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话
子虚，1996年出生于贵州印江，90后新锐作者
1
天气炎热似火，肚子里那一团焦仿佛化成了周围的空气。
饭店的仓库破旧而杂乱，除了外边门上有把多此一举的锁有些显眼外。没有人会注意这里，而且仓库还是在地下室。
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人坐在一张破凳子上抽着烟，林率犹豫了下，对着中年人说，拿…… 中年人抬起头，目光盯在林率脸上，止住了林率说话的意识。
中年人话到嘴边，正要说出。林率迎面就是一拳，结结实实落在中年人微带油光的脸上。
中年人反应的速度几乎比得上林率出拳的速度，他吼了一声，冲起来一把揪住林率脖子处的衣服。嘴里瞬间就是一连串的脏话，带着烟臭味的口水溅在了林率脸上，这幅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庭矛盾，父亲正在收拾儿子。
脖子处被揪紧呼吸有点难，林率见机朝中年人发福的身体猛的一顶，双手抓住中年人，不要命地与中年人纠打在一块。
仓库上方是饭店的厨房，只要没炒菜，地下室一有声音，厨房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打成一团的身体撞在仓库的破门板上，激烈撞击声传到上方厨房。
一群闲得无聊正蹲在地上玩手机的厨师立即聚成一团，七嘴八舌压低声音说，下面地震了哦。纷纷放下手机，安安静静的聆听着下面的动静，有的还将手机调到了静音状态。
2
林率工作的地方是一个苟延残喘，破旧不堪的饭店。就这样一个饭店还是他走了十几条街几十条小巷才找到的。这个饭店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做的工作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又有稳定的工资拿。当时接待他的招聘人员问他面试什么工作，忍着很大耐心听完他讲就差在脑袋上写着只要能管个机器就行的长长说明后，招聘人员脑中划过清洁员，服务员，传菜员。由于脑子里被林率那一番长长的工作要求扰成一团，再加上洗碗工都是女的没想到他，所以说，那你做杂工吧。
林率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安心了下来。
3
淡淡反射着冷光的冰箱和长条形冷冻柜把偌大厨房积占得只剩下几条狭小的过道，晃在林率眼前不停走动的人影不断从冰箱和铁架上拿菜。好半天林率才在拥挤嘈杂的厨房里，定位到自己的位置。旁边有几个穿着白色大褂戴着白色帽子的厨师，正挥动菜刀在一个圆木墩子上切着菜，发出的声音令林率感觉他们就像一台台专门切菜的机器。地方太狭窄，和他们相隔的距离太近，林率忍不住担心切着切着随时会有一把菜刀往他身上切来。
这儿就是，带林率来厨房的人指了一下切菜炒菜忙成一团的厨师。
啊，林率还努力在吵闹的人群中保持自己的定位，旁边声音传来，第一反应是茫然疑惑。如果这人说完话后再顺手往林率背上一拍，那林率第一反应还以为到了投胎的地方。
杂工就是哪儿缺人去哪儿，什么都可以做。和林率的理解差不多，更让他放心的是，杂工在服务员，清洁员，传菜员等无足轻重的所有岗位中最无关紧要，一般都是体力活儿缺人。林率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这个饭店生意最火爆的几天，第一天上班的工作很繁多，擦桌子，端菜，拖地，跑上跑下，忙得差点让林率以为整个饭店的活儿全被他一个人承包了。
但是让林率一直以来都奇怪的是，忙的不可开交的那几天并没有感觉疲累。有一些东西替代了他身体里的疲惫，这个饭店里通明的灯光久而久之会让人忘记黑夜。林率在明黄的走廊匆忙过往时，看到墙边模糊大玻璃后的黑夜时，开始还以为那是饭店的背景装饰。
