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前线战斗的她们,一片卫生巾
开始这篇文章之前,我想先给你看几张照片。
一个护士跪在冰冷的马路上,给病人做心肺复苏。
一个瘦小的护工,每天在医院搬运上百份盒饭。
一个连上4小时夜班的护士,刚坐下就靠窗睡着了。
这些,都是疫区医院不同的工作日常。
相同点是,照片中都是女性。
不久前,武汉各医院宣布物资告急。
微博上,所有民间团体、志愿者都在为医护人员捐献物资。
众志昂扬。
但你想过吗?
除了常见的口罩、防护服、护目镜,疫区数以万计女性工作者还缺什么?
答案你可能想不到:
卫生巾。
如果不是有人问,疫区女性的月经困境,也许永远不会被发现。
2月7日,微博博主@梁珏stacey发微博:
拜托媒体多关注疫区女性吧。
这个问题才如同见不得人的经血,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
ICU病房护士忙起来,完全没空换卫生巾。
从海南远道而来的医疗队女队员,纸尿裤用剩两三片。
血和尿混在一起。
一个河北医疗队的护士生理期,裤子都湿透了。
但她哭着不想出舱,只为节省一套防护服。
姐妹们让我出来换,真的不想出来。又要浪费一套防护服。
这还是有卫生用品的。
大多数人是完全没有。
黄冈女护士,生理期忍痛坚守岗位。
向护士长申请了两天卫生巾,还是没有。
武汉方舱医院护士,连尿不湿都买不上。
你无法想象,疫区女医护的生理期有多艰难。
看到这里可能有人想问:
她们缺卫生巾,为什么不自己买?
大家不了解驰援有多紧急。
很多女医护从过年开始,一直驻扎发热门诊。
接到驰援通知,塞两件衣服背包就走。
根本没时间买卫生巾。
来到武汉,不仅很多超市断供,一线战疫的医护人员也很难进超市。
淘宝同样行不通,1月网购,现在东西还滞留在分发点。
卫生巾买不到,月经不会迟到。
一部分男性读者可能不理解。
我先给大家科普一下。
女性来月经不像小便,想憋就能憋回去。
来一次,持续将近1星期。
3小时左右,就要要换一次卫生巾。
即使按最少的量,也得消耗超过10片。
同为女性,我知道来月经有多难受。
手脚冰冷、心情烦躁就不说了,最要命的是痛经。
小腹一阵阵疼痛,像有人拿棒槌击打。
严重时别提写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而这,还是在有卫生巾的情况下。
那些不仅没有卫生巾,还要在各个病房奔波的女医护呢?
武汉一线医护人员自述中,有个细节是这样说的:
脱了防护服出去处理干净,就没有新的防护服可穿进隔离病房了。
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年轻女孩,是如何窘迫地夹紧双腿,揉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弓着身子,让血慢一点流下来。
寒冷、隐痛、恐惧,成为她并不太长的人生里最难熬的一夜。
疲累的身体上,沾血的裤子像一个个裂开的伤口。
她们只能提醒自己,忘掉痛和窘迫。
但当女性要求生理用品保障,很多人第一反应是:
何必呢?
梁珏为疫区女性发起「姐妹战疫安心行动」。
四处联系医院和厂商,想给疫区捐安心裤。
安心裤,是内裤和卫生巾结合体。
比起传统卫生巾,吸收量更大,更方便,适合没时间换卫生巾的女性医护。
但梁珏没想到,马上有人在她微博下质问:
现在捐什么安心裤?人家需要的是口罩防护服。
还有人冷嘲热讽:
都人命关天了,还关心你裤裆的那点事?
甚至有人说,女人事多,浪费资源。
卫生巾就不能循环使用?
有的医院明明没有卫生用品。
志愿者千辛万苦,联系好了物资。
医院领导一句「不需要,不紧急」,就推了回去。
无奈之下,有的女医护只好吃黄体酮延迟月经。
黄体酮是什么?
这是一种性激素。
微博一位网友说:
吃了后头晕,心脏窒息得要爆裂,只能躺着。
普通人休息充足,尚且如此。
更别提每天奔波在病房室,只睡4小时的医护人员。
获得集体支持难。
如何把卫生用品运到疫区?
是梁珏面临的第二个问题。
即使开通了运输急救物资的绿色物流通道。
但你要运安心裤?
对不起,安心裤不属于救灾物资,不能走绿色通道。
梁珏只好一个个加群,求志愿者车队帮忙。
同样的问题在历史上也曾出现。
汶川地震时,震后四川缺物资,加上阴雨连绵。
卫生巾、干燥内裤等用品极其稀缺。
女记者去震后的灾区采访,一个女孩拉着她的手怯怯问:
姐姐,有没有卫生巾?
我在搜索引擎随手一搜,直到今天,网上还流传着许多汶川女孩求助卫生巾的帖子。
灾难时,女性需求总是被置于末位。
有媒体发现这个问题,出了一篇报道。
标题却是:谁在支援一线女性医护人员的生理期特殊需求?
这哪里是特殊需求?
它和地震帐篷里的棉被、方便面,医院的口罩、防护服一样。
不是特殊,不是耻辱,更不需要掩盖。
如同作家侯虹斌所说:
保障卫生巾的供应,是保证疫区女性工作的基本需求。
而更让我气愤的是,女性一边失去保障,一边被鼓吹牺牲。
2月12日,武汉晚报刊出一则新闻,让我胆战心惊。
武汉市中心医院,护士黄杉怀孕不到2个月就流产了。
做完清宫手术后,黄杉只休息了10天,就重新回到疫情一线。
清宫手术有多痛?
