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进步与媒体责任

疫苗事件并未结束，这是我想说的第一句话。

这个公众号的读者数量并不重要，但读者质量非常重要，这是我想说的第二句话。

截至目前，这个公众号的读者包括了国内大多数新媒体的主编或小编，以及部分传统媒体的主编或编辑，其中相当部分与我有过交流。本文主要是写给上述群体的，我在本文的写作身份是上述媒体的读者。本文写作的初衷，是希望通过影响上述媒体，去推进改善国内互联网舆论空间。作为读者的我，实在对之前的国内网络舆论空间感到厌倦了。之所以有改进的可能，是因为我认识到目前已处于可以达成诸多共识的阶段。

在与上述编辑们的交流中，我比普通读者更深入的了解了国内媒体在互联网运营方面的现状。部分媒体仍然深具社会责任感，面对每个公共事件，克制而冷静，积极推动进步；而某些媒体，显然已经成为流量经营的工具，流量经营的背后，是P2P产品、移民产品、房产和其他广告。无论现状如何，已经开始的媒体分层终将决定媒体的价值，今天正处在这个时点，资本已经开始参与这种筛选。之所以会有这种变化，是因为读者的需求并未得到满足。

作为资本产物的新媒体，最终会认识到社会责任与商业价值需要结合，这也是全球所有优秀媒体的历史路径。从人性而言，如果推动进步和传播焦虑都可以赚钱，哪个小编不想站着赚钱？如果媒体仅是通过传播焦虑来实现背后的经济价值，这跟在疫苗界作恶的长春长生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当然，就像纸媒时代也有小报，互联网时代也不会缺少，我们的目的不在于期待所有媒体都实现转型，这是不现实的。我们的目的在于建议形成一种新的媒体互动机制，改善目前的网络舆论空间，最终推动社会进步。而在这个过程中，将会实现更大的商业价值。

我不想长篇大论，因为对于媒体人而言，面临什么样的问题，其实比我这个读者更为了解。为讨论聚焦，我们先大致将国内互联网媒体归类如下：由个体写作或运营的称为“自媒体”，由新兴互联网企业运营的称为“新媒体”，由传统新闻社、报社或电视台运营的称为“传统媒体”。

1、自媒体、新媒体和传统媒体应当更多去完成“接力”

今天的公共事件成为网络舆论焦点，往往会经历自媒体或者新媒体引发，新媒体转载传播，传统媒体介入，政府应对这几个阶段。也就是说，自媒体、新媒体和传统媒体，其实是处于一个“接力”的状态。面对具体事件，自媒体的情绪化是正常的。新媒体是在大量自媒体事件中去寻找有社会热点价值的内容。新媒体在转载传播或者参与评论时，有必要更具新闻业者的专业精神，应当首先注重查验所转载自媒体文章的真实性，或者帮助处于情绪状态的自媒体提取“事实”，这是最起码的。我们倡导所有互联网写作都应列明事实和数据来源（《没有数据来源的严肃类文章，你别再读了》），今天已有相当数量的自媒体和新媒体开始接受这个观点，我们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公众号都开始习惯在文末列明“参考资料”，在图表中列明“数据来源”。这方面之所以能够快速达成共识，是因为过往大量虚假信息传播损害了所有互联网媒体的公信力，也损害了互联网媒体的商业价值。

通常来讲，传统媒体很少直接转载自媒体的文章，传统媒体仍然是采编制的，是第一手新闻来源。因此，在今天的互联网传播中，新媒体责任重大。新媒体一旦疏于查验拟转载自媒体文章的真实性，作为新闻最基础的“事实”就不复存在。其实，新媒体决定了绝大多数自媒体的传播广度，经由新媒体转载之后，自媒体的读者会大幅增加。因此，新媒体能够且应当积极建立规则，如前所述，新媒体完全可以要求只转载列明数据来源和事实来源的自媒体文章，而一旦发现侵犯知识产权（例如洗稿），完全可以将此类自媒体列入不予转载的黑名单。

据我所知，在最近一段时间的倡导后，部分处于头部的新媒体，已经开始接受上述建议，我们今天还要继续呼吁推动建立这一机制，这是新媒体的社会责任所在，也完全有利于长远的商业价值。今天的新媒体，处于一个三叉路口，既有可能成为良性的舆论力量，也有可能沦为信息买卖的平台。自媒体提供了大量新闻素材，传统媒体提供了大量第一手采编信息和分析，新媒体积累了大量的读者，新媒体已处于平台的地位。今天一谈到平台模式，我们都会警醒。新媒体可以选择只作为一个平台，这是最轻松的，甚至可以成为以洗稿立身、保有流量的主体，当然也可以选择成为一个能够发挥更大作用、站着赚钱的主体。无论做何种选择，最终决定新媒体未来的，是读者，这就是媒体之间竞争的意义。

