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亿少年的性启蒙正在悄悄消失
各位骑过自行车吗?
尤其是不刹闸冲下一段崎岖的石子路。
那感觉,屁滚尿流。
「最近我读网文就这感受。」
合租室友大智一边抽烟,一边跟我抱怨。
他端着手机看网文,平均5分钟就爆发一句「我艹」。
因为主角一到谈情说爱,就会突遇「和谐」。
这频率,明显比日常高多了。
莫言诺奖后,连村妇都要排队买两本他的书供在床头。
就这,销量还是比不上南派三叔。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才能发展。
网络文学崛起。
地铁职员手机里,初中生宿舍床上,我妈枕边,都在进行一场,活到老学到老的阅读。
也难怪。
下班后谁愿意思考人类未来?
谁不想沉浸在甜甜的网文世界里,享受阅读快乐。
只是,这种快乐如今再也无法流畅。
因为你永远不知自行车飞速而下时,会被啥样的石子儿撞倒。
性&爱乃人生常事。
但,自从晋江与起点两大网文网站被约谈后,这些内容就成了「不可言说」。
金庸心中一荡,古龙嘤咛一声,梁羽生则是生命的大和谐。
这些都是前人性爱路数。
为让被删文章重见天日,晋江作者们用毕生所学攻克「性」描写。
阅读中,你永远不知自己会和什么样的知识点相遇。
可能是科目二考试,世界美食菜谱,或者中学地理知识。
作者开始意识到,初中古诗词没白背。
汉语博大精深,比喻句一写立马云里雾里,轻松躲过审查。
只是这样的描写具有副作用。
等你读了2遍,放下书后去厕所,在马桶坐了半晌才茅塞顿开:
哦~~你刚刚是不是写了那个?
当然了,在这种围追堵截中,外文也能派上用场。
英语四级没过的人简直不配在晋江写稿。
事到最后,主人公悠悠吐出一句so tired。
不知这到底是主角内心陈述还是作者的由衷表达?
没有哪个作者自愿加入这场掩耳盗铃的文字游戏。
只不过不修改,就只能下架、删除。
更惨的是,晋江不但要求删除违规内容,还要求作者清扫战场。
网站「和谐」了多少字,作者就得补齐多少字。
一个也不能少。
知名网文作家在微博抱怨:
「我越来越没有写书的热情了,因为我越来越体会不到写书的乐趣了。」
有的作者干脆放弃,来了场自暴自弃的自我调侃。
作者直接打破与读者间的对话界限,向屏幕那边发出头秃求助。
「我…我实在编不下去了…」
肖秀荣这次虽没押中考研政治题,我倒是很推荐晋江作者们买来看看。
以前写作文,是字数不够,标点来凑。
现在写网文,是审核被删,核心价值观来担。
我除了能爬到高压线上给这群秀儿谈曲《东风破》外,什么也做不了。
看这些时,我脑里总频频闪现一个心理学术语:禁果效应。
上帝不让亚当夏娃吃苹果,但是人性如此。
越不让你干,你就越想干。
长期浸润在这种暧昧表达里,室友大智说,他从最开始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变成了现在的,与作者相视一笑。
所有哑谜他都能看懂了。
最可怕的是,有时他还会下体一硬。
看来万物皆可性爱。
这让他再也无法直视平常看来无关紧要的词语。
卒。
这一堪称当代黑色幽默的戏剧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整改后,国家新闻出版署又先后约谈12家网络文学企业,里面仍有晋江。
更严格的八大审核出台了。
其中传播最广的条例是「脖子以下不能描写」。
它以直接明了又啼笑皆非著名。
有人调侃,那就只能写接吻了呗。
男主的舌头犹如灵蛇般在女主的牙床间翻滚纠缠。
所以男主其实是电动牙刷对吧。
也有人发出疑惑,那就是从接吻直接到生娃,中间全部省略。
要是小孩从小看这个,会不会误解一接吻就怀孕?
