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温情:第七章
(拍于2016年3月2日,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这段日子对于林杰茹和黄志刚来说,无疑是快乐、幸福而甜蜜的。他们俩的感情发展很快,现在正处在热恋的阶段。热恋中的男女彼此是非常依恋的,所以,林杰茹这阵子也就顾不上同她的死党郭晓岚保持经常性的接触了。郭晓岚对此倒也不觉得怎么,可以理解嘛。她自己的军师能够得到可心人的爱情,怎么说也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呀。当然,为了庆祝,她已经不止一次的让林杰茹请客请客请客了。对郭晓岚说来,也许就是十•一放假那几天稍微寂寞了一点,因为那个黄志刚好象只有一天,对了,就是她逼着黄志刚请自己去上网那天,他没去找林杰茹,剩下的几天,两个人已经如胶似漆地整天粘在一起了。这会儿,又上了两周多的课了,郭晓岚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也就更加无所谓了。
现在,郭晓岚虽说忙,但上网的次数和时间却明显多了起来。她几乎每天都要抽空往网吧跑,一开始就是觉得网上冲浪的感觉很好,很有意思,后来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在网上和各种各样的人聊天。通过聊天,她结识了有着各种经历的人、了解了许多自己在校园无法了解的东西。有很多人和事给她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有一个叫小倩的女孩,郭晓岚在网上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二十三岁,她十七岁那年在四川一所林校念中专。虽说学习很用功,可成绩一直也上不去,索性开始放弃了。她后来喜欢上了上网聊天,并且认识了一个比自己大将近七岁的男孩。这个男孩在上海读大学,后来他们就开始了网恋,这个男孩对她非常执着,后来放暑假的时候还跑到四川和她见面。但是他们的父母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结局是,两个人都没念完书,一起到深圳打工去了。他们从那时候起开始同居,现在已经在一起五六年了。今年三月他们结的婚,他们的父母千里迢迢的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有一个家住西安的会计,虽说只有二十六岁,却在家里呆了整整七年了。七年前,他患上了可怕的脑瘤。医生说要保守治疗,就一直吃药输液。他的病时好时坏,父母也没敢让他再去上班,一个人不知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个月的重病号,没有人忍心让他再去工作。为了帮他消除寂寞,家里给他买了台电脑。他在网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一天一夜也不休息,多少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后来病情出现了转机,医院决定要给他做手术。郭晓岚就是在这时候在网上遇到他的,她鼓励这个素昧平生的人要坚强,可她发现自己的语言太苍白无力了。两个月以后郭晓岚才又在网上遇见他。郭晓岚很高兴的问他,就是说,你的手术取得了成功?他很慢才发来一行字,是我现在连打字都很困难。
有一个刚退役的军人,很长时间没有找到工作,整天胡作非为。这个人的经历更是离奇,他在军营睡觉的时候不小心从上铺摔了下来,结果一只胳膊和一条腿骨折,整整修养了四个月才慢慢好了起来。四个月时间,他经历了很多变故:父母离婚;弟弟跟着一个比自己大十二岁的舞厅女老板登记结婚;自己的腿骨在手术之后发生错位,还得切开肌肉再次手术,把已经长在一起的骨头重新弄开再重新接好,否则他将无法站立。退役之后父母每月给他很多生活费,使他可以维持一种体面的甚至颓废的寄生生活。郭晓岚在网上遇见他的时候,他刚嫖妓回来。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你想知道和一个妓女一起洗澡的滋味吗?