媒体之间的接力，还在于持续性。以往的公共事件讨论，通常进行到传统媒体介入及政府初步应对，就终止了。这种终止往往表现为新的热点出现，代替了此前的热点。这种现象导致不少国民形成一种认识，即认为新的热点爆发是“故意所为”，是为了冲淡之前的热点。例如，这几日me too的讨论，被不少父母认为是“故意用来冲淡疫苗事件的”。很有意思的是，从不少媒体私下反应的情况，me too事件是自发的，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媒体界me too事件不少，这其实也是在替自己发声。进一步讲，一个拥有十几亿国民的国家，显然不可能一个时段只有一个热点，那么媒体如何处理多个热点问题，不致浪费每个重大公共事件？这需要媒体人深思。如果你总是不停更新热点，而放弃追踪原有热点，那么是否有利于彻底解决任何一个问题？我们缺乏的不只是调查记者，我们缺乏的是持之以恒去解决问题的精神。

因此，今天我们在倡导所有写作都应列明事实和数据来源之外，在倡导新媒体应当建立相应的稿件采纳规则之外，还倡导所有媒体冷静而克制的对所有重大公共事件进行深入、持续的跟踪。情绪化的热点只有几日时间，但对于类似食品、药品安全这类关系所有人的事件，显然不能止于情绪化的几日。如何调整针对此类事件的报道方式和进度，是各类媒体都需要思考和改进的。例如，通过我最近对各类公众号的阅读，疫苗事件中诸如疫苗储存、冷链运输等重要问题，都还未得到透彻的讨论。如果任何一个重大公共事件的结果，只是终于处理个别人员，并不会有实质的进步，而仅靠数日的热点爆发，就开始更换热点，不再深入和追踪，这种不进步，媒体亦有责任。在此我的建议是，在情绪化阶段过后，新媒体和传统媒体应当深入探究细节，引入专业人士参与相关讨论，为新机制和新规则的形成积蓄专业智识力量。而部分具有内参权的传统媒体，应当及时向决策层提出足够冷静的建议，推动政策制定。

2、所有人都应开始共同抵制中介传播

前天，我的朋友圈出现了转载一篇关于美欧另起炉灶签署自由贸易协议、WTO失效的自媒体文章。当我打开这篇文章时，已经是100000+。这篇文章很可能不是中国最普通的老百姓在转载，而主要是middle class在转载，而我看到的则是upper middle class在转载。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且反复讲一个观点，今天中国upper middle class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投资观，是由一群未经世事的小编和一群移民、房产、培训中介来决定的。

第一时间，我在朋友圈写了以下评论：“1、容克此行目的是去谈汽车关税和钢铁关税问题的，但没谈下来，也就是说，关键任务没完成；2、美国和欧盟什么协议都还没签，就是聊一聊而已，后面要签什么，谁都不知道，文章第一句话就与事实不符，难得这么差劲，欧盟尤其是德国放弃WTO很难，要顾及全球市场，特朗普放弃关税武器就不是特朗普了；3、写这篇文章的公众号主要是打移民广告的，永远需要的基本判断力：中国中介的公众号文章要高度怀疑。当然，西方文明是一家亲，内部矛盾，跟与中国矛盾肯定不一样，接下来还有很多挑战，但这篇文章完全是没有事实和逻辑的”。之后，这篇移民中介文章被删。

在此，我公开建议抵制中介公众号文章。经我长期观察，移民、地产和培训的中介公众号无一例外的在进行焦虑化运营，而且越来越低级。例如，在上述文章中，拼凑了其他几篇文章不写出处，只是在文章第一句写出美欧已签署自由贸易协议，而第一句话之后的贴图，是特朗普推特图片，但在特朗普的表述中，只是understanding而没有任何treaty或者agreement，换言之，仅看到第二段，就知道这篇文章的内容是自相矛盾的。文末，则是移民广告。打开这个公众号的其他文章，全是移民广告。随即，大量自媒体跟进，从大前天的房产专家、昨天的金融专家和疫苗专家，突然又变成了国际贸易专家，大谈西方自由国家同盟已经建立。我基本确信，这些作者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实务经验，只是躲在屏幕后面赚着“新型稿费”的“外围”。任何一个社会热点，带来的打赏和广告费，都足以养活一群人，而代价却是社会共识的难以建立，这就是我对大量自媒体的基本判断。

我仍然想再次重复，即便是想移民、买房或者培训，也应当冷静思考自己的真实所需，寻求真正专业的帮助，看着上述这样的文章作出重大人生判断，跟在五线用拼多多买康帅博、雷碧有什么区别呢？中介公众号，除非是在写移民流程、房屋状况或者培训介绍，其余内容都没有任何意义，都是抄袭，都在制造各种焦虑，多花一分钟在这样的中介公众号上，都是浪费生命。

网络舆论空间是否会马上变好？没那么快。由于偶然的成为了自媒体作者，又偶然的与各类媒体人有了交流，使我不再单纯只是“读者”，使我知道网络空间中存在大量我曾经看不起、现在更看不起的“名人”。不是网络变坏了，而是坏人上线了。就像me too所展现的那样，一群流氓文人开始拥有“公众声誉”，既“以批评为己任”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通过打赏和广告机制完美实现了变现，更能在各种人身侵犯中获得额外的快感。猥琐何以变得高大？所有媒体人，应当独立而冷静，应当知道今天说任何风凉话其实都是在浪费时间。舆论的进步，有赖于媒体重新认知自我责任，只有当主要媒体不断进步，才能将那些浑水摸鱼者甩在身后、失去空间。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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