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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仑:过年那些事儿

2016-02-08 冯仑风马牛


文|冯仑

封面图片来自|《团圆》


又过年了,北京成了空城,所有人都回到他们出发的地方,回到父母亲人的身边。城市的所有喧嚣都停下来了,一切似乎都归于宁静和停滞。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怎么会过年,和过年的习俗也好、气氛也好,总有些隔膜。或许这和社会的变化、我个人的际遇都有些关系。

 

60年代|排队

 

小的时候,我对过年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排队。那时物资极端困乏,什么都要票要证,肉一个月配发一次,米也是配额供应。所以过年最让人兴奋的一件事情,就是可以有好东西吃,但是要想吃到这些好东西,就需要排队。

 

那时候,我住在西安的一个大院里,里面有一个小卖部。每到过年,这个小卖部门前就排队。一般要从早上三四点钟开始排,一直排到天亮才能买上几两黄花菜、几两木耳、一些糖果和点心。似乎只有这件事情大功告成之后,过年才有了着落。

 

另外就是等待我父母的单位分肉,其中会有羊肉。我平时不吃羊肉,每次闻到羊肉的味道我总有些抗拒,但父亲会非常高兴。

 

除了“排队”和“羊肉”以外,几乎没有什么过年的仪式感,也没什么特别热闹的事情,那时所有的习俗都被作为“封建的东西”压制、清洗掉了。

 


▲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群架


70年代|中美苏

 

中学以后,我每年过年都要很认真地去记录自己的心情,同时展望一下自己未来的一年,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份小小的新年礼物。

 

印象最深的是1975年。那时候我看了很多书,以为自己甚是了得,就想要写一篇“特别大”的文章,讲讲国际关系,讲讲中美苏之间的三角关系,以及如何借鉴三国的智慧“联吴抗魏”。

 

我记得那是在年三十的早上,是一个大雪天,当时那篇“特别大”的文章已经写好了,大概有六七千字,我想把它打印出来。我趁着大人都在忙,自己去了卫生所,想借刻钢板的蜡笔、蜡纸、油印机。


到了卫生所,我发现那个医生病了,他歪着脑袋坐在那里,脸颊和眼窝深陷、目光呆滞,身体瘦得就像一条线。我几乎被吓到了,我跟他说了我要借的东西,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让我自己取。我拿了就跑。

 

这一幕在我脑海中停留了很久,直到我把写好的文章用蜡版刻出来,自己推油墨把文章印了几十份,才感觉有些缓过神来。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大年初一,我去卫生所还钢板和蜡笔的时候,看到门口围了一些人。别人告诉我,这个医生已经去世了。我也记不清最后那些东西我是扔了还是还了,总之我很快离开了那里。

 

回来以后,我就把这些文章分别寄给一些当时在我看来很了不起的人。但是没有人理我。因为通常来说,没有人会注意一个15岁的小孩写的一些不着边界的东西,或者去关心这个小孩的想法。但我觉得自己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去做这件事,还脑补了一个自己奄奄一息的老人形象,最后居然没有任何人给我一点回应,我就很失落。事后,我就淡忘了这件事。

 

大概几个月之后,我居然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北京大学的周一良教授写给我的,他居然认真看了我的文章,而且给我写了大半篇的回信,鼓励我继续研究下去。这么有份量的一个专家,居然能够给我回信,这让我特别兴奋,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意义。这是我少年时一个特别的记忆。



▲ 那时候都是根红苗正的有志青年


80年代|火车

 

这一年过去之后,我到北京读书。那时候改革开放,过年的时候,所有人都轻松下来,脸上越来越多出现笑容,吃东西似乎也不需要排队了,平时言行也不需要那么拘谨了,以前过年时感受到的压力也慢慢消失了。

 

这之后,生活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自由,我对过年的记忆就变成“坐火车”了。因为我在北京读书,毕业以后也留在北京,所以过年的时候就要往西安跑。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好的交通条件,一定是坐火车回去,于是坐火车成了我回家最大的压力。

 

当时坐火车的条件很差,人又非常多。我体验了各种坐火车的方法:能站着回去都算是非常幸福的了;挤在火车的连接处,也算是幸福的。最闹心的是在行李架上面吊着;或者拿两张报纸垫着,人就缩在硬座的座椅下面,座椅下的空气非常污浊,要憋一晚上才能到西安。

 

这就是我对过年的印象。但是我觉得自己真的不懂怎么过年。我们家先从浙江迁到了西安,我自己又从西安迁到了北京。我们家就像没有根的浮萍,因为没有一个在传统社会中长期稳定的历史传承,所以造成了传统习俗的断档。

 

在西安,父母偶尔会遵循一些浙江人过年的习俗,但是并不刻意,因为周围都是西安当地人;但是他们也融入不到西安本地的习俗中去。我在北京一晃也待了三十多年了,除了在电视上看别人过年以外,自己对过年似乎没有什么深切的感受。

 


想回家,身段要好

 

90年代|线上


所以,我对“过年”几乎没有任何记忆,它只是传统仪式和习俗演化成的对我的约束,我必须要按照这个约束去完成一些规定动作,比如“拜年”。 


我记得改革开放之后的几年流行电话拜年,因为之前家里能装电话的都是特别大的官、特别牛逼的人。大概到了90年代初,突然掀起了家家户户都装电话的潮流,于是打电话拜年就代替了上门拜年,一下子就把过年的仪式简化了。