有一个快六十的父亲,他小儿子整天无所事事,就是喜欢上网。无奈,这位老人就和老伴商量帮孩子打点一家网吧。开始这个孩子还能守住这个营生,每个月的收入也非常可观。可是一年之后就死活不要再弄这个网吧,拿着挣来两万多块钱去了南方,不到三个月就挥霍一空,也不好意思回来,到现在也不知道人在何处。这位老人想把网吧出兑,可是总是谈不妥条件。无奈就雇了两个年轻人帮着照看生意,自己也常来转转。他求那两个年轻人在网上制作了一个网页,把自己儿子的照片以及所有有关这个孩子的资料上传到网上,希望人们可以帮助他找回自己的儿子。
……
这一切都说明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后来她自信地认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感到吃惊了。她可以同情、愤怒、忧伤和疑惑,就是无法再感到吃惊。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想上网的主要用意,只是为了和自己的老师高风驰谈心的时候,她才再次体验到了吃惊的感觉。
的确,她现在越来越希望在网上见到那个熟悉的兔宝宝图标。如果这个图标是亮着的,那就意味着她这次上网会是一种轻松愉快的体验。她非常欣赏高风驰的真诚,她想,做老师,首先得做一个真诚的人,高风驰就是这样的人。他对学生向来是和善的,亲切的。而且,他风趣幽默的授课方式为单调死板课堂注入一股清新雅致的春风。她常常这样想,一个老师被学生的接受程度,最能说明这个老师的称职程度。因为,学生只有接受了老师这个人,才能去接受他所讲授的知识。
高风驰在授课过程中不仅表现出了风趣,甚至还有机智。记得那次听高风驰的新经济讲座,讲到中场,又有一些其他学院的同学开门进来了,一时间在安静的阶梯教室引起一阵骚乱。大家都盯着高风驰,想看他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这时,高风驰正讲到新经济时代的特征及其主要表现。他谈到美国最近经济发展中表现出来的一高两低特征(高经济增长率、低通货膨胀率、低失业率)。于是他就不失时机的说到,这些特征引发了经济理论界的一场争论,其热闹程度不次于刚才这几名同学在阶梯教室引起的这场骚动。仅此一句,就又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刚才阐述的问题上去了。这句话让全场同学哄笑了一次,那几名学生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她暗自佩服这个老师的随机应变能力。当她无意中得知高风驰还喜欢上网聊天的时候,就萌发了和高风驰做个网上好友的念头。她偷偷地得到了高风驰的OICQ号码——这很轻松,她只耍了一个小聪明就得到了它。她鼓动自己的军师和黄志刚打赌,说高老师从来不在网上聊天。黄志刚就跑到高风驰的寝室,一顿神聊,终于从高风驰的口中得到了这个号码。有了这个号码就意味着林杰茹又输掉了一顿晚饭,她抱怨郭晓岚为什么要这么给她出招。郭晓岚假装大失所望的讲,她认为高老师这样的人才是不会无聊到在网上聊天的,看来高老师也有缺点呀。
于是,郭晓岚就把她自己的老师加到好友栏里,等待高风驰的到来。
开始的时候,就是觉得很刺激,看看这个高老师在网上表现的如何。她慢慢发现,网上的高风驰,又有一种在课堂上无法表露的真实。她觉得这个人在骨子里是忧郁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常常因此而陷入沉思,想更加深入的了解这个被她推崇的好老师。
她知道高风驰是一个容易接近、可以给人安全感的人。他的忧郁又加深了这个人性格上的复杂性。他们经常在网上探讨一些有关人本身的话题,她发现高风驰对人、对人性、对生命、对世界的想法是很矛盾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怀疑主义者。她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担心,她想帮助这个人,因为这样的观念对于一个正值事业发展高峰期的年轻人来说,是很可怕的。虽然不敢确定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她还是精心地开始了自己的努力。而这一切都让她在更深的层面上关注着这个大男孩。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无论在网上还是在现实中,只要见到高风驰,心里就非常塌实,相反则惴惴不安的时候,才开始害怕起来。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想干脆把“谁是勇敢”从自己的好友里面删去,可尝试过好几回,都因为实在不忍心而放弃了。她需要他在。是这样的,否则,她上网就失去了意义,而她又不能不上网。而且,她隐约觉得这个人已经察觉出来自己是他的学生了。都怪她太粗心,可是,现在回想起来, 她实际上又是故意这样去做的。这样的目的其实非常清楚,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那就是,她渴望高风驰知道这个在网上和他谈心、听他述说、为他祈祷的人就在他自己身边。
当郭晓岚发现这一点时,就立刻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痛苦之中。她知道他们不可能的。这个复旦大学的高才生、自己的老师、有着实现一切梦想的资质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还不到二十二岁的小丫头呢,真是天方夜谭!