这些吐槽急得晋江站长在网上呼吁大家:
求求了,我们还是柏拉图式恋爱吧。
巨大惩罚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写稿成了扫雷。
这已不限性爱描写范围。
——晋江主人公不敢得痔疮,因为菊花犯法。
——不要轻易说「蹂躏」「践踏」,即使你蹂躏的是花草。
——包括脚趾头。
——以及内裤。
——have会被直接显示成h**e,
因为中间有av啊。
防不胜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气得@琴野楼直接写了本讽刺小说,书名就叫《脖子以下不可暴露》。
书中,作者穿越到一个新新世界。
新世界的人只要脖子以下有接触,就会怀孕。
不但如此,如果28岁没有结婚,这里的人就会被强制婚配。如果强制婚配无效,就会原地爆炸。
我至今还在晋江追这本书。
作者让一个27岁女孩,在这样的新新世界里寻找真爱。
不知主角能否顺利上岸。
不过,比起主角上岸,我更关心此书能否上岸。
此番举动,似乎预示我们迎来一个全面性压抑的时代。
之前,被誉为欧洲最好的动画电影——《盗梦特攻队》引进国内。
但其中有一幅画面,变了。
这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一幅名画,画于1863年。
只不过在21世纪,画中主人不得不戴上胸罩。
明面上可说的性爱,越来越少。
综艺《我们相爱吧》里,时任明星周冬雨走出来,身穿泳衣。
本来条顺盘亮的一个美貌姑娘。
余文乐斜眼瞅他,拜托,你穿的这是潜水服吗?
甚至去年,震惊整个网文耽美圈的「深海先生」被捕。
理由是,传播淫秽色情。
这些「遮盖」和「禁止」就像是遭遇性爱场面,紧张的家长们扭头喝的那口水。
带着父权般的自以为是。
每当此刻,我和表妹都会彼此换个眼神,哧哧发笑。
关键问题是,你并不能遮住。
这是人性本能。
说来惭愧,我很小就有了性意识。
我妈当时给我买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期待我接受主人公坚韧意志的鼓舞。
只不过,我没变坚强,倒是记住保尔柯察金与冬妮娅的临别拥吻。
躺在床上,反复阅读。
我把这书借给朋友们,那章的手汗最多。
后来都给我整散架了。
上初中时,我们看《挪威的森林》。
英语课代表趁体育课,在教室里拿投影仪放电影。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群人大气不敢喘一口。
该知道的都得知道。
只不过是麻烦与否的事。
夹击之下,晋江作者与读者都明白了重要文件,一式两份。
晋江网上传一份,尝个鲜。
读者被吸引后,再开始全网搜找盗版。
也称,未删减版。
如果说得太多,这势必会滑到老问题。
我们应该建立良好的审核机制,最好是分级制。我们不能一刀切地处理问题。要警惕家长思维,注意管理界限。这是老调重谈,说太多了,我不想说这个。
我更想说的是「虚伪的性爱」。
21世纪,陌陌上聊骚,探探上左划右划,早已心照不宣。
豆瓣上约素炮与约陪睡也俨然成为一种青年亚文化。
连微信张小龙,注册账号的个性签名都写,「想恋爱」。
在我还年轻时,用探探滑好友。
约到一个男孩,人家个人简介直接写:「本人开放式婚姻」
还备注一句:「别问我,直接百度。」
所以,国人私下不见得保守。
荒诞的是:
你可以做,但你别说,更别写在文字里。
就像白天西装革履的日本人,傍晚在霓虹灯下大食人体宴。
我不喜欢,不甚真诚。
中国曾经也有敢做也敢说的年代。
那是改革开放初期。
思想解放带来了欲望的释放,与美的觉醒。
1989年,一部《哈罗!比基尼》上映。
姑娘们穿上性感比基尼,亮相国内银幕。
播这部片子的是CCTV。
镜头果敢,直接对准女孩胸部。
如此健康,如此坦荡。
这部电影拥有现实原型。
1986年,国家体委在深圳举办健美比赛,并第一次要求女运动员按照国际规则,身穿比基尼参赛。
破天荒。
当时参赛人数只有200人,慕名而来的海外记者多达800人。
人民自此知道,肉体真美!
只是不知何时,这种真美,变成欲说还休,欲盖弥彰。
随着年龄增长,我读了张爱玲:
「阴道是通往女人心灵的通道。」
读了「她的不发达的乳握在手里像睡熟的鸟。」
乃至王小波:
「她露出那对丰满的大乳房说:来吧,试试你能不能搞对。」
性爱可被描写,可被称赞。
甚至,可被欣赏。
禁止性爱这出黑色笑话不知何时能够落下帷幕。
我在网上看到了「晋江网文」的后续发展。
作者们被审核搞得头晕脑胀,干脆放弃挣扎,开始自我审查。
某网站已开发出了一套预审核软件。
我打开这个软件,试图输入莫言《丰臀巨乳》节选。
当然,奈他诺贝尔文学,莫言依旧过不了审。
我摸着自己的良心(顺便摸到了胸),不禁想到一句话:
要你何用!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