 

这样流行了几年之后,手机出现了,于是又出现了一阵“短信拜年”的狂潮。短信不仅可以一对一地发,还可以群发。这样一来,人和人之间的联系,似乎是变多了,但是更淡了,通过短信拜年只是走一个形式而已。过完年之后,也记不得哪些人给你拜过年。

 

现在可好,又有了微信,大家可以在群里互相拜年了。这更加是一种“批发式”的拜年,可以一对多、多对多,让以前仪式性的拜年变成了一种娱乐活动。

 

线下的过年少了,线上的反倒多了。这样一个急速的变化,让人在应接不暇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茫然,并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不知道该怎么过年。



▲ 红包当然也不会放过春晚

 

00年代|旅行

 

对于在都市里生活的人来说,“过年”是一个特别隆重的假期,这个假期让整个社会都放慢了节奏,每个人都不得不停下来,只做一件事——回家,回到亲人身边。和家人一起过了年三十、年初一之后,接下来多数会选择出去旅行。最近十几年来,我每年过年都是这样,所以没有一次过年是老老实实待在北京的。旅行去了异国,就更没有过年的感觉了,甚至忘记了是在过年,只觉得是一个假期。

 

网络上流有一个段子说得很有意思:因为过年,本来在都市中的各路名媛、贵妇、白富美都现出了原形,不管平时有多国际范儿、多上流、多大气,不管是低胸低到肚脐眼,还是开岔开到胳肢窝,不管是不是全身装备着GUCCI、LV、香奈儿、爱马仕,还是经常混迹于M2、苏荷、皇家一号、五星级酒店——到了年关,都要回县城、回山里、回村里。而名字也从Anna、Monica、KK、Angela变成了翠花、小芳、二妮、狗剩子。


如果是在都市中过年,各种商家又会通过花样百出的推销手法,硬把过年包装成一个商业的庆典。这样一来,当你安排去旅行、或者去商场的时候,你就离传统的过年越来越远,和自己的亲人相聚的时间变得短暂,和远方朋友的联系反而密切了。

 

我曾经连着三年都在台湾过年,因为我觉得那儿应该会保留很中国式的过年传统,所以我去观察和体验他们是怎么过年的,希望借此能找到一些依循传统方式过年的方法。

 

但实际上,到了台湾以后,我仍然没有学会怎么过年。台湾的大都市台北,到了过年的时候,也和北京一样,几乎是一座空城,所有人都去外面旅行。只能在电视上看到台湾中南部或者是稍微乡下一些的地方,还保留着过年时候特别传统的习俗。

 


▲ 台湾人民的春节,守着庙的可能比守着电视的多


他们过年最热闹的地方是庙,大年初一“抢头香”这件事情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认为只有抢到头香,今年一年才会有好运气。于是,天还没亮,大家就在庙外等着,庙门一开就跑,甚至不惜摔倒。电视上也会报道各个庙“抢头香”的情况,现场人越多,摔得越惨,人们越是认为这儿的香火旺,抢到头香的人一定会有好运气。

 

除了“抢头香”以外,还有两件事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一件事情,是马英九发红包。马英九当政八年,每年过年要到马家庄去,给所有排队的普通民众发红包,虽然这个红包好像只包了一块钱的硬币。他以一个领导人之尊,还能这样虔诚、这样恭敬、充满诚意地给大家新年祝福,我印象很深。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大家在百货公司里抢福袋。每个百货公司会把一些礼品放在一个“福袋”里促销,价格很便宜,就会有很多人到百货公司去抢。

 

这三件事情,我一件也做不了,而且台湾的传统和大陆的传统也衔接不上。所以,我过中国年的能力,并没有因为去台湾过了三次年而有所提高。

 

不过今年,我要带我的父母一起去,第四次到台湾过年。在我出发以前,我突然想起台湾有两个歌手的歌,都是关于都市化以后,失去传统的台湾的。

 

罗大佑唱过一首《鹿港小镇》,“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鹿港的街道 鹿港的渔村/妈祖庙里烧香的人们”,“台北不是我想象的天堂/都市里没有当初我的梦想”。歌曲的最后,讲了都市的变化已经让人无法辨认台湾的面目,这个城市已经不是自己当时熟悉的城市了。


郑智化在《星星点灯》里也唱过,“现在的一片天 是肮脏的一片天/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 再也看不见”,“天其实并不高 海其实也不远/人心其实比天高 比海更遥远”,也是觉得城市化的发展扭曲了人的情感,消除了过去人们在一起的紧密联系,淡化了人们心中的乡土情结。


此刻|祝福

 

不会过年,也仍然要过年。毕竟家人在一起,亲朋好友在一起,整个中国人在一起,这是一个和乐融融的时光,也是一个情感交融的时刻,让我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所以在这里,我也要给大家拜年:新年好,祝大家新年快乐,合家幸福,健康美满!

 

照理来说,我在出门以前会放一副对联,所以今天也放一副对联出来,与大家一起共度新年,让我们一起迎接春天带给我们的美好的期待和美好的开始:

对联

冬去春来 四季轮转 光阴去了唤不回

旧除新启 万物生长 千金散去又复还

回复“对联”  获得冯叔手写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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