可是,每次在网上见到高风驰,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渴望着他的了解。她在越来越频繁上网的过程中,逐渐树立起了一种信仰:自己在网上可以被高风驰接受,可以和高风驰进行有效的沟通,她甚至还能安慰他呢!那么,为什么没有理由认为,高风驰现在也在希望了解自己呢!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她所有的顾虑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是啊,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现在,郭晓岚又一次来到网吧,她要在网上等待高风驰的到来!凭经验,她知道他会来,他一定会来的!
那个灰色的兔宝宝终于亮了起来。
彼岸玫瑰: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谁是勇敢:呵呵。我也知道你呀。怎么样,这两天忙什么啦?
彼岸玫瑰:要我问你才对。
谁是勇敢:是啊。前几天收拾收拾自己的那个窝,又给这台电脑换了个光驱。而且,还得备课呀什么的。
彼岸玫瑰:瞧,你连点业余爱好都没有,就知道备课备课。
谁是勇敢:这不是来业余爱好了嘛!……哦,对了,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想法。
彼岸玫瑰:说。
谁是勇敢:我们学院打算提拔几名年轻干部,有一个总辅导员的位置有空缺,学院领导的意思是在下个月初搞一个竞选,你说我上吗?
彼岸玫瑰:哼,还说业余爱好呢,一上来就是你们学院……
谁是勇敢:那就不谈这个。
彼岸玫瑰:还是谈吧,我帮你分析一下。估计你们学院现在那个总辅导员已经是昨日黄花必须得推出历史舞台了,而年轻点的这些老师呢,有的是忙着挣外快有的是忙着谈恋爱真正对这个工作感兴趣的同志呢也不会太多。以你的势力,应该说胜算很大嘛!
谁是勇敢:哎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就好像你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似的……
郭晓岚的心砰砰直跳,可还是很高兴。她知道高风驰不傻,说不定现在就是高风驰在套她的话,好确定她是谁呢!这说明高风驰对自己的身份还是很感兴趣的。但是她想了半天,还是谨慎一些的好,也许高风驰一旦知道自己是谁,就会在网上消失的。
彼岸玫瑰:哪里哪里,天下学院一般黑!我们这里的情况也差不多的。
谁是勇敢:那么你们的总辅导员叫什么呀?
(哼,这个家伙很鬼呀,他看来是来者不善呀!看我怎么对付你!)
彼岸玫瑰:哦,说来你也许不信,那个老的总辅导员上个星期刚下去,新的还没选上来,估计有一个讲政治经济学的差不多吧!
谁是勇敢:哦。真巧。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上去试试?
彼岸玫瑰:那当然,这也是锻炼你的机会呀。
谁是勇敢:我倒是也有这个方面的考虑。我现在想的比较多的是,自己以前没有学生工作的经验,不瞒你说,我从上学那会儿到现在,从来没当过什么官……
彼岸玫瑰:不是去当官,是去做工作,是去为广大学生服务,就和你教课差不多!看你这架势,当上了也是个腐败分子!
谁是勇敢:不会不会,这一点我还是有信心的。
彼岸玫瑰:那就好……别我在这里说了半天,只是给咱们国家添了个腐败分子,那我得多冤啊我。哈哈!