医生要用长柄刮匙伸入子宫内,然后将胚胎残留物刮出。
微博上,有博主用草莓做了个形象的科普。
尖锐的刮匙探入子宫,不断刮子宫内膜。
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有做过的妈妈回忆,当时痛得想死。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黄杉回到隔离病房。
穿上防护服,她呼吸急促,还有些作呕。
身体太虚弱了,走起路来还不稳,就被急速推进快节奏的工作。
而这则新闻标题,是赫然几个大字:
哭完还是好汉,流产10天后她重回一线:总有人要拿起刀枪上战场。
一副号召女性学习的语气。
明明是刚刚流产的孕妇,身心都需要休息。
却在带「鼓励」性质的新闻里,被歌颂成英雄。
鼓舞的,是无条件的奉献。
牺牲的,却是生而为女性的权益。
我以为这只是个例。
但随手一搜,发现类似事件层出不穷:
武汉江夏区,7名妈妈集体断奶,奔赴一线!
山东寿光,产科医生临产见红,强忍疼痛奋战一线!
辽宁沈阳,女医生怀孕9个月,仍然坚守一线!
流产、断奶、见红。
本该被保护的人被推上战场,在这样的歌颂中刻画成宣传画。
铺天盖地都是正能量,却罔顾女性人权。
我无论如何,也没法为这种牺牲喝彩。
再回到卫生用品短缺上来。
为何捐口罩、防护服时,大家鼎力支持。
捐卫生巾就困难重重?
2月11日,联合国妇女署发微博:
全球范围内,在自然灾害、疾病、冲突、暴力迫害发生时,性别不平等现象可能会由此加剧或更为突显。
说到底,大家默认,救灾抗疫是男人的世界。
即使疫区女护士占绝大多数,依然有媒体言之凿凿:
「男护士体力、抗压能力优于女性。」
就说报道上海医疗队时。
明明有47名女护士,3名男护士,却把新闻重点,倾斜在男护士身上:
「他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六七岁,小的只有两岁。医院会极力支持他。」
标题:全能男护士请战出征。
你是女生,不如男生。
当一个女生站上专业舞台,这是她们最常听见的话。
平常如是,疫情中也如是。
然而,女性医护真的不如男性吗?
我翻看了几组各省市医疗队驰援武汉的数据。
上海50名护理人员,全是女性。
山西第一批医疗队,137人,99名女性;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131人,77名女将。
云南第三批医疗队,355人,202位女性。
从照片中看,女性不仅超过一半,甚至占绝大多数。
上海妇联也从前线医疗卫生机构得到一组数据:
医生有50%以上为女性,一线女护士更超过90%。
这些或稚嫩或老练的女性面孔,戴着口罩,罩在宽大的衣服里。
她们和男性一样坚毅不惧,一样能干出色。
武汉封城27天里,我每天刷微博。
发现即使没有卫生巾这样基本权利的保障,女性也有保护别人的双手。
很多人只知钟南山,不知李兰娟。
从驰援武汉,到研究肺炎疫苗,从建议封城,到怒怼谣言。
李兰娟已经70多岁了,仍然每天不舍昼夜工作,甚至只睡3小时。
大年三十那天,她的团队首个成功分离出新型冠状病毒毒株。
就连世卫组织,都惊叹于速度之快。
在这场抗疫战中,还有许多普通女性。
虽然没有李兰娟院士那样高的成就,却是抗疫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汉川市血防医院,尹艳是负责清理病房垃圾的护士。
5层楼梯,她每天爬几十躺,搬运垃圾数以吨计。
连续工作10多天,这个90后女孩累得晕倒。
搬物资的护士,箱子是她两个高。
就弓下身,背起箱子,一步步往前挪。
一天8小时工作下来,她们的脸被护目镜勒出紫红色深痕。
流血了,就贴个创可贴,第二天继续拼命。
而在火神山工地,大多数人对建筑工人想象是:工地无女人。
但你知道吗?
从设计到建设,热火朝天的火雷二山,从不缺乏女性力量。
她们也许文化水平不高,但听到「招工不限男女」,就义无反顾。
接到电话时,包工头胡晓红刚端上年夜饭。
她二话不说,放下两个孩子,带着工人奔赴工地。
头盔一戴,铁锹一扛。
一位女工说,哪还分什么男女。
还有开一天一夜车,独自把1吨酒精送到疫区的女司机。
执勤一夜,晕倒在路边的女交警,高铁上量体温的女乘务员……
女性,在疫情中撑起了一片天空。
如果说抗疫是一场战争,女性同样是最伟大的士兵。
不是作为妻子、母亲、被牺牲者。
而是医生、护士、警察和工人。
一个和男性一样,有自己的专业价值,平等而骄傲付出的个体。
我从小到大看的战争片里,奋勇杀敌的全是男性。
但你不知道,女性也是守卫国家的一部分。
二战期间,全球所有兵种都有女性服役。
英军有25万多女兵,美军则是有40到50万。
德国军队中,女人有50万。
前苏联呢?有一百万女兵参战。
如同《战争中没有女性》所记录的前苏联女兵,战争既是女性的荣耀,也是屈辱。
没有卫生用品,她们穿男式内裤四年。
用36码小脚,套上一双42码大皮鞋。
但她们是飞行员、阻击手、侦察兵、地下工作者。
和男人一样值得骄傲。
女兵本该战后浴血归来,被刻在纪念碑上,被记录在课本上世代传诵。
但今天我们一提起枪炮和战争,却鲜有女性身影。
「战争中没有女人」。
今天我写这篇文章,不是想挑起男女对立。
而是想告诉大家:
别像「二战时没有女兵」一样,忘掉这场瘟疫中的女性。
如野草般,坚韧而广阔的女性。
她们的每一项劳动权利,都该被重视。
她们的每一分付出,都值得被记录。
无论在哪个年代,守护着这个国家的女性,都应该被看见和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