一切包括林率内心的不安都安静下来时，他发现有灯光的地方好像不能存在黑夜，但是林率仍觉得身体里的活力来自玻璃外面，被灯光切得七零八碎的黑夜。
4
饭店的宿舍有十几个平方，对一个人来说算得上宽，但是里面塞着十张床林率一直不明白这十张床当初是怎么塞下的。乍眼望去，寝室里全是满满的生锈的铁架子，扔了点零碎废铁纸板进去，这感情就是废品回收厂的仓库。
更让林率不解的是，寝室里床与床之间竟然还挤出仅一人宽的过道。林率的身板相比起铁架子床来说显得有些大，如果有女朋友的话这张床绝对睡不下两个人。
一走进寝室，林率就忍不住想床是怎么堆进来的这个问题。直到有一次起床时身体太过舒展，头猛的撞到了上铺，才在痛苦中发现自己光顾着去数床的数量，忘记了这是两张一起的上下床。
5
入眼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海洋，无边无际的，望不到头。除了灯光外，好像从来没有光照到这里过，包括阳光。林率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眼前无边的黑暗心中反而感到了安全。连脸上热汗都凉快了下来。他求救般的把手伸进枕头下，动作飞快的摸索出手机，眼睛往亮着的屏幕一看，下午三点半，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
林率迟疑着要不要开灯，可能是习惯呆在黑暗的地方，林率和寝室里的人很讨厌人开灯，因为灯光太刺眼了。但如果不开灯，他们就会一直睡。因为寝室里永远是乌黑一片，无论什么时候，睁眼醒来，寝室里都是凌晨两点半的样子。想要阳光照进这里，这件事应该只有推土机才能办成。
而且这张床睡的林率很难受，每睡一次，林率就更加坚定的认为棺材板都比寝室里的床睡着舒服。现在只有开灯才能让他的身体爬起，虽然眼下黑暗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寝室看上去完全不知道多大所以显得很大。林率用力伸出手臂，手指离灯的开关还有一点距离，总也点不到。他的身体像垂死的人似的用尽全力向前缩了缩，才点到开关。手臂用尽了全力，垂倒了下去。
灯光有点贼，眼睛刺得睁不开，林率垂下的双手条件无力的的挡在眼前，但还是挡不住光。几秒钟后，和每天一样，林率带着浑身上下不断往外冒的厌烦适应亮着的寝室。
灯光好像火花一样点燃了往外透的火气，林率用力让全身每一处去忍住忍不住想要爆发的念头。寝室加上林率总共五个人，灯光几乎同时唤醒了他们，他们反应的速度略慢于光速。林率手臂刚放下，寝室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各自不同的叫骂声。
林率紧紧忍着身体冒出的各种厌恶，尽力将他们叫骂的对象幻想成别人，顺便借着这些脏话把心里的火气发泄出来。没重复的叫骂声最后众口之矢，一致涌向林率，关灯。
看了一眼让身体睡得难受的床，和棺材板作对比的想法又深刻了些。他爬起身，穿上拖鞋坐在床边，心里的烦闷依旧没减。心想还是做不到把别人骂的脏话纳为己用啊，同时半起身手往开关上一按，眼前漆黑，寝室转眼回到凌晨两点半。
6
饭店运行起来，效率和本身的破旧一样死气沉沉。虽然这些都是人带来的，比如林率就觉得每走动起来整个饭店都摇晃着和他一样乏累。更重要的是，也许是因为现在是夏天，所以这里每个人心里都烧着把火。林率不管和谁说话，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要么骂要么发火，话语总是带着火气溅了出来。
一直以来林率都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很呆板，可看了饭店其他人脸上那副苦大仇深的脸色后，他觉得还是没有表情好。
寝室里的人，包括林率一致默认，一天中除非没人睡觉，不然只有上班时才能把灯打开。早上只要灯光一照射双眼，就代表着上班的开始，身体各种厌烦就开始一直伴随林率。
