身份证一递，然后挤上一辆拆掉座位的五菱宏光，蹲着。
老哥们像一群鸭子，被运往各大场地。
去年双11，从五菱宏光下车后，老哥张伟业来到一家著名电商公司干快递分拣。
凌晨4点集合，次日1点下班。
一箱箱酒瓶子、洗发水，全得靠人搬。
累死累活21小时后，工资才180。
他只干了两天，受不了。
临时工没有保障，为何老哥们还如此青睐？
流浪吧流行一句话：
干一天玩三天。
自由，是老哥工作的最高信条。
张伟业在做了几天快递分拣后发现一个真理：
自己劲小，不适合力气活。
如果不想干临时工，街边的神秘小摊就成了老哥的宝地。
只要够大胆，总能搞到钱。
广州老哥江夏有段时间靠开银行卡维生。
他经常在流浪吧上发帖，向老哥们传授流浪经验。
把个人信息交给人家，开一张卡，赚70。
可惜一年后，银行给他来电，他的卡成为一家诈骗集团的收款账号，警察现在正抓人。
卖身份证也是来钱方法之一
又没力气又胆小怎么办？
别急，还有「开宝箱」，就是去垃圾堆里翻东西。
老哥在贴吧上传自己淘的宝贝，那场景，不亚于潮流男孩攀比新买的手办。
有翻到辣椒的，回家炒一盘菜。
有翻到可乐罐的，盖子上写着扫码送现金。
还有老哥翻宝箱，翻出个充气娃娃。
「漏了点气，没事」，喜滋滋上传图片，与一众吧友分享快乐。
解决完搞钱这个人生最大难题，老哥将大量时间抛到网吧。
江夏住广州东区，有名的临时工集散地。
他无论几点去网吧，永远满座。
左边大神正杀人，右边老哥旁若无人地盯着小视频撸管。
角落一个老哥玩累了，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呼呼大睡。
网吧包夜才5块，对于无家可归的打工者来说，比租房划算多了。
所以老哥们是怎样一群人？
他们大多出身农村，拼了命想离开家乡。
厂子没进成，漂泊在北上广。
在北京马驹桥、深圳三和、广州东区，甚至横店影视城。
只要需要大量临时工的地方，到处可见他们的身影。
流浪吧最常见的三个词，也是老哥的生活概括：
挂逼、躺尸，美滋滋。
大水，挂逼面，散烟，挂逼速成三件套
后两个不用我解释，你也懂。
至于第一个，就是一分钱也没了。
俗称：完蛋了。
看到这里，你可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每个老哥在成为老哥前，都曾实实在在地努力过。
他们在流浪吧里回忆峥嵘岁月。
相信只要好好干，谁都能闯出一片天。
可发家致富毕竟是少数。
纪录片《三和人才市场》里，老哥陈勇曾是一个大学生。
后来家里穷，交不起学费，他只好外出打工。
结果赚够钱，学校已经把他开除了，他彻底失望。
大学生陈勇变成老哥陈勇。
十几年苦读，被几千块全部粉碎。
就算打工，也是分等级的。
老哥们大多学历不高，不懂技术，只能干保安、送外卖等最廉价的体力活。
理想总是和现实差异巨大。
张伟业当时满怀希望来上海，去厂里面试，人家让他背26个英文字母。
「能干活就行，背那破字母搞啥用？」
回忆起当时场景，张伟业气愤写下自己的经历。
遭遇获得一堆跟帖，「就是，没得用！」
张伟业当然没背出，被拒绝。
算了，干脆放弃，安心当老哥得了。
江夏的老哥路也大同小异。
有次干临时工，中介一开始保证第二天结工资。
结果工期结束，工头就清人，钱也没发。
连续挂逼几天后，他发帖自嘲：
觉得自己算是半个残疾人，看到他们真是同病相怜。
还强调，这种心情你们正常人无法体会。
生活日夜颠倒，有次凌晨两点他睡不着。
眼看天要亮了，他心里琢磨：
今天要去找工作吗？
不过答案他自己也知道：
今天可能还是哪儿都不去。
在流浪吧逛多了你会发现，拼命不一定会成功，但放弃一定会轻松。
被现实狠狠一击后，他们跌入泥潭。
原来得过且过，也挺好。
成为老哥，意味走上一条不归路。
