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剧本》：同好莱坞电影的坚强决裂与批判回归

重温查理·考夫曼和斯派克·琼斯合作的电影《改编剧本》，居然体验到了首次观看时没能体验到的快乐与惊喜。正是这些快乐和惊喜催促我要写一下自己的感受。

说到故事情节，可能没有人能否认这个片子在开头时段带给我们的沉闷和拖沓，特别是当我们的观影取向已被好莱坞商业电影格式化了之后。你会说，不是吧，居然开篇就是大段独白哦，而且居然就是黑屏啊，注意，是黑屏哦。再说说的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拜托不要这样啊……而当你终于盼来了画面，这个画面也几乎会终结你观赏这部电影的全部好奇。因为我们必须承认，这可能是我们看过的尼古拉斯·凯奇最糗的电影形象了：秃顶而又乱蓬蓬的头发、臃肿的身材和驼背、萎靡不振的表情和粉饰内心虚弱的矫情微笑，以及不停冒汗的额头、敏感而自卑的眼神。而这个形象是属于电影中的角色——查理·考夫曼的。说来可笑，查理·考夫曼写了一个电影剧本，而在这个电影剧本的很长篇幅里，都在描写查理·考夫曼是怎样挖空心思，试图写好一个由畅销小说改编成的电影剧本的。而到了电影结束的时候，他的这个剧本也写了出来。甚至，我们可以把这个剧本理解为（看来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现在我们正在观看的这部电影，而电影就是根据这部电影中的男主角写出的这个剧本拍摄出来的。怎么样，有点意思吧？

其实，这样一种环环相套的叙事方式（叙述的内容又是如此之“平淡”）已经足以让人对电影望而生畏了，可是实际情况还并不仅仅如此。很快，你会在影片中看到尼古拉斯·凯奇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出现了——所谓的查理·考夫曼的孪生兄弟唐纳德·考夫曼。而这个要命的唐纳德·考夫曼，居然也在写着一个电影剧本！之后，和这两个人都在写着电影剧本的这个故事情节穿插进行的，是那个畅销小说的作者苏珊·奥尔琳（由梅丽尔·斯特里普扮演）在写这部小说之前，或者说为了完成这部小说，而和小说中的主人公，偷花贼约翰·拉罗歇结识以及对他进行采访的一些经历。

好了，到目前为止，除了电影的叙事结构有些复杂，一反好莱坞商业电影的常态之外，整个剧情都以平淡无奇的方式进行着。而在电影开始不久，那些戏谑而又荒诞的关于地球生物进化以及主人公诞生的快进镜头，也并没有把我们的好奇心延续下去——事实上，除了这段和电影主旨内容毫不相关的快进镜头之外，我们必须忍受它缓慢的节奏和波澜不惊的故事。

你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打算洗洗睡了，并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选择了这么一部电影。然而我必须在这里提醒你，你正要放弃的这个部分很可能会成为你观影经历中最为遗憾的部分：要知道，“查理写剧本”和“苏珊采访偷花贼”这两个故事很快就要合二为一了，而且，这种结合很快就颠覆了前面被电影画面刻意营造出来的拖沓与苍白——虽然我们不能期望这种变化会像蹦极那么刺激，但也足够讽刺和尖锐了：我们发现，原来畅销小说说谎了，事实上，苏珊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偷花贼，甚至她的裸照还被偷花贼放在了自己经营的色情网站上；兰花，从电影开始时我们了解到的神秘、高贵、罕见，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制作毒品的原料。也就是说，被畅销小说所津津乐道的圣洁典雅的兰花，原来竟是生产毒品的原料。

事情到此并没有完结——在真相败露之后，苏珊和偷花贼竟然打算用枪杀查理的方式来隐瞒实情，维持自己的名誉。查理和唐纳德在沼泽地中的一截枯树背后躲避追杀的当口，这对孪生兄弟进行了一场对话。我想，这段对话应该是影片中最感人也最富治愈功效的一幕了——

……

查理：“我不想死，唐纳德，我已经浪费了我的生命，我已经浪费了。”

唐纳德：“你没有，你不会死。”

查理：“是我浪费了……我尊敬你，唐纳德，你知道吗？我整个一生都是麻木的。担心人们怎么想我，而你，你很健忘。”

唐纳德：“我并不健忘。”

查理：“不，你不懂。我的意思是恭维你……在高中的一个时候，我从图书馆的窗户看你，你在跟莎拉·玛莎说话。”

唐纳德：“哦，上帝，我是那么爱她……”

查理：“我知道的，你对她真的很好。”

唐纳德：“我记得了。”

查理：“然后当你走开了，她开始和金·甘蒂取笑你，就像他们在取笑我一样。……你一点都不知道吗？你看起来那么高兴。”

唐纳德：“我知道的，我听见他们的声音了。”

查理：“那你为何还会这样高兴？”

唐纳德：“我爱莎拉，查理，那爱是我的。我拥有它，即使是莎拉，也没有权利将它夺走。我可以爱我所想爱的人。”

查理：“但她认为你是可怜的。”

唐纳德：“呵，那是她的事，不关我事。你只要在乎你所爱的，不要在意有没有爱你的。那是我很久以前就决定的了。”

查理沉默了一会，终于喃喃地说：“谢谢。”

……

清晨，苏珊和偷花贼还是发现了他们俩，混乱之中，唐纳德不幸中弹身亡。经历了如此重大的变故之后，查理终于写出了这个曾经让他头疼不已的剧本，而且完成得近乎完美；他鼓起勇气向自己心爱的女人示爱，重新拾回了丢失已久的自信。于是，在影片的最后，伴随美妙的音乐，那些姹紫嫣红的兰花在快进镜头前面突兀生长、肆意怒放。

我想说的是，这部影片显然已经与传统意义上的好莱坞商业电影坚强决裂了。这种决裂在片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如果仅仅只是这种决裂，我发誓，我不会为了这种决裂而费劲心思地写这些几乎和电影的前半部分一样枯燥的文字——你会发现，影片在和好莱坞商业电影坚强决裂的同时，还恰到好处地以回归的方式，对商业电影进行了戏谑式的批判。比如，查理在影片开始时对制片人说，“我不想把这本书改编成典型的好莱坞剧本，那会糟蹋了它。……我不想在里面塞进性、枪支、追杀等，或者是人物得到什么人生哲理……这本书不是那样的，人生也不是那样的……”必须承认，这个观点极富营养。然而到了影片的高潮部分，我们惊奇地发现，这些被查理千方百计想要回避的元素居然在电影中悉数登场，而且还增加了毒品和偷窥这些更具诱惑的元素；再比如，影片中的两位剧本作家一再强调，只有傻子或者笨蛋才在写剧本的时候用画外音呢，可事实是，在这部影片中偏偏充斥着大量的独白和旁白。哈哈，这也太具讽刺意味了！不得不由衷佩服查理·考夫曼，他是这个领域真正的天才。

我推荐所有喜欢尼古拉斯·凯奇、喜欢梅丽尔·斯特里普的朋友都来看这部电影，我推荐所有对“文艺片”不感冒的朋友都来看这部电影。你会因此而改变自己对于所谓文艺片的所有先入为主的判断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