谁是勇敢:呵呵。
海宁地处长江三角洲杭嘉平原南缘,隶属于嘉兴市,东临上海,西接杭州,南濒钱塘江,面积近七百平方公里,总人口六十余万。这个被誉为鱼米之乡、丝绸之府、文化之邦、旅游之地、皮衣之都的地方,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这里人杰地灵,名人辈出。远的像什么唐代诗人顾况、明朝史学家谈迁、清朝大学士陈元龙,近的像什么“国学大师”王国维、诗人徐志摩、据说著名武侠小说大师金庸先生也是海宁人。此外,这里还拥有天下奇观海宁潮,名胜古迹亦众多,形成了富有特色的“三大文化”,即潮文化、名人文化、灯文化。
可是杜生到这里可不是为了休闲度假什么的。他在这里只有八个小时的时间。上午九点他抽空从杭州坐上一辆大巴车出来,晚上七点之前就必须赶回杭州。七点半还有一场人才交流现场会要在国际会展中心进行,据说很多知名的外资企业也要来这里选拔人才,他得去做跟踪采访。他们文都商报社的领导非常重视这次规模空前的南北方人才交流活动,责令杜生来这里采写新闻,回去以后还得在《经济评论》上进行新闻综述什么的。
他来海宁的主要目的,是想看自己的大学同学崔鹏,再顺便给海萍买一件皮衣,这里拥有全国最大的皮革批发城。
崔鹏早就站在候车大厅里面等着自己的大学同学了。他身材魁梧,腰身挺拔,肤色略黑。经过这么多年商海的鏖战,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商人了。他用移动电话和车上的杜生联系一下,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才走出候车大厅。两分钟后,那辆大巴车驶进了车站。 杜生肩膀上跨着一只采访包从车上走了下来。
“嗨!哥们,多长时间没见了?”崔鹏热情地迎了上去,紧紧握住杜生的手。
“是啊,有两年多了吧。你小子只顾赚钱,也不说过去看看兄弟。”
“这不,你来了嘛!我今年年底的时候可能还真得去趟你们那儿呢,说话着你就先来了,哈哈哈哈……”崔鹏很豪爽的笑着,一只手搂住杜生的脖子,两个人像亲兄弟那样肩并肩朝停车场走去,“杜生啊,你的时间不多,我也不想耽误你,在这里你就听老弟我的,行不行?”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我说,你好象发福了,啊?”
“呵呵。你还记得不,上学那会,咱们那次足球比赛,真叫带劲呢!一转眼,咱们只有看球的劲儿,没有上场的欲望了……”崔鹏捋了捋头发,不无感慨地说。
“是啊。岁月不饶人呀。”其实,他们俩也不过只有二十八九岁,但是除了刚出生的婴儿,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太老了。
“我看这样,咱俩先上王国维故居转转,中午就下榻在我家的国宾馆里,你也尝尝我老婆的手艺,啊?下午呀,我带你去硖石镇,那里的皮衣质量好着哩!而且,现在是销售淡季,价钱上还能公道一些。”
“好好好,我也早想见见弟妹了,这次来得匆忙,也没给你爱人捎什么土特产,这不,刚才在那边过来的时候,在商场里给她买了一条丝巾……”杜生把采访包打开,把包装华贵的丝巾拿出来扬了一扬。
“你看你,又见外了不是,老毛病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呀!”
“哪里呀,人之常情嘛!”杜生在崔鹏的示意下坐进车里,崔鹏随手替他关上车门,等崔鹏从另一面进来,在座位上坐稳了,把车平稳地驶出了停车场,杜生又说道,“……哎对了,你现在做什么生意呀?还做手机代理吗?”
“哦,这个偶尔也还做做。我现在主要在搞商务通的销售呢,我自己和他们企业联系,靠着以前做手机时的那帮朋友帮忙,还算顺利。现在在外面跑销售,没有几个互惠互利的朋友吃不消呀。”一提到自己的生意,崔鹏兴致更高涨了起来,“那次,在连云港推销商务通,有个叫白丽华的朋友能量很大,她大哥是财贸局的局长啊。人家一口气帮我买出去九十台,刨去给她的好处费,一下子就赚了这个数!”崔鹏伸出两个手指。
“两千。”
“两万!”
“哦哦。”杜生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有点不好意思,“是啊,我们报业现在也是一样,没有朋友,报纸的销售就成问题,拉广告也成问题,反正很难呀。”
“就是这样。多个朋友多条路,这话说的好呀……”
“哎,你现在还和咱们班同学有联系吗?”
“就和你联系的还多点,大家天南海北的,没什么事情也就放下了。哦,那个高风驰,我们经常在网上聊天。现在在大学当老师呢,这小子真行呀,咱们班好象就他一个念了研究生。”
“我们俩经常见面,一个城市里住着,怎么也比别人亲呀。前不久,我还把自己的小姨子介绍给他当媳妇呢,可是人家没干。”
“那他还没结婚啊。”崔鹏开车过了两个路口,转过头来问。
“对,这小子也不知想找一个什么样的。感情上的事啊,没法说的。你像咱们班的王红飞,多带劲一姑娘呀,后来找了个离过婚的糟老头,还带个四五岁的孩子……”杜生一副过来人的面孔,经验十足的说着。
车子又转了两个弯道,便朝着王国维故居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