既回不去家乡，也融入不进城市。
经常面临风餐露宿。
最没钱的时候，不仅吃不起饭，还有可能睡公园、桥洞。
甚至有老哥跑到墓地，因为坟头挡风。
流浪吧，成为他们唯一可以抱团取暖的地方。
穷困潦倒的吧友，在这里时常可以遇到好心老哥。
吧里有个黑话叫「团饭」。
团饭团饭，就是借钱给你吃饭。
有人哭诉撑不下去，就有老哥安慰：
兄弟太苦了。微信发我，给你团个饭吧！
穷虽穷，道义还是要讲。
每次有人给江夏发红包，他都记在心里。
心想，下次要是发工资，马上给人还回去。
看着空的米袋，
竟然想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路过一家彩票店挤满大神。开奖后，只闻得一片咒骂声，跺脚声，拍大腿声。
我不仅要泡妞，还要泡很多个，做个渣男。
在现在这个光棍遍地的时代，总得学习一下该怎么泡妞。
我们不怕死，但却又害怕窝囊地死。于是很久前我就把要交待的东西写好。就说自己赌钱输了几十万，这样家人会觉得死有余辜，该死。不会伤心，反而开心。
有人留言说江夏是诗人。
他高兴地晒出自己抄的字，是一首李白的诗。
潇洒之余的短暂阵痛是回家。
两年前回乡，父亲在饭桌上问，去年做得多少钱？
江夏想坦白，但看着父亲苍老的脸，不忍心，又编了谎话骗他：
不多不多，一两万。
老父听后，顿时脸上皱纹舒展，很高兴。
那一瞬间江夏觉得，这谎说得值。
如果老哥是被社会抛弃的一群人，流浪吧就是他们苦中作乐的快意江湖。
北上广不是老哥的家。
到底哪里欢迎他们？
前段时间，李海的《流浪到鹤岗，我5万块买了套房》在老哥生活中投下一块石子。
一个几乎脱离社会关系的海员，居然在一个被遗忘的东北城市，买了自己的房子。
这碰撞让老哥激动。
小旅馆和廉租房里看不到天空。
老哥们却好像一下子有了目标：
存钱买房！去鹤岗！
流浪吧掀起一股鹤岗热潮。
外卖小哥阿浪，送外卖三年。
之前一直存不下钱。
李海的经历，让他一下来了劲头。
他激动地开贴直播：
流浪广州送外卖，争取鹤岗买房。
在最近一条更新里，他总结：
这周出工六天，休一天。跑单212，总收入1368元。
还激励自己，不要挂逼，下周继续努力。
刷屏的文章带来流量，也带来观众。
大批好奇的人涌入流浪吧。
有人晒出自己的存款截图，在群里炫耀全款买的房子。
语气里满是鄙夷。
有人说，可以买房的地方不止鹤岗，还有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来吧！不仅分房，还能落户，甚至安排工作！
还有热心的东北老铁，向老哥们列出一大堆鹤岗买房注意事项。
老哥的生活被放上展示架。
大家惊叹，原来有一群人是这么活着的。
也在老哥身上看到自己未曾抵达的命运。
我小时候在老家，也曾有这样一个朋友。
我们一起钓鱼，一起在小摊上买沾了辣椒粉的芒果吃。
后来我到城市上学。
我们慢慢不联系了。
只有过年回老家，我才会从外婆口中断断续续听到他的消息：
听说他去深圳打工了。
听说他在厂里不好好干，反而欠下一身赌债。
听说和他一起的另一个老乡，干活时走神，被机器碾下一根手指。
逛过流浪吧后我发现：
他就是老哥生活的侧面。
而老哥们向往的鹤岗，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我翻遍了流浪吧所有关于鹤岗的帖子。
其中有一条留言，我印象深刻。
一位老哥说：
买的不是房子，而是家。
那里冰天雪地，
有不大却够用的房子，
不比北上广却安稳的生活。
对于在小旅馆的床上计算着，计划赚够5万就去买房的老哥们，
这是他们心中的希望，也是我们心中的希望。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