这个饭店一直没有发生过打架事件，从他们说话的脸色和各种脏话，林率认为不可能这么团结，除非是团结对新员工撒谎。等林率开始习惯上班再就是为了让你听不见的各种发火大吼声中渡过时，他开始明白，大家没有说谎，大家都知道打架不对，所以全部都用吵骂来解决了心里火气无处发泄的问题。
在发火的人里，老的，男的，女的，所有人中，林率挑出了不是他最厌恶，但是最让他奇怪的人。就是饭店仓库的看管人，一个秃顶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头中间秃顶，四周有不算短的头发，把四周的头发往中间一梳，秃顶就被遮盖住了，虽然还是看得出来。但他的脾气差到了连一向火气重的饭店其他员工都觉得差的地步，所以饭店员工背后都直接叫他长毛。
每次林率被安排去仓库里拿东西时，长毛中年人说话一开口，就是一副凶神恶煞，满口飙粗话的脸色。林率每次都在想他到底听清楚自己说的什么了么，林率想他每次都一张凶神恶煞，像刚被人戴了绿帽似的脸色，就不累吗。
虽然这在在林率见过的脸色中，还不算最难看的，却是最有耐性的。
而在某一时刻，林率觉得所有人都在受气和发火，不可能存在着心平气和说话。而他每天起床就被灯光刺激出来的各种烦闷火气，也会在某个时间点里，和周围的人用嘴里的话发泄出来。
7
饭店每个一个星期，就会做一次卫生大清洁。所有人都在低头做卫生，脚下全是贴着鞋底的细碎泡沫水。没有人吵骂发火，因为饭店平时蹲在办公室，偶尔出来监督下的管理人员全部都走了出来。轮到管理人员发火了，所有人只能沉默的做和听。
大家憋在心里的火，还是让空气中都有着细微的火气在漂浮。偶尔管理人员的吼叫斥骂让空气中的火气都在震抖摇晃，所有人的身影不停的走过林率眼前，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差，林率自己的脸色不用想他也知道很难看。随着管理人员的大声吼叫和员工之间的小声指责推卸，林率身体的火气不断压下又喷出，这个时候别人一个字都能让他爆发。
林率你过来，一个人冲他叫了声。
林率脑袋一涌，手猛地往衣服上一抓，抬头艰难说，什么事。
这里缺拖把，你去仓库里拿两个拖把来。很多句脏话马上就能脱口喷出，虽然都是他们说过的，但这些话也最能代表林率内心的情绪。
林率连忙转身，生怕多看那人一眼，嘴里的脏话就脱口喷出。他边走边看了一眼窗外，阳光迷蒙，如果不是因为在上班的，林率完全认可今天是个好天气。
走进仓库，看到坐在破凳子上的长毛中年人，犹豫了下，对着中年人，说拿……
长毛中年人没好气的抬起头，目光和林率对视在一起，吸了一口气。林率完全能感同身受知道那一口气是为了不丧失理智，以免发火过度，骂着骂着真打了起来。
林率忍不住回想，以前来仓库时，长毛中年人发火时有没有先吸一口气。都怪自己太粗心了，没记住这个细节。被长毛中年人这样一看，林率脑子里说话的意识死机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长毛中年人还没开口，林率迎面就是一拳……
8
撞击打斗声一直没有停歇，仓库上面全神贯注听着的厨师一直没听到该有的声音，终于意识到现实不像小说了，所有人忙跑了下去。
五六个人好不容易才把正打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的林率和长毛中年人拖开，长毛中年人嘴终于有了开骂的机会，刚骂两句头还没开，林率又一头冲了上去，但是被旁边几个厨师三四只手用力拉扯住了。
所有人你一句我一句，不是劝架，都在问打架原因，林率一言不发，中年人说，我怎么知道，我话还没说他就开打了。
厨师们望向林率，林率看着中年人，平静的说，拿两个拖把。
-END-
后时代文字团 出品
如需转载注明出处
欢迎各类微信公号、杂志等联络合作
合作请联系 微信号 houshidaiwen
本公众号投稿邮箱：houshidaiwen@qq.com
欢迎关注本公众号：houshidai2016
欢迎加入qq书友群：322965623
微信群请加我们后时代编辑部（houshidaiwen）由他们拉你们进去。
扫一扫，关注微信公众号