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仑：月薪2000，他们为什么还那么幸福

不丹王国是个面积狭小的内陆国家，但它的国民幸福指数却是全球最高的。对于这个国家，我和我的朋友们一直非常好奇，2009年，因为恰好有个项目需要开股东会，我们就把地址选在了那儿。

到了不丹后不久，因为工作需要，我们有了个机会跟不丹的皇亲国戚们一起吃饭。大家都很高兴，搁咱们这儿他们都是部长以上的干部，多大牌啊。结果事实上，我们只是在一间小餐馆吃炒辣椒和大米饭。

▲ 辣椒和红米饭是不丹人饭桌上永恒的主题

（摄影：wukongphoto）

席间我一开口，就有人说他以前看过有关我的介绍，问我是不是在美国做过项目。我兴趣上来，开始套他的话，知道对方是不丹国家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在美国伯克利大学读完研究生归国。

我非常在意他能挣多少钱，于是问他：「你的薪水有多少？」

他说：「一个月300美金。」2010年美金对人民币汇率大约为6.8，我们按7来算，大概是2100块钱。

我继续问：「那么少的工资，你干嘛不留在美国？」 

他说：「你不知道，我们不丹有将近九千个公职人员，60%以上都在西方发达国家学习过。而所有在外留学的不丹人，最后都回到了不丹。」

我说：「在外面应该能够有更好的发展吧，怎么都回来了呢？」 

他说：「在外边没有方向感。」

▲ 不丹的山与寺庙带给人祥和之感

我说：「这话怎么说？」

他说：「在国外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那里，不知道我未来将去哪儿，也找不到自己的价值，心很乱。但我一回到不丹，看见青山，看到僧侣，看见庙，心里就安定下来了。你在不丹随便找个人问问，他都会明确地告诉你，我是谁，要去哪儿，为什么。」

再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又有了一个机会去拜访不丹的国师卡玛，一位穿着民族服装，手提着电脑的现代学者。他是牛津大学毕业的哲学博士，还是第五任不丹国王的老师，在不丹，他的地位相当于副首相。

国师专门为我们讲述了不丹经济发展和社会价值观与国民情感等是如何保持平衡的。同时他还运用了西方社会学的先进方法，以不丹国民为研究对象，通过大量的实验，分析得出一些有效的、可量化的幸福指数模型。譬如，一个人如果在一年内生气达26次以上，就会感觉不幸福。

▲ 受到不丹人民爱戴的现任国王

这个话题引起了我们的极大兴趣。因为对企业来说，我们现在除了为客户提供物质层面的满足，更要关注他们的社会价值观伦理和情感层面。如果我们万通现在发展一个项目，也弄点指标系统：你要是想买万通的房，得先在「幸福机构」培训一下。这样子一来，人们是不是会更幸福呢？

社会经济的发展是不是必然带来幸福？这一直是一个现实问题，也是一个经济学伦理问题，更是一个哲学问题。

于是我问国师：「为什么不丹那么注重国民幸福指数而并不关注GDP？」 

他说：「不丹这个国家很小，人口总计63万，地域面积只有一个半海南岛这么大，还四处带山坳。在这样一个国家，如果要发展现代化，加速经济增长，最害怕的就是外来文化的冲击。

「不穿本民族服装而穿西服、牛仔这些外来服饰，在你们中国无所谓，中国有十几亿人，文化那么强大。但我们这儿如果有一半人不穿传统的服装，国家就岌岌可危。所以从形式上我们强制要求穿民族服装、说民族语言。但仅仅这些还是不够的，如果我们不能够使国民价值观高度一致，只要一对外开放，不丹就很有可能消失。」

▲ 刘嘉玲和梁朝伟在不丹举行婚礼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跟中国建交，是两国关系不好吗？」我又问。

国师答道：「不是不好，是我们没有能力。跟每个国家建交都需要建立使馆，有使馆就得派人就得买房子，没有必要花这个钱，并且，跟很多国家即使没有联系也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国师的话让我想了很多。应该说，一个人获得幸福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方法成本最低、见效最快，但是生理上得受委屈，就是要管住自己的欲望。宗教提倡让欲望越来越简单，越来越单一，这样幸福就会不断地增加。

不管怎样，你会发现我们的不满都在于我们对自己的欲望疏加管理，而欲望的生产成本又特别低，同样吃一口饭，你可以有一百个欲望。欲望膨胀得很快，但是现实中满足欲望的过程却很漫长，你就会不开心。

▲ 欲望变得简单，幸福感才会增加

（摄影：小兵哥）

例如有人递给我一把凳子，但我的欲望是坐沙发，我会觉得他不给我面子。又例如买房，你一毕业，想买间一百平米的房子，产生这个欲望只需要一秒钟，可是要挣买房的钱说不定需要一辈子，你肯定感到不痛快。如果你把你的欲望改成，我先租三年房，攒三年钱，再从经济适用房入手，那就实际多了。

另外一种追求幸福的方法是先把欲望放在一边，同时想方设法去创造满足欲望的手段，去掠夺金钱、权力、财富，希特勒就是用战争和消灭犹太人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征服欲的。

用第二种手段追求幸福的人，大部分都是那些所谓的「爱折腾的人」，他们在追求幸福的路上，通常反被追求的手段所奴役。比如说一个企业家的欲望是挣钱当首富，他为了挣钱不择手段，结果幸福还没得到就坐牢了，有些得不偿失。

▲ 不丹人大多选择管理自己的欲望

（摄影：鱼和熊猫）

所以，这两种获取幸福的手段，一种是管理欲望，让自己的欲望跟自己外部的物质适度融合。另一种是放纵自己的欲望，同时拼命在满足欲望的手段上下工夫。在不丹人民眼里，第一种方法更靠谱些。

管理自己的欲望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很难。你的朋友已经买车买房，你还在家里吃斋念佛，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与此同时，我们也得向社会提出要求，在物质社会追求更多的精神价值，让哪怕是伯克利留学归来的硕士在挣着三百美元的同时，仍然对这个国家充满爱，对自己的生活和生命充满信心。

也许，这就是不丹之行给予我们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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